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與羊竹山一番商議之後,又細細思量了一日的功夫,派人去請宮官。
他很清楚,如論親近程度,宮官較之宋輔臣,與澹臺雲的關係更爲親厚,許多事情,宋輔臣未必能做主,但宮官多半能夠做主,所以宮官纔是那個一錘定音的人物。
宮官倒也不怕唐周有什麼算計,在青陽教衆的引領下,來到一座石樓跟前。這座石樓傍山而建,巨石高聳,天然生成一座高樓一般,進到石樓二層,在臨窗的位置放着一張太師椅,一人端坐椅中,正是唐周。
宮官向前行出幾步,躬身下拜:“晚輩宮官,見過將軍。”
唐週一掃平日的陰鷙,呵呵大笑,說道:“當年我與聖君一起追隨宋宗主,如今宮姑娘雨又是聖君的心腹,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宮姑娘請坐。”
宮官聽唐周如此說,一時竟是不知唐周故作姿態穩住自己,還是已經下定決心支持聖君,只好說道:“多謝將軍。”
說話時,已經有一名青陽教教衆爲宮官搬來一把椅子。唐周揮了揮手,那名教衆立時退出石樓。
宮官這才坐在椅子上,問道:“不知將軍召我前來,所爲何事?”
唐周伸手向窗外一指道:“今日請宮姑娘過來,有兩件事情,第一件事,請宮姑娘細觀。”
宮官順着唐周手指方向望去,只見樓外出現十名身披青色斗篷的老者,這八人都是先天境的高手,一字排列,齊聲喝道:“天公將軍有令:諸教衆素來朝拜,各統領、香主儘速催促,不得有誤!”
這十人都是修爲深厚之人,運轉氣機齊聲呼喝之下,聲音遠遠傳了出去,不僅僅是偌大一座永安宮,便是小半個白帝城都可聽聞。但聽得宮內宮外,四面八方,俱有聲音答應:“謹遵將軍之命!”那自是青陽教的各大統領、香主的應聲了,底氣雄渾,絲毫不遜於十名老者。
宮官面露驚異之色,不知唐周玩的是什麼把戲。
片刻之後,整座永安宮登時響起一陣山呼之聲,甚至震得地面上的細小石子都跳躍而起,宮官不禁嚇了一跳,聽這聲音,少說也有數千人之多,而且還是修爲有成之人,所以嗓音雄渾,可以傳出很遠,合作一處之後,更是震人耳膜,亂人心神,先前這些人暗暗隱伏,不露半點聲息,出其不意的地出聲呼喝,,其駭人聲勢,便是宮官也要爲之所懾。
片刻之後,從永安宮的四面八方用出無數的人來,皆是身披青色斗篷,好似一片青色大潮,人數雖多,卻不發出半點喧譁。各人分立各處,看來事先早已操演純熟。放眼望去,大概有兩三千人,站在最前面的都是頭面人物,宮官一瞥之下,發現這些人個個境界修爲不俗,由此看來,哪怕唐周在齊州折損了白氏三兄弟,其麾下仍是有衆多好手,可見青陽總壇在青陽教中勢力最大,名副其實。
這些人在最開始的一聲呼喝之後,不再出聲,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外,數千人來更無別般聲息。然後一名青衣文士越衆而出,雙手高舉,跪倒在地,然後數千人一齊跪倒,齊聲道:“白陽家鄉,紅陽父母。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爲善除惡,唯青陽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拜見天公將軍!天公將軍澤被蒼生,功德無量!”
這些人都是有修爲在身之人,用力呼喚,一人聲音足可抵得十個普通人的聲音。最後說到“天公將軍澤被蒼生,功德無量”之時,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聲音當真是驚天動地。
唐周巍坐不動,待衆人呼畢,這才從椅上起身,向前一步,立在窗邊,讓外面的教衆可以看得到自己,然後擡手示意,說道:“衆位兄弟姐妹辛苦了,請起!”
“謝將軍!”數千人一齊起身,好似一片碧波浪潮上下起伏。
饒是宮官見慣了大場面,見此情景,也被震撼得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徹底明白了爲何聖君和地師爲何要不惜代價地爭相拉攏唐周,有這樣一批精銳在手上,無論加入哪一方,都足以改變當下的局勢。
唐周又揮了揮手。
衆多青陽教教衆便如退潮之水一般向兩旁退去,不過片刻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唐周這才轉頭望向宮官:“宮姑娘,如何?”
宮官定了定心神,說道:“將軍神威,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
此言乃是儒家亞聖所說,本是用來形容古時任君德行的話語,此時被宮官拿來奉承唐周,唐周自然是極爲受用,說道:“宮姑娘過譽了。”
宮官問道:“不知將軍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唐周輕聲道:“明人不說暗話,在宮姑娘來到白帝城之前,地師那邊也派來了使者,不是旁人,乃是地師最爲心愛的女弟子上官莞。”
宮官早已與李玄都等人推測出上官莞已經來到白帝城,不過此時還是故作驚訝道:“原來是上官姐姐。”
唐周說道:“以宮姑娘的聰慧,想必已是猜出上官莞的來意,我就不再贅言了,我想聽聽宮姑娘是什麼想法。”
宮官略微思量,說道:“上官姐姐和宮官一樣,都是來做說客,這麼多年下來,早已是知根知底,宮官帶來了麒麟血,想必上官姐姐那邊也是差不多的價碼,既然大家的誠意都差不多,剩下就是空口許諾了。”
唐周笑了一聲:“封官許願。”
宮官搖頭道:“非也,非也。”
唐周問道:“此話怎講?”
宮官道:“將軍本就不是聖君的下屬,何來封官許願一說?若是將軍肯相助聖君,是聖君欠了地師一個天大的人情。反倒是地師那邊,從來都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聖君好歹也是名列老玄榜上,可是稍有讓地師不如意之處,地師立時就要大動干戈,欲將聖君置於死地,除之後快。將軍試想,若是沒了聖君在前面遮擋地師掀起的風雨之後,將軍孤身一人又該如何面對地師?是跪地求饒乞憐,生死性命皆是操於他人之手?還是與地師生死一搏,繼而重蹈聖君的覆轍?所以依我看來,將軍若是相助地師,乃是自掘墳墓之舉,唯有與聖君聯手,方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只有這樣,將軍纔不必看旁人的臉色。”
唐周沉默了片刻,撫掌笑道:“知我者,聖君也。所謂英雄所見略同,當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