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官出身於邪道十宗中的牝女宗,不過其人並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般污穢不堪,甚至比起許多所謂的良家婦人,還要潔身自好。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如果將牝女宗的採補之事看作是做買賣,那麼尋常牝女宗弟子自然是“小富靠勤”,免不了常常開張,可是對於宮官這般被視爲可以執掌門戶的弟子而言,卻是不然。大體來說,可以歸結爲一句生意經: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曾經就有一位天人造化境的大高手,距離踏足長生境只剩一步之遙,乃是太玄榜上屈指可數的高手,在牝女宗的謀劃之下,陰差陽錯地愛上了牝女宗的一位女子,甚至不惜闖入牝女宗的宗門,最終結局慘淡,此人失去了半數修爲,使得那位牝女宗弟子從剛剛踏足歸真境一躍成爲天人無量境。此事也成爲江湖中各大宗門教誨年輕弟子遠離牝女宗弟子的絕佳例子。
當然,想要讓如此高手中招,單憑姿容魅惑或是陰陽交泰這等牝女宗小道,根本無甚大用,這些女子之所以能名列天下宗門之列,自是與其獨特大道,那便是走“情”之一道。
女子情絲千千結,女追男隔層紗,女子癡情時感人最深,試想一位絕色女子癡情於你,天下間又有幾個男子能夠拒絕?讓一名男子墜入情網之之後,在其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的時候,女子毅然決然地揮慧劍斬情絲,迅速斬斷這份情緣,在男子心神大亂之際,撰取其修爲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到最後,牝女宗的女子賺得盆滿鉢滿,而那名做了“鼎爐”的男子則輸得一乾二淨,一無所有。
正因爲如此,江湖上形容這些牝女宗是一隻只張網而待的母蜘蛛,那些裙下之臣則是一頭撞入蛛網中的可憐飛蟲,一旦被情網纏繞,便掙脫不開,而且這些匍匐在牝女宗女子裙下的裙下臣們,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人,想要把他們騙入網中,可不是做戲就行的,須得女子也要付出真心,真正沉浸入這段情愛之中,刻骨銘心,從這裡也可以看出,牝女宗的女子是何等狠辣果決,連刻骨銘心之愛都可以斬斷,還有什麼門檻邁不過去?
當然,“情”之一字,最費思量,也有牝女宗弟子不但割捨不下,而且陷入其中難以自拔,最後被宗門清理門戶。
細數下來,牝女宗立宗一千餘年,毀掉的天人境高手有二十八人,歸真境高手則多達百餘人,同時還有十三名驚才絕豔的玄女宗弟子,因爲困於情關無法自拔而被牝女宗誅殺。
當今江湖之中,有傳聞說張鸞山之所以會丟掉原本唾手可得的正一宗掌教之位,就是因爲他中了牝女宗的算計,這才導致他修爲一落千丈,使得顏飛卿後來居上,成功接過掌教大位。所以不乏有人居心叵測地揣測,是不是有正一宗之人與牝女宗串通一氣,共同謀算張鸞山?否則以張鸞山的身份地位,又如何會輕易中招?誰也不是傻子,在張鸞山失去接任掌教資格之後,得利最大之人又是誰?
當然,也有人反駁說,總不能因爲牝女宗的女子就否定天下女子,張鸞山邁不過情關,可能真的就是爲情所困,與牝女宗無關,退一步來說,就算與牝女宗有關,也不能說明此事與顏飛卿有關,畢竟誰都能看出顏飛卿是最大受益之人,誰又敢說不是有人有意栽贓?
這便是江湖的波譎雲詭。
至於張鸞山到底是不是因爲牝女宗而落到今天這般地步,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宮官身爲牝女宗本代最傑出弟子,被宗門寄予了極大的期望,希望她能像曾經的宗門前輩一樣,有朝一日,讓一位天人境的大宗師拜倒在她的裙下,本來年紀輕輕便已經踏足歸真境山巔的紫府劍仙是個絕佳人選,無論是年齡相貌,還是資質根骨,都是上乘之選,可誰也沒想到,此人竟是參與到帝京一戰之中,從此不知所蹤,就算還活着,怕是也成了半個廢人。
宮官轉頭望向船外江水,沒來由想起幾年前的一次相遇。
那是天寶元年的時候,穆宗皇帝駕崩不久,小皇帝剛剛登基,她因爲某事奉宗門之命前往帝京去見那位聖女,因爲是去別人的地盤,所以不好帶太多人手,在途經中州的時候,不巧遇到了一個靜禪宗方字輩的大和尚,而且身邊還有衆多俗家弟子,她寡不敵衆,隨從悉數死絕,最後只剩下她一人,那位靜禪宗方字輩大和尚因爲顧忌她的身份,不願與牝女宗徹底結下死仇,於是就打算把她帶回靜禪寺,幽禁十年。
當時在那大和尚身旁的俗家弟子之中,就有平安縣龍家的家主龍哮雲,此人在言語中對她多有折辱,雖然她當時因爲受制於人,未曾有過言語上的反擊,但是心中已是惱怒之極,只有一個念頭,等她脫困而出,定當要讓此人百倍償還。
就在她要被那名大和尚“請”回靜禪寺中受那面壁十年之苦時,有個劍客橫空出世,戴着一頂斗笠,而且壓得很低,看不到雙眼和鼻樑,只能依稀看到下巴,身上衣物也不算光鮮,原本以爲此人要麼就是個愣頭青,被靜禪宗的大和尚兩三拳便打倒在地,要麼就是在得知到了大和尚的身份之後,便不敢再插手半分。可出乎她意料之外,那人竟是絲毫不怕靜禪宗的名頭,反而還拍了拍自己腰間的佩劍,向那大和尚挑釁,要讓大和尚先問過他的劍。
靜禪宗作爲江湖上的泰山北斗,威望極高,威勢極重,敢如此挑釁靜禪宗的,放眼整個江湖,也是少見。
宮官本就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頗爲自負,她打不過那個大和尚,也不會認爲這個落魄劍客就能打過,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人不但贏了,而且贏得頗爲乾淨利落。
她至今都記得那劍客與大和尚交手的過程,劍客第一劍,雖然長劍僅僅出鞘三分,但已經是劍氣翻滾如雷,以劍氣破去大和尚的金剛法相,迫使大和尚不得不用出伏魔袈裟的神通。
劍客第二劍,長劍出鞘,卻是武夫劍修擅用的拔劍術,一劍如天上弦月,又如大國手揮毫潑墨第一筆,肆意灑脫,剎那芳華,將那大和尚的袈裟功也破去,一件上好的錦羅袈裟上出現了一道尺餘長的裂痕。
最後一劍,乃是劍客真正意義上的一劍,劍勢劍氣如銀河自九天而落,雖然大和尚用出靜禪宗的佛陀法身,身高數丈,滿身流金,金剛不壞,但在這道劍氣長河的沖刷之下,腳下地面破碎,沉入地下,只剩下頭顱高出地面。
三劍之後,大和尚自知不是對手,乾脆利落地地認輸告負,就此離去。
這名劍客英雄救美之後,沒有與她多說半個字,就此飄然離去。
她在當時也並未太過在意,畢竟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會圍着女人的裙子轉,只當是哪位已經返璞歸真的十宗前輩。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在時隔一年之後,此人竟是在帝京一戰中連戰顏飛卿、蘇雲媗、玉清寧三人,且戰而勝之,一戰成名天下知。
宮官憑欄而立,輕蹙眉頭,本來以爲那人在帝京一戰後就已經淹死在江湖之中,卻沒想到一個沉底之人,竟是又浮了上來,這可就有點不講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