頎兒一人待在屋裡的牀上, 時間短還好,一長便又開始哭。可這一次他哭了許久許久都沒見乾孃回來, 便扁着嘴,泫着淚開始爬那擋板。之前因爲他懶得爬, 所以一兩次失敗後便會算了, 而這回他卻一次又一次堅持不懈地爬。
啪嗒一聲, 他軟胖的小身子落在地上, 哇哇了兩下,見沒有人, 便爬起扭着小胖腿還不大穩地往外去。
漸漸地,他離開了小院, 在外哭了兩聲,又繼續往前走。
現在的頎兒能走很遠,也只偶爾會心急摔一跤。
他一路走一路這裡看那裡看, 時不時哇哭幾聲, 漸漸吸引了王府許多下人的目光, 都不知這是哪裡來的漂亮娃兒。
“娘……娘……”頎兒見每個人都不像熟人,小嘴扁得越發厲害。
江以湛在幫虞秋後,便去了王府後面的練武場,練了許久的武才負手往南去,因他耳力極好, 便聽到東頭有人說話的聲音。
“也不知哪是來的孩子, 長得還真好看, 如何在王府亂走。”
“瞧起來也才一歲多, 不知這爹孃是如何當的。”
江以湛聽着他們的對話,首先想到的是虞秋那個便宜兒子,便在稍頓後,朝聲音的來源走去。
兩位丫鬟正從另外一條道上邊說話邊往北去,忽然見到王爺橫插過來,便立即止住話頭讓到一旁無聲福身。平時在王府能見到王爺是常事,府裡的下人倒不會多緊張,但當下發現王爺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兩名丫鬟便不安起。
江以湛淡問:“那孩子在哪裡?”
其中一名丫鬟恭恭敬敬地應道:“就從這條路往東去一點,他在亂走,說不定換了地方。”
江以湛邁步往東去。
見到王爺竟是會找那個孩子,自然都驚訝,甚至想到她們這些人不該想的,只是兩名丫鬟面面相覷了一番,並沒敢多言王爺的閒話。
江以湛往東走一點後,恰見到頎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可憐兮兮地咧着小嘴在哭。頎兒明顯是認識他的,一見到他便忍住了哭,朝他伸出一雙小胳膊:“抱抱……抱抱……”
孩子就是一天一個樣,這纔來王府沒多久,不僅走路走得好,說話也說得好。
江以湛靠近頎兒,俯視着對方,卻是沒有要將其拉起的意思,只淡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頎兒歪着腦袋,懵裡懵懂地看着他。
四目相視了會兒,江以湛才意識到自己與一個不到一歲半的孩子說話太蠢,便在猶豫過後,終於彎腰朝頎兒伸出手。頎兒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馬上伸出軟軟胖胖的小手抓住他,藉着力起身。
江以湛第一次牽孩子,有點不適,他頓了下,便牽着頎兒往小院去。
頎兒被他牽着,明顯很開心,奈何一大一小,一個太高一個太矮,如此牽着都不舒服,最後江以湛猶豫了下,便乾脆看在虞秋也老抱這孩子的份上,彎腰將這孩子給抱了起來。
好在孩子大,就算他不會抱,也無大礙。
一路上他都沒遇到來尋孩子的虞秋,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於是加快步伐朝小院去,當他進入房間,未看見虞秋的身影。
看到被木板擋住的牀,他將孩子放回牀上快步出去。
他因未聽到文初雪那邊有虞秋的聲音,便倏地施用輕功跳去南面,攔住護衛:“可見到虞秋?”
護衛拱手回稟:“回王爺,沒有。”
江以湛立即吩咐下去:“將姜風喚來虞秋的小院。”
“是!”護衛應下離去。
江以湛回了小院進入房間坐在桌旁看着在牀上玩得挺開心的頎兒,他比誰都明白虞秋照顧這孩子照顧得有多麼盡心盡責,所以越是等不到虞秋回來,他的臉便繃得越緊,直到姜風過來,他立即問道:“虞秋在哪裡?”
“虞姑娘?”姜風不解地瞧了瞧牀上的孩子,道,“屬下未見到虞姑娘。”
江以湛微眯了眼:“她沒離開王府?”
姜風應道:“沒有。”因虞秋跑過一次,所以王府的每個出口都有人看着,若虞秋出去,姜風必定會得到通報。
江以湛吩咐:“馬上將她找回來。”
姜風應下:“是!”
奈何姜風派人將王府每個角落都找遍都沒看到虞秋,且虞秋沒從任何出口出去過。這個結果自然讓江以湛發怒,他擡起銀鞭就往姜風邊上一抽:“廢物,莫不是人還能消失不成?給我找!”
他這一鞭打在地上極響,戾氣也重,牀上的頎兒被嚇哭了。
江以湛懶得管這孩子,冷着臉起身邁步離去。
姜風見孩子哭得可憐,便出去吩咐了人將言顏喚過來照顧這孩子。
姜風繼續派人去找,府裡府外都沒放過,但一天一夜過去,卻是沒有任何線索,這人倒真像是憑空消失了。次日一早,他站在藍軒的書房門口,猶豫了會,才進入,他看着案桌後頭明顯一直未休息過的王爺,稟報道:“王爺,找不到虞姑娘。”他真怕王爺一鞭子過來將他給打了。
江以湛緊抿着嘴未語。
這時江成兮踏了進來,他的身後跟着風月,他見到江以湛那渾身戾氣,隨時繃不住的模樣,道:“憑空消失,虞秋這明顯是被高手帶走了。”
江以湛仍舊未語,對此他心裡自然有數,卻無頭。
江成兮繼續道:“對方的目的要麼在你身上,要麼在虞秋自己身上,若在你身上,對方必定會找你,若在虞秋身上,便必定會將虞秋藏得死緊。”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
江以湛只一想便忽地擡手將案桌上的東西揮落,眸露狠厲。
不管是誰動了虞秋,以什麼動機去動,都該死。
謝青兒踏入便看到王爺難得失態的一幕,她見書房裡頭的人都不覺得驚訝,便知道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王爺沒少如此,她稍頓,便過去道:“屬下……”
江以湛暴躁地打斷她:“若與虞秋無關的事,就滾!”
謝青兒聞言愣住,她要稟報的是她主動與楊柳換任務的事,因爲她並不想繼續往外跑,可看了看王爺那冰冷的模樣,便不得不站一旁未語。擡眸間,她無意中見到目光一直落在王爺身上的風月,便壓下心中思緒垂下眼簾。
江以湛閉眼壓抑了會,似有琢磨的他深吸了口氣後,立即吩咐下去:“青兒去調查暮王府,找尋虞秋的線索。”
謝青兒頓了會,才應下:“是!”
正是謝青兒快踏出書房時,江以湛又道:“姜風去調查楚惜與常悅書院。”思起楚惜,他的臉色便更是冷了。他沒有忘記那日在雅坊,楚惜做的事,那廝一面將虞秋推到他身邊,一面糾纏,雖讓他捉摸不透,卻直覺不妙。
“是!”姜風應下離去。
江成兮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其實說起來,他這弟弟的仇人還真不少,無論是朝廷的,還是江湖的,人外人的高手比比皆是,倒是難以算得過來。
江以湛只要一遇到虞秋的事,他便難以冷靜,一雙拳頭握了又握,一雙眼眸中的寒霜越結越重。
江成兮見了,只微微搖頭。
風月忽然出聲:“我昨日採藥回來,在快到王府時,似乎見到一人從西北面朝王府的方向來,輕功出神入化,極難看到他的樣子,”
江以湛倏地出聲:“大概。”
風月應道:“衣服的顏色是象牙白。”
江以湛聞言首先想到的是楚惜那身書生白袍,他陡然起身,帶着一身凜冽的寒氣,饒過案桌大步朝外去。
江成兮問風月:“怎現在才說?”
風月道:“之前以爲可能看錯了,便沒往心裡去。”
江成兮沒多言,也起身離去。
無論虞秋到底是不是楚惜帶走的,江以湛好不容易抓到一點線索,他便絕不會放過,他帶着幾十名精衛,騎馬快速直奔常悅書院。快到書院時,他便直接飛入書院落地。
當下書院裡有不少學生,他們見到堇寧王突然闖入,不免驚奇,又見堇寧王那寒冷凜冽的氣勢,也覺得害怕。
江以湛如冰刀般的目光在人羣中掃過,忽然頓住,他見到站在人羣后,瞧着頗爲淡然的楚惜,便倏地如影似風一般朝其移去,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下,他擡起銀鞭就抽向楚惜。
楚惜側身躲過:“王爺這是何意?”
江以湛寒眸微眯:“今日若是不交出虞秋,本王便弄死你。”言罷他手下又是一鞭抽過去,他用力極深,透着兇狠殘忍。
楚惜早知江以湛是個心狠手辣到嗜血的人,只是多年未見,發現其變了不少,現在看來也沒變,他骨子裡就像個野獸,像頭殘戾的惡狼,每一招每一鞭,都帶着能讓人皮開肉綻的殺氣。
與江以湛相比,說得通俗一點,楚惜的招式便乾淨許多。
楚惜手裡沒有武器,他只有一把摺扇,這把摺扇的扇骨爲非比尋常的材質,所以勉強能應付江以湛的銀鞭一陣。他從不認爲自己會比江以湛的武功低,涉及到虞秋,也不願服輸,眼見着接招開始吃力,有一鞭差點甩到他身上時,他立即後退飛上屋頂,擡手欲接過尹陌燁扔過來的劍,可劍卻被江以湛一鞭給甩離。
那把劍以迅雷之勢插入地上,嚇到周圍學生紛紛躲起,生怕被殃及。
楚惜眯了眼,更不掉以輕心。
若是平時,公平地打,楚惜或許不會輸給江以湛,但當下江以湛太過兇殘,而他手無合適的武器,過了會招後,江以湛的銀鞭終於抽在他身上,穿肉及骨的一鞭,鮮血瞬間由他的白袍蔓延開來。
抽一鞭讓楚惜受了傷,抽第二鞭便不會再難,江以湛毫不留情,似乎就是要將楚惜給抽死,然後鞭屍。
二人在屋頂再過了幾招,楚惜險險躲過江以湛的再一鞭後,忽然道:“秋兒並沒忘記我,你若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我,你覺得她會如何?”這算是終於把事情攤開來說了。
江以湛陡然停下,冷眼死盯着楚惜。
楚惜繼續道:“這麼短的時間,你覺得她會忘記我?”
江以湛此生最恨,大概就是眼前的楚惜,他又倏地朝楚惜抽了一鞭,被對方躲了去,他咬牙冷道:“虞秋在哪裡?”
楚惜低頭看了眼在不斷流血,已經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觸目驚心的胳膊,倒是淡定得很,反問起:“秋兒不見了?”
江以湛懶得與楚惜周旋,便忽然跳下屋頂,吩咐侯在下面的精衛:“給我搜,掘地三尺地搜。”
楚惜也不慌不忙地跳下:“看來王爺非得認爲她在我這裡,那便慢慢搜,我回去處理傷口。”言罷他便轉身離去,任那鮮血滴一路。
江以湛緊握手中銀鞭,看着楚惜的背影眯眼。
楚惜去到書房,自己清理傷口,自己上藥,看起來極爲淡然,卻是在暗暗注意着是否有人靠近,結果是沒有。最後將傷口包紮好,他便過去打開了密室的門,進入密室。
當下虞秋靠牆坐着,正抱住自己在發呆。
一天一夜了,這是他第一次過來,她擡眸看着他,啞着嗓子道:“放我出去。”她從沒被這樣關過,似乎被折騰得不輕,說話透着絲無力。
楚惜比誰都瞭解虞秋的性子,想要她妥協,要麼是花很長很長的時間去慢慢融化她的心,要麼直接逼她。她是個軟弱的性子,她經不起折騰,經不起逼迫,所以他纔將她關在這裡。
他從她面前蹲下,看着她微紅的眼嘆氣:“考慮清楚了麼?”
虞秋只又道:“放我出去。”
楚惜見她明明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與胳膊上的傷,卻不過問,不免失落,他突然問她:“可知我胳膊上的傷哪裡來的?”
虞秋不想理他,便低下頭。
他繼續道:“江以湛過來找你,他差點殺了我。”
虞秋眉眼微動。
楚惜撫着她的腦袋,這是他最喜歡的動作,總覺得她的頭髮細細軟軟的,摸起來極爲舒服。他是越發後悔將她推開,如今想哄回,似乎並不容易。他問她:“我和江以湛,你選誰?你想跟誰在一起?”
一個自己不喜歡,一個不值得喜歡,她都不想要。
她按照自己的心意道:“都不想選。”
楚惜道:“你必須選一個。”他如今最大的勁敵就是江以湛,他需要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江以湛比下去。
虞秋默了會,應道:“那便王爺吧!”
楚惜微沉了臉:“我並沒做太過分的事,你如何這般固執?”
聽到這不可理喻的話,虞秋便忍不住有些激動,她不由回嘴:“沒做太過分的事?是你在我心心念念想嫁你之時,誘逼我入堇寧王府,要我接近堇寧王,甚至是勾引他,與他親密不休。是你一次又一次不顧我的感受,讓我在外受盡委屈,我給過你機會,期待過你許多次,但你之前又把我置於何地?而你並不是無能爲力,你是故意的。”
何況她孃的事情還是個迷。
楚惜嘆息,他差點忘了,她的秋兒從未吃過大苦,也受不得大苦,所以太容易受傷,而不肯原諒他,他面露懇求:“原諒我好不好?是我的錯,但並沒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不是麼?秋兒以後如何懲罰我都行,原諒我,嗯?”
虞秋又低下頭:“我拒絕。”
楚惜抿了下嘴,嘆道:“我的秋兒還是沒想通,那你便繼續想,只要你想通,我便比以前對你更好,拿命去寵你。”言罷他轉身就走。
虞秋起身,不由又怒了:“你太過分。”
她忽然想搶着出去,卻被他攔住給推回。
楚惜瞧了瞧沒摔着的她,踏出密室。
一次又一次被她如此果斷地拒絕,他的心極痛,二十幾年,他從未有過這種絕望的感覺,從未像此刻覺得自己錯了過。
她既然如此重要,他便不可能放棄。
他壓下心中窒痛感,按下機關,重新將密室關上。
虞秋靠牆看着緊閉的石門,覺得委屈極了。
她沒想到自己曾經喜歡上的,會是這樣一個人。感受着這密室裡頭的陰冷黑暗,她蹲下身又抱緊自己。
密室門才關上,江以湛大步踏入書房。
楚惜見到他,並無緊張之意,只淡淡一笑:“王爺是要搜我書房?”他倒是一時因爲心裡難受而大意了,差點讓江以湛發現這密室。
卻未想,江以湛突然寒聲道:“這裡頭有密室?”
楚惜壓下詫異,反問:“這話如何說?”
江以湛懶得與之說自己聽到聲音,他倏地擡鞭在地上狠狠一抽,邁步去到北面再往牆上抽了一鞭,只一聽聲音,他便知裡頭確實有密室。
他對楚惜喝道:“打開!”
楚惜面露不解之色:“我並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麼,這常悅書院也纔剛搬來,就算有密室,我也不會知道。”
江以湛不與虛僞的人玩這種彎彎繞繞,他立即轉身踏出書房,吩咐過來的精衛:“所有人進來找北牆密室的機關,若找不到,便將這門給毀了。”
“是!”他帶來的精衛幾十個,個個人高馬大,很快便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書房,幾乎讓楚惜沒地方站。
楚惜暗暗握了拳,他憎恨江以湛的直接。
因這密室的機關只有楚惜能用,若楚惜不幫忙,其他人便不能打開。而江以湛也算是估摸過這門的厚度,最後便吩咐起所有人用內力去震門。
他帶來的都是精衛,一起的力量便可想而知。
密室裡的虞秋聽到外頭聲音,便摸了下微疼的眼睛,面懷疑惑地走過去,她看着在不斷晃動的石門,越發覺得不解。正是她繼續打量着時,不料門上突然產生裂縫,這時不知是哪裡來的一股更大的力量,這門突然坍塌,她立即後退,卻是因又累又餓摔了一跤,一塊大石頭滾到她腳上,她不由痛呼出聲。
“嗷!疼!”
江以湛進入見到坐在地上痛出眼淚的她,立即過去將她摟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