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只是瞥了一眼:“這是牝女宗的‘桃花瘴’,由此說來,你們是牝女宗的人了。”
既然被李玄都一語道破,彩雪乾脆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光明正大地將錦囊託在掌心,然後五指一捻一放,捲起漫天桃花粉色的霧氣,席捲李玄都。
牝女宗的“桃花瘴”不遜於太平宗的“八部神通”,既有迷藥的作用,也在毒藥的範疇之內,一旦被籠罩就會通過體表的細小毛孔侵入體內,即使屏住呼吸也不行,縱然是修爲有成的江湖高手也會中招。中瘴之人,不但神智錯亂,而且還會全身刺癢,常常會把全身上下抓得鮮血淋漓。
不過這種奇門手段只要知道其原理,應付起來也不算難,只要運轉護體罡氣護住全身即可,所以這種東西最好的用途還是用來暗算旁人,從正面用出之後,便收效甚微。只是護體罡氣這種東西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出的,想要氣機外放,最起碼也要先天境的修爲才行。所以彩雪纔會被看破之後直接用出“桃花瘴”。
眼看着“桃花瘴”將李玄都籠罩其中,彩雪面露喜色,指着李玄都:“倒,快倒,我倒要好好拷問一番,看看你到底是什麼人。”
只是話音剛剛落下,就見“桃花瘴”緩緩散去,李玄都還是保持着原本的站姿,絲毫不見 被迷倒的跡象。
對於李玄都來說,就算沒有護體罡氣,憑藉“漏盡通”的體魄,號稱不漏,也不怕這些奇門手段。
李玄都上前一步,兩女甚至沒看清李玄都是如何出手,就覺得身上一麻,已然被點倒在地。
點穴這種功夫,嚴格來說應該叫作“打穴”,不是術法中的“定身法”,而是被點中之後,痠麻不堪,所以說話是沒問題的,正常來說,解穴的手段多是推拿,或是等待一段時間之後,便會自行恢復正常。若是高手,還能運轉氣機衝穴。真正厲害的是“截脈”手段,顧名思義,便是直接截斷經脈,便連氣機也不能動用。
李玄都此時用的就是“截脈”手法,同時也用了點穴的手段,所以兩人不但痠麻不堪,而且還無法動用氣機。
李玄都瞥了眼二人,再次開口道:“瀟州是玄女宗的地盤,牝女宗與玄女宗是多年的大敵,牝女宗的人爲什麼會來到瀟州?難道你們不怕被玄女宗發現,然後死在這裡嗎?”
說到這裡,李玄都又以“三分絕劍”的手法往二人體內注入了少許劍氣,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他本就不太能信得過宮官,此時驟然遇到牝女宗之人,自然心中疑慮大起,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兩名女子此時已經感受到劍氣帶來的痛楚,恬雨趕忙開口說道:“這位少俠,有話好說,千萬不要動手,我們的確是牝女宗的弟子,這次是奉師命秘密來到秦州,不過具體目的,我們也不是十分清楚,似乎與這次瀟州江湖搶奪秘籍之事有關。”
李玄都問道:“你們是哪一派的?”
牝女宗中按照功法劃分有兩支,一支是以“奼女功”爲根本,精研“冷月鋸”、“玄陰屠”、“纏心絲”、“流煙刺”等功法,除了手段陰狠一些,其實與玄女宗並無太大區別。不過僅憑如此,牝女宗也無法壯大到今日地步,於是就不得不提到另外一支。
另外一支與忘情宗同出一脈,以“吞月大法”爲根本,氣機逆運,使自身成爲負極,以負極吸引正極之道,同樣可以吸納他人氣機爲己用。不過“吞月大法”雖然神奇,號稱海納百川,以自身爲海,以旁人爲川,以負極吸引正極,但如果修煉‘吞月大法’之人的修爲不如對手,還要以強行汲取,那麼便是正極吸引負極,立時如海水倒灌江湖,兇險莫甚。所以牝女宗的這一支想出一個彌補之法,便是精研各種媚術,使得旁人在不知不覺之間甘心獻出修爲,如此便沒了強行汲取的隱患。
故而修煉“吞月大法”的牝女宗弟子可以強奪他人的修爲,化爲己用,境界攀升頗爲神速,此外還有許多魅惑之術,對敵交手,也常有奇效。雖然這一支的弟子因爲廣採真陽元陰而遍設鼎爐的緣故,使得牝女宗在江湖中聲名狼藉,但是吸收弟子衆多,人多勢衆,勢力遍佈大江南北,其弟子中,不僅有下九流的娼妓、戲子之流,也有許多達官顯貴的枕邊人,不但消息耳目靈通至極,而且在枕邊風的影響之下,還可以暗中左右局勢。
如此時日漸久,吞月一派漸而壓過了正宗嫡傳的奼女一派,不過吞月一派也有劣勢,那就是吸納旁人得來的修爲,終究不如自己辛苦修煉得來的修爲,“奼女功”的氣機凝而不散,“吞月大法”得來的氣機卻是散而不凝,堪稱是雲泥之別。宮官就是奼女一派的代表人物,廣妙姬和柳玉霜等人則是吞月一派之人。
正因爲如此,李玄都纔會問兩女是哪一派之人。
兩女聽到這話,頓時涼了半截,心知眼前之人怕是個深知牝女宗底細的老江湖了,只能如實回答道:“我們是吞月一派之人。”
李玄都沒有立刻抽出二人體內的劍氣,而是說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可以改變自己的回答。因爲我會在你們兩人的體內留下一道劍氣,如果你們說的是真話,我便放過你們,如果你們說的是假話,這兩道劍氣能隨時要了你們的性命。”
兩女臉色大變,不過還是搖頭道:“我們說的都是真話,請這位公子高擡貴手。”
李玄都道:“蒼天只救自救之人,我不置人於必死之地,只要你們想活,就一定能活。”
話音未落,李玄都臉色驟變,因爲不知何時又有一股淡淡的粉色氣息開始瀰漫開來。
這一次,李玄都沒能毫髮無損,耳孔和鼻孔中有黑血滲出,然後被他隨手抹掉,他轉身望去,在這條僻靜長巷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老嫗。
李玄都“呵”了一聲,憑藉渾厚氣機直接震散了其餘霧氣。
老嫗擡了擡眼皮,緩緩開口道:“我倒是不知道,江湖中何時多了這樣一個年輕高手。這世道真是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李玄都的臉色有些凝重。他之所以能震散那些後來出去的桃花瘴,不在於他的氣機浩大,而是因爲這老嫗只是一發即收,似乎只想讓他有所忌憚,不想逼人太甚,留下很大的轉圜餘地。
李玄都一揮袖,以氣機將托起兩女,將其丟向老嫗。
老嫗伸手接住兩女,衣袖微微震盪,化解了兩女身上攜帶的劍氣,臉色微變道:“竟然是清微宗的手段?我知道閣下是誰了,沒想到會在這座桃源縣城見到大名鼎鼎的紫府劍仙。”
被人一語道破身份的李玄都沒有急於說話,臉色愈發凝重,手中光芒一閃,已經從“十八樓”中取出了“白骨流光”,斜斜指地。
老嫗將手中的兩女往後一丟,瞥了眼“白骨流光”,嘿然道:“真是一把好劍,可惜還比不得當年的‘人間世’,似乎今日的李玄都,也比不得當年的紫府劍仙,若是當年高居太玄榜第十人的紫府劍仙在此,老身也許還要忌憚幾分,可只是今日的少玄榜第一人嘛,卻是沒什麼可怕的。”
李玄都沒有反駁,謹慎道:“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難道就是此二人口中的粱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