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仲並不像白玉風在嵐山城這麼有名,但只要是活着的人,又有幾個不圖名圖利。
他在伏虎堂當了十年管家,管理着伏虎堂大半的財政收入,到了四十歲這個年紀怎麼也該爲自己的後半輩子做點準備了。
但他非但沒法考慮後半輩子的事,他現在連自己的性命都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內。
這十年來,他利用管家這個身份從中不知吃了伏虎堂多少回扣,隨着伏虎堂每個人對他的信任,他的這種行爲越來越誇張,越發的不可收拾。
於是他愛上了賭,他出手闊綽,常常在一些賭場揮金如土,就在前幾日,他終於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在嵐山城隔壁一座城內的地下賭場,他輸了整整八千兩黃金,但他掏空所有家底也只能拿出一千多兩,還有六千多的缺口等着他去補。
於是他找到了蕭燕。
春風堂在其它城鎮的丹藥基本上都是伏虎堂來押送派送出去的,這些年來他和蕭燕的關係算是情深義厚。
但這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蕭燕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孫仲的祈求,在他萬般苦求下,蕭燕讓他回去等消息。
這一等就是五天時間,他沒等到蕭燕,反而等來了城主府的軍師公孫鵬。
公孫鵬說只要幫他完成一件事,孫仲不但能還清賭債,連下半輩子的安家費都能綽綽有餘的賺到。
公孫鵬居然還提前給了他兩千兩黃金,完成任務之後,再支付給他八千兩黃金。
走投無路的孫仲克服了心理障礙決定鋌而走險,他利用公孫鵬給他的毒藥毒死了伏虎堂整整四十三條人命,包括曾經一手將他帶到伏虎堂王紋虎。
有句話說的好,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任務是完成了,可是說好的八千兩到現在還沒送到他手上,他不敢去找公孫鵬要,他更不能離開嵐山城,據說曾經也有人欠了那個賭場鉅額賭債想逃,最後此人不但自己沒逃掉,連身邊的親人都遭了毒手。
所以他現在只有躲在這個小地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至少在嵐山城還算相對安全。
白天懼怕賭場的人來逼債,夜晚的黑暗更是讓他精神瀕臨崩潰。
他甚至會因爲極度驚恐而不斷出現幻覺,王紋虎和曾經那些弟兄們冤魂不散,他們每到午夜陰氣旺盛之時就會找他索命!
於是他把屋內的每個角落都放着一根點燃的蠟燭,他將身上最後一點錢買來一大堆照明的夜明珠。
午夜時分,他的屋子也是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只有感受到四周的光明他纔不至於崩潰,只有這樣才能增加他的安全感。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會因爲蟲鳴蛙叫聲而夜半驚醒,可他必須要在這裡糾結的等待着,期盼着公孫鵬會把後面的八千兩黃金給他。
兩天的時間對他來說彷彿過去了二十年,凹陷的眼眶、烏黑的眼圈、憔悴的面容……
這是第三個午夜,屋外寧靜如深淵,平時能夠聽到的蟲鳴蛙叫似乎也在可憐他而停止了鳴叫。
孫仲躺在牀上終於漸漸沉睡,他實在太困了,他需要一個長久的睡眠來才能勉強恢復點精神。
可是他睡的並不沉,門外好像有腳步的聲音傳來,他立刻從牀上跳了起來,目光警惕又驚恐的看向四周。
突然,燈火通明的屋內陡然變成了染墨的漆黑,十根蠟燭滅掉九根,四顆夜明珠更是接連破碎,它們徹底失去了照明作用。
孫仲在極度的驚恐之中用被子死死的裹住身體,被子也因他的驚恐而不斷顫動,木牀不斷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
“孫仲,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聽到這個聲音,孫仲只覺靈魂都已出竅,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豎而起,下體陡然傳來陣陣熱流。
只因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聽了十年,他能不熟嗎?
當初他落拓一無所有,是王紋虎慷慨仗義在伏虎堂給了他一份差事。
也因爲王紋虎,他才能在幾年前做到管事的位置,可以說他曾經風光的一切都是因爲王紋虎。
而他現在親手毒殺了自己的恩人,心中對自己的厭惡和痛恨,再加上心理的懦弱和恐懼。
現在的孫仲簡直有一百種情緒同時出現在了他身上,但更多的還是驚恐,因爲他怕死。
被子如風一般從他身上掀開,透過角落那根蠟燭的昏暗光亮,他看到了王紋虎慘白的臉,還有他身後好幾個熟悉的面孔。
他們正用惡毒、仇恨、殺機四射的目光看着自己。
“對……對不起,我……我走投無路了,沒辦法啊,你別殺我……別殺我好不好……”
孫仲從牀上滾下來,他連站着的力量都已失去,他跪在地上不斷對王紋虎磕頭,額頭在地上撞的通通直響。
“孫仲,我自問這十來年視你如親兄弟,更是把伏虎堂管帳的事物交予你全權處理,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王紋虎一聲嘆息,他的神色實際上很正常,他的語氣和平時也沒什麼變化。
只因孫仲做夢也不會想到王紋虎還活着,他認爲這個王紋虎還有他身後這幾個人都是問他來索命的鬼魂。
精神的崩潰和壓抑導致他現在看王紋虎哪裡都不正常,他甚至覺得王紋虎的身體都是飄在空中的。
“我也是一時糊塗啊,求堂主原諒,我一定每天給你們燒紙,我每天給你們燒香,只求堂主饒了小的吧。”
“哎……”
王紋虎嘆息一聲,孫仲本就懦弱,所以王紋虎讓他在堂內做管家,而沒有讓他出去做押鏢的事物。
此刻孫仲的行爲更是將他貪生怕死的性格暴露的一覽無餘。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孫仲語如連珠急忙說道:“是公孫鵬,是公孫鵬,真的不是我,是他要我這麼做的,不管我的事啊……”
王紋虎怒道:“這時候你還想隨便找個人搪塞我們,真是死性不改!”
孫仲大急道:“不不,我說的是真的,是公孫鵬要我這麼做的,我真的是一時糊塗啊。”
“公孫鵬……”
王紋虎似乎喃喃自語了一下,最後一根蠟燭也被滅掉,整個屋子徹底陷入了黑暗。
屋裡死一般的寂靜,王紋虎的衣裳褲子早已溼透,上身是被汗水浸透的,下身是被尿液溼透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絲絲涼意衝上心頭,他跪在地上的身體陡然一個激靈。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他忽然瘋一般的衝出門外,衝出街道……
屋外,白玉風和王紋虎他們的身形出現,空靈靈說道:“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我感覺他都被嚇的精神失常了!”
白玉風說道:“殘忍嗎,他下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在做什麼,再說,嚇他也只是爲了讓他去找公孫鵬。”
空靈靈說道:“你說他會去找公孫鵬?”
白玉風說道:“當然,接下來就來看公孫鵬和蕭燕之間的好戲吧,就看紀蠻能不能在這二人之中抓到機會了。”
既是公孫鵬讓他毒殺伏虎堂所有人,而蕭燕又讓他去伏虎堂取線索,這二人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空靈靈還不太明白白玉風他們究竟在做什麼,不過她眼神中還是出現了期待,現在至少事情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
唯有王紋虎神色複雜,最終也只能重重的嘆息一聲,所有人都是帶着沉重的情緒離開。
此刻已是三更半夜,但公孫鵬居住的樓房卻依舊是燈火通明,從窗外看去,他的屋內竟還不止一人。
將視角穿過窗戶投入房間之內,便會發現公孫鵬和蕭燕正在此進行密會,而紀蠻就如木頭一樣站在蕭燕身後,他看起來比幾天前消瘦了些,但依舊比常人要寬大許多。
蕭燕目露擔憂,道:“白玉風沒去伏虎堂,你說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公孫鵬端着酒杯說道:“不可能,此事除你我二人之外還有誰知道?他沒去伏虎堂只有一個理由,他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話。”
蕭燕淡淡一笑道:“這倒也在理,否則他怎麼可能會把這兩隻眼睛放到我身邊,只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到了我身邊的人他就休想再要回去。”
他說的兩隻大眼睛自然就是指身旁的紀蠻,蕭燕同樣也是一個**湖了,白玉風那般爽快的把紀蠻留在蕭府,不就是想利用紀蠻在她身邊打聽到有用的消息嗎?
只可惜,好幾天的時間過去,她根本沒給紀蠻說點兒任何有用的消息。
她要讓白玉風懷抱希望,最後又讓這希望徹底破滅。
“但這都幾天過去了,他居然沒傳來絲毫的動靜,倒也奇怪的很。”
蕭燕淡笑道:“這還不好嗎,日子越接近,他的希望也就越渺茫,玉風堂徹底關門大吉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公孫鵬說道:“這件事咱們最好做的更漂亮些,不但要讓玉風堂關門,連白玉風這個人也得……”
他看了一眼紀蠻,沒再說下去,但紀蠻眼中已有光芒閃出。
這件事蕭燕果然不是背後真正的主謀,在她背後還有其他人的指使,只是什麼人能指使的了蕭燕和公孫鵬這兩個人?
沒有人給他答案,蕭燕和公孫鵬當然也不會在他面前說出這個名字。
“你放心,玉風堂沒那麼容易關門,不管你們背後的人是誰,也絕不是白玉風的對手。”
紀蠻雖然四肢發達,但該聰明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含糊,只是他這激將法對這兩個**湖產生不了任何作用。
蕭燕那仍然白嫩的右手輕撫紀蠻強壯的小臂,道:“紀蠻啊,你只管放心,再過幾天我一定會說出那個人的,但現在你還是乖乖的……”
她的話未說完,房門陡然被一股大力震開,只見一個面色因驚恐而接近扭曲的狼狽身影躥了進來。
他也不管屋裡是不是有別人,二話不說撲到公孫鵬身前跪了下去,他雙手扯住公孫鵬的褲子嘶聲道:“軍……軍師大人,你快救……救救我,王紋虎他們找上門來了,他們找我索命來了,求你把剩下的黃金給我,我還了賭債好去逃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