晚上九點三十五分。
護士進來給吳家輝換藥,林妙聲紅着眼在邊上淌眼淚。
“小夥子,你福氣好!”護士大姐一邊給吳家輝換點滴瓶一邊帶着羨慕的眼光看這對小情侶。
吳家輝睡了一覺,先前的藥效也差不多發揮了出來,聽護士大姐那樣說,牽動嘴角笑笑。
“看,你女朋友多疼你啊!”
“小姑娘,你別哭了!”護士大姐似是看慣了醫院裡的各種生老病死,“你放心!這種程度的傷,他死不了!”
“妙妙!”許是因爲比較長的時間沒有說話,吳家輝的嗓音有些暗啞。
“這種傷,也就看起來恐怖!”護士大姐臨走時拍拍林妙聲的肩說:“放寬心哈!”
“謝謝護士大姐。”林妙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臉。
不過,也正因爲護士大姐的這番話,讓林妙聲徹底的回過心神。因爲,就在剛纔,她那麼控制不住的流淚,卻不是因爲躺在病牀上此刻正掛着點滴的人。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淚,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爲憐惜。嗯,一開始是氣憤,所以馬上去質問,結果在那碰了釘子,所以才抑制不住的傷心。
都到了這種時候,她竟然還不是因爲吳家輝……
也就是說,其實導引着她情緒的人,是紀暮。從前是,現在亦是。
林妙聲長嘆一聲,將頭倚靠在吳家輝的牀尾。
晚上十點十五分。
方瑞焦躁地摳着自己的指甲。
李警官和剛纔問詢他的那兩位警官在房門外竊竊私語,剛好能隱約聽到他們幾個在討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討論些什麼。現在他一個人被撂在這個小房間裡,擡頭所見不過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突然,方瑞看見那位姓李的隊長警官走了進來。
“警官,我可以回去了嗎?”都快半夜了呢,就算是警察,也早該下班了吧?
“方瑞!”李展言蹙緊眉頭,“你打算裝到什麼時候?”
“這……”方瑞似乎有些摸不着頭腦,“我說的全部都是實話。”
“沒有半句虛言?”李展言的眼神像獵人
盯着獵物一般,直接、充滿壓迫感。
“沒有。”方瑞的眼神,很單純,很無辜。
“看來,你還需要好好想想。”李展言走近去拍了拍方瑞的肩膀,“看你想得那麼艱難,我就稍微提示你一下,你原來真的只是做服裝生意麼?”
方瑞的肩像被李展言拍得直接石化掉了。僵硬。他已經連顫抖這樣的反應都做不出來了,剛纔的鎮定與坦然倏然崩潰。
李展言對着門外的警員叫道:“拿盒煙進來!”
晚上十點二十七分。
方瑞面前已經堆了一堆菸頭,長的、短的。
小房間裡煙霧繚繞。
李展言翹着二郎腿坐在方瑞的對面。
“我確實在幾年前有參與過那種生意……”
在第九根菸掐滅之後,方瑞終於開始了他的陳述。原來,方瑞和前妻張蕾是自由戀愛,小夫妻兩個感情很深厚,無奈一直不曾生育。聽人說大醫院裡有那種人工受孕的方式,所以夫妻兩個就打算那樣去做。結果,方瑞去醫院檢查時沮喪地發現,他是天生的……死精。也就意味着這輩子都沒指望能孕育出下一代。張蕾沒有嫌棄他,反而積極地鼓舞他參與治療,然後,積蓄差不多都花光了。兩個人的服裝廠也瀕臨倒閉。那個時候有人找上了他們,希望藉由服裝廠的某些便利之處捎帶他們的“其他物品”。
“你知道他們捎帶的是什麼物品不?”李展言問。
“知道。”方瑞垂着頭,“他們特意找上門說捎帶物品,而且給看我很豐厚的報酬,我一開始就想到是違法的東西了。”
“那你還做?”
“我……需要錢……去治病。”方瑞的聲音漸漸變小,有些痛苦地搔頭,彷彿正陷入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而接下來的陳述,確實就連李展言也不禁眼眶溼潤。
那個時候的張蕾完全不知情,一直以爲丈夫還是做着服裝生意。後來發現丈夫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走神。一開始她以爲方瑞是因爲心理壓力,還試着勸導他。之後發現丈夫有些鬼鬼祟祟的,而且賬目上總找藉口不讓她過目。
女人的心是很敏感的,你越是躲閃,她越是
窮追不捨。方瑞那個時候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張蕾捲入這個漩渦,即使某天東窗事發,張蕾也能以毫不知情者的身份置身在這不能見光的生意之外,所以鐵了心不告訴她真相。
然而,張蕾最後還是知道了真相。她大罵了方瑞一場,砸光了家裡所有的電器,並且勒令方瑞馬上退出。方瑞本來就對自己的妻子深懷愧疚,自然照聽不誤。可是那些人哪有那麼輕易地放手?甚至,方瑞遭到了這樣的恐嚇:“如果你不配合,我們就用你的老婆來運毒。”
經過那些激烈的思想鬥爭,方瑞想到保護張蕾的最好方式就是離婚。只要他們不是夫妻,任何厄運都不會再牽扯到她身上。可方瑞的提議遭到了張蕾的強烈反對。
“笨蛋!”張蕾哭着對方瑞說:“我在你眼中,就是那樣無情的人嗎?”
“蕾蕾……”
“方瑞,你混蛋!”張蕾的拳頭輕飄飄地砸在方瑞的身上,“難道你忘記了結婚的時候,對着國徽許下的誓言嗎?”
“無論生老病死……”方瑞哽咽不能言,“蕾蕾,我不忍心連累你。”
“你跟我,還說什麼連累?”張蕾越說越氣憤,“你在這種時候還把我當外人!”
爲了那些麻煩事,張蕾和方瑞曾經抱頭痛哭過很多次。也有想到去報警,可是人家揚言,已經摸透了他們祖宗十八代的底細……
方瑞深知,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在張蕾的建議下,方瑞偷偷地藏了起來。每逢那些人找上門,張蕾只推說不知。
然而,有一天。
傍晚時分,下着雨。
那些人將張蕾帶走了。
等方瑞好些天聯繫不上張蕾,跑回家也不見妻子的身影。心中大駭,趕緊聯繫了那些人。纔在電話的導引下,於某個倉庫裡發現被迫染上毒癮的張蕾。
方瑞抹着淚對李展言說:“李警官,那個時候,我真的是生不如死。”
“你說,爲什麼不是我?”
“你說,爲什麼是她?”
“蕾蕾……”
方瑞跟張蕾的故事很長,他將那些全部說完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