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到大真人府的正門前,年輕道人揮了揮手,一衆知客道人盡皆退下。
李玄都正想行禮,卻見年輕道人一擺手:“不必多禮,玄機已經等你了,貧道只是來迎接徐老弟的。”
徐先生笑道:“難得張老哥還記得我這個落魄之人。”
年輕道人玩笑道:“本來已經忘了,可玄機又對我提起了劍秀山,提到了你這位劍秀山主人,我便又想起來了。既然徐老弟已經見過了玄機,那便是有緣,於是便斗膽給徐老弟送了一張請柬,希望沒有攪擾到徐老弟的清靜。”
“不攪擾,不攪擾。”徐先生擺手道:“所謂動極思靜,靜極思動,我靜了這麼多年,也該出來走動走動了。”
年輕道人引着徐先生往大真人府行去。
不多時,顏飛卿飄然而至。
因爲李玄都不是李道虛,秦素也不是秦清,算不上江湖上第一等的大人物,當不得大天師親自迎接,反而由同輩的顏飛卿迎接更爲合適。
三人早已熟識,用李玄都的話來說,待到他和秦素成婚,那便是通家之好,再加上分別沒有幾日,也沒必要太多虛禮,不過顏飛卿對於那位張不驚和徐有仁卻是有些疑惑,不由望向二人。
李玄都道:“是路上遇到的兩位朋友。”
顏飛卿點了點頭,擡手招過一名道人,吩咐道:“送兩位朋友去安置。”
一名道人過來對兩人打了個稽首:“請兩位隨小道來。”
張不驚雖然想要繼續跟着李玄都蹭些好處,但見李玄都沒有說話的意思,知道今日能來到大真人府已是撞了大運,不敢再奢求更多,一拉徐有仁,跟隨那道人去了。
李玄都和秦素這纔在顏飛卿引領下,進了大真人府。
秦素輕聲問道:“玄機,爲何未見靄筠?”
顏飛卿笑答道:“大禮之前,我們二人不好相見。如今慈航宗的人都在待客的鳳來閣,她也在那兒,若是白絹要見她,我可以遣人送你過去。”
秦素想起白繡裳,趕忙搖頭道:“不必了,不必麻煩。”
李玄都問道:“玄機兄,前些時日我給你的飛劍傳書,可是收到了?”
顏飛卿點了點頭:“紫府兄在信上所言之事,我已經稟報師尊,師尊讓我不必理會,由他老人家親自處置。”
既然大天師已經得知此事,並決定親自處理,那麼李玄都便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不再深問下去,轉而說道:“我在來此途中遇到了東玄道長,玄機兄可是知曉?”
顏飛卿道:“我已知曉,不過白宗主說是同道切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李玄都笑道:“的確是同道切磋,白宗主還送了我一套口訣,頗有裨益。”
顏飛卿稍稍鬆了一口氣:“如此最好。”
另一邊,大天師張靜修三大化身之一的張靜修與徐先生來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小亭中,分而落座之後,徐先生道:“我聽說這次觀禮之人中,同爲道門四宗的東華宗太微真人、妙真宗萬壽真人、神霄宗三玄真人都未曾親自前來,若說太微真人,與清微宗不過一海之隔,多年的鄰居,關係親近,看在清微宗的面子上,不敢前來。萬壽真人遠在蜀州天蒼山青城,四面皆敵,不能前來。這都在情理之中,可神霄宗的三玄真人爲何不曾前來?”
年輕道人輕嘆一聲:“還不是李道虛從中作梗,在這個關頭,他親自造訪三大宗門,有他的面子在,誰還敢有所異動?”
徐先生問道:“這是逼着各大宗門重新站隊,準備重啓‘四六之爭’?”
“倒也不至於如此。”年輕道人搖頭道:“應該是李道虛察覺到了什麼。去年的時候,三玄真人迫於種種原因,有意轉換門庭,今年李道虛便屈尊降貴親自登門拜訪,這恐怕不是什麼巧合。若是隻去神霄宗,意圖未免太過明顯,所以再捎帶上東華宗和妙真宗, 既有敲打的意思,也是聯絡感情,穩固四宗聯盟。”
徐先生笑道:“既然張兄看得透徹,倒是徐某多言了。”
年輕道人搖頭道:“也不算多言。一個同盟有兩個盟主,對於正道同盟而言,實乃禍事。好在這次太平宗的宗主沈無憂決定親自前來,有意與我正一宗和解,倒是個意外之喜。”
“沈大先生。”徐先生沉吟了一下,隨即笑道:“那倒要恭喜大天師,所謂‘元聖吐哺,天下歸心’。又有亞聖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由此可見,人心所向。反觀李道虛,倒行逆施,人心盡失,休說同盟宗門,便是自己的弟子,也離心離德。可見其敗亡之日,當在不遠。”
年輕道人苦笑道:“但願如此。”
徐先生又問道:“我與那位紫府小友算是半個忘年交,此番見他也來觀禮,莫不是有意歸入張兄門下?”
年輕道人搖了搖頭:“大樹底下長不成樹,李道虛那邊都容不下他,我這邊也是如此。依我看來,此人倒是有望自立門戶,自成一家。”
“自立門戶?”徐先生微微一怔,訝然道:“張兄竟是這般看好他?”
年輕道人又下意識地想要撫須,結果再次摸了個空,道:“徐賢弟是世外之人,不管俗世之事,有些不能對旁人提起的事情,貧道今日便與徐賢弟說上一二。貧道與他有過幾次交集,也算深談過幾次,此人雖然是李道虛的弟子,但同時也能算是張肅卿的半個傳人,許多想法與張肅卿一脈相承,甚至更爲大膽超前,正一宗這座妙很大,容得下許多佛陀菩薩,但是這座廟也太老了,遲暮之氣過重,許多習氣已經滲透到了骨子裡,經不得如此翻新,那等同於要了這座廟的性命,當年貧道之所以放棄了張鸞山,也是因爲此等緣故。”
徐先生了然點頭。
與此同時,乘坐機關鶴的沈無憂也已經進入吳州境內。
這機關鶴不比清微宗的龍舟,飛行速度比之天人御風而行還要稍慢一些,不過沈無憂也不在意,漫漫長途,剛好讓他再將許多事情從頭梳理一遍。
雖然他精通術數占驗之道,但不能太過依賴此事。
占驗一道雖然能算天機,逢凶化吉,甚至逆天改命。然而冥冥之中,因果早定,造化使然,運命爲之。並非是說結果早定,任何努力都是枉然,而是說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天道昭昭,因果循環。如果擅自插手改變因果,便是壞了天道規矩,那麼被改變的那部分因果造化之力就要被插手之人承擔,此即是天譴,又被稱作“五弊三缺”。
五弊爲:鰥、寡、孤、獨、殘。
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殘即是殘疾。
三缺爲:福、祿、壽。即是:權、錢、命。
缺“祿”之人,一生不會有太多的錢財,錢財多了必定會出事,需要花錢免災。屬於窮困之人。
缺“壽”之人,壽數較短,屬於短命之人。
缺“福”之人,手中無半分權,缺少福氣,屬於無福之人。
這些年來,沈無憂放着太平宗的宗主不做,居於一座小小的客棧之中,便是因爲他已經遭了兩次天譴,第一次是“獨”,所以他與陸夫人膝下無子。第二次是“祿”,所以他不得不離開太平宗,避居於破陋客棧之中。
如今爲了這件大事,他又遭了第三次天譴,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對陸夫人提起。因爲這次是“壽”,也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