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玄都與道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這位道人連大氣不敢多喘,在李玄都一拳擊斃那名善用飛刀的同伴之後,他更是一下坐到了地上,哆嗦如篩糠。
另外拿刀和拿斧子的兩人跑得雖快,但李玄都的速度更快,以“金殤拳”將使飛刀之人打殺之後,身形一閃而逝,瞬間便已經來到兩人的身後。
兩人也是久在江湖行走之人,見逃避不得,立時停住身形,一起轉過身來,一人揮刀,一人揮斧,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向李玄都砍來。
李玄都甚至都沒有用手去接,任由刀斧落下,以自身護體罡氣直接將刀斧彈開。
兩人心頭驚駭欲死。
武夫練武,在入門時就能感知到體內有一股氣流遊走全身上下, 這也就是御氣境,然後是打通全身上下大周天,此乃入神境,接下來再將這口氣機不斷壯大,乃至於外放體外,也就是抱丹境和玄元境,可對於尋常武夫而言,所謂的外放氣機也不過是類似於“劈空掌”的手段,或是附着於兵刃之上,像這般將氣機流溢於身外上下如身着甲冑,也就是常說的護體罡氣,必然是先天境小宗師纔能有的氣象。
眼前之人不但是一位先天境高手,而且還是先天境山巔的那種,說不定距離傳說中的歸真境也只剩下一線之隔而已。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毫不猶豫地分兩路逃竄。
李玄都一掌凌空拍出,隔空掌勁直接將那名持刀漢子的後心震碎,然後再一揮袖,“青蛟”出袖,直接刺穿持斧漢子的後腦。
李玄都最後走到僅剩的道人身旁,問道:“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道人看也不敢看李玄都,戰戰兢兢道:“第、第一次,是他們拉我入夥,說是事成之後三七分成,我三,他們七。”
李玄都輕嘆一聲:“那你就不怕事成之後,你也被他們幾人順手給收拾了?”
道人臉色雪白一片,也不知是後怕,還是害怕李玄都。
李玄都揮了揮手:“念你是初犯也是從犯,我今日便放你一馬。”
道人有點不敢置信,見李玄都果真沒有出手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一番拜謝之後,一步三回頭地轉身離去。
李玄都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道:“我要殺你,還需要玩這些花招?趁我在沒有改變注意之下,從我面前消失。”
聞聽此言,道人再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在自己的腿上拍了兩張劣質甲馬,一溜煙地跑不見了蹤影。
在道人離去之後,先前消失不見的劉辰又出現在李玄都身旁,雙臂環胸:“沒看出來,你還是個高手。”
李玄都瞥了她一眼:“我以爲在聽風樓中被我窺破行蹤時,你就應該知道的。”
劉辰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冷哼一聲,不再搭理李玄都。
李玄都也不在意,問道:“從中州去江州,不知你有什麼好的路線推薦?”
劉辰雖然很不願意搭理這個傢伙,但無奈聽風樓的規矩在這兒,只能答道:“因爲秦都督是走水路的緣故,所以纔會從荊州轉道,如果是走陸路的話,我的建議是從蘆州前往江州。”
大魏王朝的版圖被一條大江從中分爲江南和江北,蘆州和楚州地處江北,與江州隔江而望,大江從荊州境內穿過,而荊州又分別與蜀州、秦州、吳州、瀟州、中州、楚州、蘆州、江州等八州接壤。當初李玄都從蘆州前往中州時,因爲青鸞衛的圍追堵截,不得不取道荊州,現在返回,卻是沒有必要再從荊州繞一個圈子,可以直接從中州去往蘆州,然後再從蘆州過江前往江州。如果從地圖上來看,這是一條近乎於直線的路程,也是最短的距離。
李玄都聽到這個回答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銀錢。
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是錢。
並非是推崇商賈之道,而是事實如此。
大到廟堂,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是國庫空虛。國庫沒有錢,皇帝着急、首輔着急、太監着急、文武百官着急、商人百姓着急,沒有錢便無法賑災,無法養兵,甚至沒無維持這偌大的朝廷,多少國策都是圍繞着一個“錢”字?
小到江湖,有句俗話叫做:“手裡沒把米連雞都哄不住。”各大宗門憑什麼聚攏人心,難道僅僅是武力鎮壓?武力能鎮壓一時,能鎮壓一世嗎?人心都是因利而聚,所以歸根究底還是要錢,皁閣宗發死人財、東華宗煉製丹藥、清微宗霸佔東海一百零八個島嶼,興建船隊通商,都是爲了一個“錢”字。
張肅卿曾經對李玄都說過,什麼是治國?治國就是把錢和糧食放到應該放的地方去,不能讓它們在富戶世家的倉庫裡生黴,也不能讓黑心的官員貪墨去,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能做到這一點,便是太平盛世。
行走江湖也是如此,衣食住行都少不了一個“錢”字。原本李玄都從白蓮坊出來之後,身上還有兩千五百枚太平錢,算是極爲闊綽了,可是在聽風樓中一氣花出去了兩千四百枚太平錢,再加上用來當做敲門磚的一枚無憂錢和一枚太平錢,那麼他現在身上還剩下八十九顆太平錢,再加上一些日常備用的散碎銀兩,大概能有小三千兩銀子。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三千兩銀子自然極多,一輩子都花不完,哪怕是放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城中,也足以買下一棟小院,可放到一些必要的應酬上,就難免有些不夠看了。當年有人想要走張肅卿的門路,花二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個秦淮河的花魁,又花二十萬兩銀子買了一個頂尖的江南戲班子,雖說被張肅卿拒絕了,但也可見江南豪富,這三千兩銀子其實經不起幾回抖摟。
想到這兒,李玄都心思一動,轉身去那四個倒黴鬼的身上摸索一番,雖然沒有須彌寶物,但也摸出了一本秘籍和三張銀票。
這次也算是重操舊業了。
秘籍名爲《大摩訶拳》,李玄都大致翻看了一下,勉勉強強摸到了中成之法的門檻,不過這本秘籍卻是有白蓮坊的獨門標記,顯然是從白蓮坊那邊花錢買來的,白蓮坊自然不會再收,不值什麼銀錢,倒是三張銀票算是略解燃煤之急,分別是一張五百面額和兩張一百面額,七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李玄都在做這些的時候,劉辰一直默然不語地從旁觀看,她有些看不懂此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說他是大宗門出身,卻總幹些江湖散人才乾的事情,說他是個江湖散人,可在行事的章法上,卻又帶着大宗門中走出來的印記和習慣。
難道是個大宗門的棄徒?
先前那夥人攔路,她隱身於側,也是存了通過看他出手來推測其來歷根底的用意,可看完之後,卻是更加難以推測了,神霄宗的“無極勁”、清微宗的飛劍、東華宗的“金殤拳”、妙真宗的“太乙五煙羅”,各宗絕技信手拈來,她甚至懷疑此人到底是不是一個先天境,會不會是一個故意藏拙的歸真境?
越想越亂,劉辰乾脆不想,冷着臉開口道:“我們聽風樓的規矩,引路青鳥一路上的各種花銷,都由客官負責。”
這倒不是她信口胡謅,而是確實如此,畢竟能花兩千四百枚太平錢的客人,絕不會在意再多幾百兩銀子的開銷,而這也是引路青鳥的進項之一。
不過李玄都顯然是個例外。
他還握着銀票的手掌微微一僵,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纔將這剛剛到手還沒有捂熱乎的銀票遞到女子面前:“七百兩,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