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道理,有得就有失。
武夫和方士的根基都在於三大丹田,但是在後續道路上有所異同。尤其是先天境之後,方士注重紫府識海上丹田內的神魂,五氣合一化作真元,以圖結成元嬰。而武夫不修神魂,以人體內繁如星辰的經脈竅穴爲根本,將五氣歸一之後去蕪存菁,化作一口純真氣機,以真氣淬鍊皮肉體魄,在踏足天人境之前,甚至做不到凌空虛立、御風御火等手段,更是一輩子與“陰陽門”等術法無緣,但卻因此獲得了強大無比的近戰能力。
在修煉方體魄面,金剛宗、靜禪宗、道種宗、無道宗乃是佼佼者,遠勝其他宗門。
只見孫意氣的身體咯咯作響,爆發出一陣連綿不絕的爆裂聲響。
下一刻,他狠狠一踏腳下地面,使得整座地牢轟然震動,然後在他的腳下炸裂開一個大坑,他藉着這股反震之力身化長虹,一掌拍向李玄都。
李玄都與他錯身而過,被這一掌直接拍飛出去。不過他也一刀在孫意氣的胸腹之間割裂出一道長約尺餘的傷口,對於孫意氣而言,傷勢還在其次,關鍵是李玄都趁機在他體內埋入一口劍氣,就像眼中之釘,使得他的體魄難以迅速癒合。
孫意氣怒喝一聲,腳尖一點,身形瞬間消失不見,再度出現時已經是在李玄都的身前尺餘距離之內,一記毫不留情的崩拳狠狠落在他的小腹上。
李玄都的身形再次向後飄退。
孫意氣如附骨之疽緊隨而至,出掌不停,在李玄都的身上留有無數掌印,每一道掌印中都蘊含着沉重氣機,積少成多之下,這些氣機就如一座重山壓在李玄都的身上,只待一個合適時機,就可徹底爆發開來,生生壓死李玄都。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孫意氣便出掌百餘,雖然被李玄都擋下半數,還是有五十餘掌落在李玄都的身上,如此便是五十餘細微不可見的掌印,每一道掌印中都蘊含有充沛氣機,相當於普通先天境的全力一掌。
不過李玄都也不是隻捱打不還手,在孫意氣一氣將盡的時候,他將“元一初始劍氣”凝聚於兩指之上,然後一指點在孫意氣的小腹下丹田位置,劍氣瞬間炸開,不但刺入孫意氣的體內,還將他直接逼退。
終於緩了一口氣的李玄都運轉“玄微真術”中的“圓勢法”,抱元守一,繼而搖身一晃,便將附着在自己身上氣機抖落一空。
孫意氣落地之後,再深吸一口氣,全身皮骨肉爆裂作響,然後雙拳對撞。
地牢中彷彿響起一聲沉悶洪鐘聲響。
幸而那些女子還未醒來,否則還要再被震暈一次。
以孫意氣爲中心,肉眼可見的氣機向四周滾滾散開。他雙膝微微彎曲,身形一掠,在距離李玄都還有三丈距離時,雙掌排空。
李玄都右手握住“冷美人”的刀柄,左手抵住刀首,推刀前行。
兩者轟然相撞,沒有半分花哨,是實實在在的硬碰硬。
孫意氣的掌印露出森森白骨,不過也將李玄都從出口通道處逼開。
趁此機會,孫意氣向地牢上方一掠而去,至於那些女子,他已經顧不上了,倒不是說繼續相鬥下去他必敗無疑,而是萬事求穩,沒有必要與這樣一個底細不明之人死鬥下去。畢竟他也沒有十足的取勝把握,若是一個不慎,在陰溝裡翻船,性命可就沒有了。
李玄都也沒有繼續去追孫意氣,而是從“十八樓”中取出一黑一白兩塊玉石,往地上一丟,只見這兩塊玉石好似陰陽雙魚中的兩點,落地之後,互有吸力,自行旋轉,化作一個太極雙魚。
這是錢玉龍花費重金購置的“陰陽門”法陣,效力幾可比擬永固“陰陽門”,能夠無視諸多陣法、血氣的干擾和阻隔,還可以隨身攜帶,不過所需的銀錢也足以讓尋常人望而卻步,足足要一萬太平錢,也就是將近三十萬兩銀子。李玄都當年也算是頂尖的江湖人物了,可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錢。而且只能使用三次,也就是說,動用一次就要用去十萬兩銀子,也就是天下首富的錢家纔有如此手筆魄力。
李玄都不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情景,早年的時候,他在帝京曾經見過類似景象,只是親自來用還是第一次。
李玄都望向地上的法陣,輕聲道:“開門。”
只見從雙魚法陣上升起無數絲絲縷縷的發光線條,然後這些線條開始不斷交織連接,彷彿是無數細線擰成一股粗繩,粗繩又繼續編織,漸漸有了一扇門的雛形。
這還不止,粗繩與粗繩之間又開始融合,最終變爲兩根門柱落下,接着柱上的熒光開始漸漸退去,就像是一根被燒紅的鐵棍開始冷卻,還原成它原本的顏色,變爲一座彷彿是由樹藤編織成的門框,柱上刻着各色篆文,閃爍着幽幽清光。
門框中盪漾起陣陣青色光暈漣漪,然後一個身影穿過這道光暈,從門中大步走出。
正是錢家大公子錢玉龍。
同時跟在錢玉龍身後的還有三人,其中兩人都曾在江湖上聲名顯赫,不過如今都做了錢家的供奉清客。有名列黑白譜第五十四位的盛子寬,雖然只是歸真境,而且此生多半無望踏足天人境,但是善用暗器,而且種類極多,讓人防不勝防,乃是歸真境宗師中的異類,戰力頗爲不俗。另一位是老輩中的術法高人,名叫範振嶽,精通各種五行術法,在黑白譜名列第六十三位,曾經也是一個門派的太上長老,後來門派因爲江湖仇殺而敗落,弟子逃散一空,他便乾脆做了錢家長老堂的清客。
所謂長老堂,乃是由錢家老祖宗設立,專門用來制衡錢家家主的所在,確保家主不能爲所欲爲,共設十人,其中皆是錢氏一族中的德高望重之人。這兩名供奉,其中盛子寬算是錢玉龍的心腹,而範振嶽卻是屬於長老堂,並不聽從錢玉龍和錢玉樓的調遣。
至於最後一人,乃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看相貌,似乎才二十許歲,不比李玄都大上多少,可是看氣態,卻又像是三十許歲的成熟婦人,別有一番風情。
錢玉龍環視四周一圈之後,笑道:“李紫府不愧是李紫府,什麼都難不住你。”
然後他一指身後的兩人道:“這兩位想必紫府都認得,我就不多介紹了。”
李玄都兩人拱手一禮。
兩人分別還禮,曾與李玄都有過一面之緣的盛子寬微笑道:“李先生風采依舊。”
錢玉龍又指了指那名風華絕代的女子:“這位呢,是我的本家,按照輩分來算,我應該喊上一聲姑姑纔是,如今已是我錢家長老堂中最年輕的長老,這次由長老堂委派,再加上盛供奉和範供奉,他們三人都是長老堂見證之人。畢竟我要狀告自己的妹妹,總要在長老堂中拿出真憑實據,貨船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人證物證俱在,量她也無話可說,現在就是在三位的見證之下,把這些人證也帶回去,證明錢玉樓不僅僅是賣人,還與邪道中人勾結,意圖不軌,如此便是萬事大吉。”
李玄都望向女子,問道:“不知這位是……”
女子衝李玄都微微欠身,嗓音清脆婉轉:“妾身錢錦兒。”
李玄都一怔,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然後猛然記起:“當年帝京四大絕中善用琵琶的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