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青鶴居士第二次陷入“南鬥二十八劍訣”的劍陣之中,此方劍陣被李玄都命名爲“星羅星陣”,青鶴居士在上次敗於李玄都之手後,也曾專門研究過此門劍訣,可間隔時間太短,再加上張海石的“南鬥二十八劍訣”與李玄都的“南鬥二十八劍訣”又有極大不同,使得青鶴居士一時間也無法破去劍陣。
青鶴居士環顧四周,周圍的星辰顏色分明,只有黑白二色,又好似一顆顆棋子羅列於棋盤之上,天風的呼嘯之聲就像從遙遠的天外傳來,越來越弱不可聞,周圍空間也越來越有空曠縹緲之感,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漆黑,彷彿真正的星空。
青鶴居士略一沉吟,未曾持劍的左手一抓,伸手一抓,帶起五道凌厲氣勁從四面八方向張海石轟然夾擊。同時身形前衝,手中長劍直取張海石。
這是青鶴居士以“浩然氣”催動儒門絕學“五嶽封禪手”,封爲“祭天”,禪爲“祭地”,封禪寓意天地,以五指對應五嶽,依五指之勢向敵人天地上下、四面八方夾擊,好似五嶽壓頂,可直接將人捏成齏粉,也能鎮壓封困。當年寧王之亂,心學聖人曾一抓之下,將一座山峰連根拔起,將一位道門地仙鎮壓山下。
青鶴居士上次對上李玄都,就在李玄都的連環“星轉鬥移”之下吃了大虧,所以他這次直接用上“五嶽封禪手”,封鎖住張海石的周圍空間,讓張海石無法動用“星轉鬥移”來不斷移形換位。
與此同時,青鶴居士挺劍前衝,只待張海石被定住身形,他便立刻攻向張海石,破去此方陣勢。
只是青鶴居士認爲十拿九穩的一抓卻是抓了一個空,只見位於天元位置的張海石在五道浩大氣勁的夾擊之下寸寸碎裂,這只是一個虛影。
青鶴居士的反應也是極快,轉眼間就已經明白過來,可爲時已晚,此時劍陣變化,除了星辰之外的一切景物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天,不見地,劍陣外的一切都已經無法感知,整個世界唯有無數彷彿黑白棋子的星辰羅列。
緊接着,漫天星辰倒卷,彷彿一條銀河。
一瞬之間,青鶴居士竟是不能分辨前後左右上下。明明自己是在向前直衝,但隨着四周星辰一併轉動,反而距離天元位置越來越遠,就算他停下身形,因爲劍陣不斷變化的緣故,他不動也是動。
青鶴居士運起“五嶽封禪手”,直接朝周遭的星辰抓攝,就感覺根本抓之不動,青鶴居士先是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此時大陣已成一體,他看似抓向一點,實則卻是在抓攝整個大陣,此陣是以三百六十一劍結成,將青鶴居士困於其中,就好似青鶴居士身在馬車之中卻想要將馬車提起,無論力氣多大,都是萬萬不能。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青鶴居士立刻改變了策略,立足原地,一劍斬出。
這一劍蘊含了青鶴居士的畢生修爲,漫天星辰搖晃震動。不僅如此,更有劍氣直接穿過重重星辰,直接來到了張海石的面前。
張海石的身形頓時出現一陣明顯的扭曲,嘴角有鮮血溢出,顯然已受創在這一劍下。要不是陣法已經極大削弱了這一劍的威勢,張海石已然要重創於這一劍下。
不過青鶴居士也不好受,他強行出劍,雖然能暫時壓制劍陣,但在劍勢消散之後,必然要遭受劍陣的反攻。只見無數星辰閃爍,顯出本來的飛劍形貌,星落如雨,紛紛亂亂,從四面八方向青鶴居士密集攢射。
青鶴居士自知無法避免被無所不至的飛劍擊中,立即運起護體氣機,將周身上下牢牢守住。下一刻,無數劍氣落在他的身上,但又無一能夠突破他的護體氣機,出乎青鶴居士的意料之外,這些劍氣不但談不上凌厲,反而微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
不過詭異的是,這些劍氣擊中青鶴居士的護體氣機後,並不馬上消失,而是直接嵌在上面,積少成多之下,這些氣機就層層疊疊地壓在青鶴居士的身上,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就可以徹底爆發開來。
轉眼間,劍陣落劍千餘,青鶴居士身周出現無數星光點點,整個人被無數微不可見的劍氣籠罩,如負重山。
青鶴居士驚覺不對,可又無法可想,除非他散去所有的護體氣機,否則絕無可能散去這些劍氣,可如果散去護體氣機,青鶴居士的體魄卻是不能與當初的李玄都相提並論。
就在青鶴居士猶豫之間,附着在他身周的劍氣猛地炸裂開來,瞬間破開了青鶴居士的護體氣機,甚至波及到了青鶴居士體內的氣機,使其氣機紊亂,飄搖不定。
便在這時,張海石以“星轉鬥移”出現在青鶴居士的面前,一劍當頭劈下。
青鶴居士勉力擡起手中長劍,橫劍一擋。
一橫一豎。
兩者相交處,無數劍氣瘋狂向外迸射遊散。
青鶴居士猛地一震,麪皮驟然赤紅一片,周身各處不斷爆裂開來,鮮血四濺。不過兩人仍舊是保持着“一橫一豎”的相持姿態,互不相讓。
青鶴居士一手握着長劍劍柄,一手抵住長劍的劍尖,猛然向前一頂。
氣血二字,氣機和精血,青鶴居士不是人仙,精血雖衰,但氣機卻足。
儒門中人越是年老而越是修爲高深,何故?只因積蓄氣機並非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長年累月的積累,所以年紀越大,積蓄氣機的時間越長,氣機就越發雄厚,境界修爲也就越高。
單以氣機而論,長生境之下,青鶴居士氣機之悠長雄渾,當世少有人能出其左右者,張海石能夠處處壓制青鶴居士,並非是他本人境界修爲已經高過了青鶴居士,更多還是因爲他準備更爲充分的緣故,有那三百六十一劍的助力,就算是當初的李玄都,也不是張海石的對手。
在青鶴居士一頂之後,張海石同樣是不退反進,向前一步,改爲豎劍身前,於是“竹中劍”和青鶴居士的長劍便從“一橫一豎”變爲一個“乂”字。
兩人仍舊是半步不退。
這一刻,兩人彷彿靜止,甚至就連遊散在兩個人周圍的氣機也完完全全靜止停住。
青鶴居士的臉色微變,眼神陰沉,寒聲道:“撤劍!”
猶如言出法隨,張海石猛地向後退去。
不過緊接着張海石就止住退勢,再次出劍,向青鶴居士衝去。
青鶴居士猛然轉身,橫移數丈,雙手握長劍,硬生生扛下了張海石的一劍。
張海石劍隨身走,又是一劍橫斬。
雖然青鶴居士已經橫劍身前,且以劍鋒針鋒相對,但仍是不料被這一劍向後震退數步距離。
趁此時機,青鶴居士伸手一抓,再度用出“五嶽封禪手”,五道浩大氣勁將張海石一舉成擒。
就在此時,劍陣再度發動,無數飛劍虛影好似疾風驟雨一般落下。
青鶴居士猛然擡頭,下一刻就被從天而落的無數劍影徹底淹沒。
劍影將青鶴居士的身影淹沒之後,開始層層疊疊堆砌,宛若一座劍山。
不過劍山未能維持太久,起先劍山還是紋絲不動,但是漸漸地有了肉眼可見的晃動,然後搖晃的幅度開始大幅增加,最後整座劍山都開始劇烈顫抖。下一刻,整座劍山轟然炸裂開來,層層劍影不斷髮出悲鳴之聲然後依次消散無形。
青鶴居士脫困而出,手中長劍已經毀去。
幾乎就在同時,“竹中劍”快如驚鴻地刺向青鶴居士的心口。
青鶴居士伸出雙手,不顧血肉模糊,在電光火石之間握住了“竹中劍”。
勝負已經只在毫釐之間,兩人都是強弩之末,只要青鶴居士能握住這眼前的一劍,就能徹底分出勝負。兩人對此都是心知肚明。
下一刻,張海石破開了“五嶽封禪手”的禁錮,一掠而至,剛好握住了“竹中劍”的劍柄,然後順勢向前一推。
“竹中劍”的劍鋒距離青鶴居士的心口只剩下不到尺餘距離,絲絲縷縷的劍氣如蛇信“吐”在青鶴居士的胸口上。
青鶴居士的胸口上頓時有血跡不斷擴大開來。
青鶴居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因爲他的護體氣機已經消散一空,這一劍是直逼他的體魄而來,他一無金身,二無“漏盡通”、“六合八荒不死身”等神通,若是被張海石一劍穿心,豈有幸理?
張海石持劍如撞鐘,右手持劍柄,左手按劍鋒,繼續前推。
青鶴居士的髮髻已經被打散,滿頭白髮胡亂飄拂。
張海石沉聲道:“你們殺我大師兄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
青鶴居士張口欲言,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下一刻,整個劍陣開始崩潰,所懸飛劍寸寸碎裂。
青鶴居士用盡最後氣力,向前推出一掌。
張海石任由青鶴居士的一掌推中自己的心口,七竅流血,手中長劍將青鶴居士穿心而過。
青鶴居士當場死絕,“竹中劍”脫手而飛,去勢不停,攜帶着青鶴居士的屍體掛在了山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