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話之後,李玄都信守承諾,輕輕一推唐知味,用了巧勁,唐知味整個人立時向唐清秋飛去,唐清秋縱身將她接住,趁此時機,李玄都已經向後飛退出去。
唐清秋將唐知味放下之後,朝李玄都縱身追去,雙手連揮不停,從雙袖中掠出一道道寒芒,激射向李玄都。
關乎到唐家的機密,尤其是涉及到正邪之爭,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那便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哪裡容得李玄都就此退走。
李玄都出劍將射向自己的飛刀挑落在地,也不戀戰,一意後退。若是平常時候的李玄都,唐清秋絕不是他的對手,可此時李玄都已是強弩之末,再加上唐清秋的各種暗器層出不窮,卻是不好力敵,只能且戰且退。
兩人一追一逃走出十餘里,李玄都已是有些氣力不支,唐清秋看到這一點之後,出手愈發迅猛。李玄都並不想貿然與唐家結仇,雖說唐家接下了刺殺宋輔臣的買賣,但歸根究底還是身不由己,在這種時候沒必要爲了這種小事與唐家鬧個不休,反倒是可以藉着此事交結唐家,畢竟唐家立足江湖數百年,也不是沒有火氣的泥菩薩,被人如此脅迫,自然不會心甘情願。正如李玄都對蕭時雨所言,成大事,朋友越多越好,敵人越少越好。
可如果唐清秋執意要殺人滅口,李玄都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法子,他還有“人間世”,有此劍在手,李玄都自忖對上尋常歸真境還是勝算極大,唯一不足是他現在氣力不足,掌控“人間世”未必能比得了平時,只怕分寸掌握不好,不慎傷了唐清秋的性命,如此纔是與唐家結下大仇。
正當李玄都猶豫的時候,唐清秋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一根類似金簪的物事,少了簪子的墜飾,細細長長。唐清秋以唐家獨有的“銀針飛花”手法將這根“金簪”擲出,金簪離手之後,面向李玄都的一端猛然綻放開來,好似合攏的花苞層層展開,化作一朵金蓮。
唐家高手之所以讓江湖中人忌憚,關鍵就在於暗器可以極大程度縮短境界修爲之間的差距,一名唐家的先天境高手,用出唐家威力極大的暗器之後,就算是歸真境高手也要慎之又慎。此時唐清秋所用的暗器是在唐家衆多暗器中排名第三位的“金光蓮”,在激射離手之後,會自行展開變成一朵金色蓮花,然後這朵金色蓮花在飛行途中則會逐漸分解,變成一片片花瓣,每片花瓣都輕薄如紙,同時也鋒銳無比,殺人不見傷痕,只留下一道細微紅線。
只見這朵金蓮在距離李玄都還有丈許距離的時候,已經徹底分解成無數花瓣狀的金箔,每片金箔的軌跡都各不相同,同時還閃爍着耀眼金光,交織成一張金色羅網,金光閃閃,使人目不能視,又從四面八方激射盤旋飛掠而至,讓人躲無可躲。
李玄都飄身一縱,身形升起丈餘,同時手中“白骨流光”橫掃,劍氣浩蕩,掃開衆多金箔,可就算如此,還是有許多漏網之魚,激射向李玄都。
就在這時,一隻黑衣大袖憑空探出,卻不見來人,只是輕輕一掃,便將這漫天金箔悉數收走。
唐清秋大吃一驚,他家學淵源,見識極廣,知道這種只看到一隻大袖的情況,並非是什麼術法神通,而是天人境大宗師纔能有的氣象,正所謂一葉蔽目,天人境大宗師號稱天人合一,對上境界比自己低的對手,便能以天地大勢壓制,就像是一掌覆在對手的臉上,對手就只能看到一隻手掌,再也看不見其他。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李玄都,可以看破這種“障眼法”,唐清秋知道這是遇到了天人境大宗師,又無法感知那位大宗師的具體位置,說明對方的境界極高,已經將自己完美融入周圍的一方天地之中,就如自己的母親唐夫人,在出手的時候,能不起半點風聲漣漪,就像不存在一般,也就是說,這位突然出現的大宗師是個不遜於唐夫人的高手。
一瞬之間,唐清秋再無半點留手,整個人滴溜溜地一轉,各種各樣的暗器從他全身上下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勁風激盪,呼嘯之聲不絕於耳。
唐家激發暗器,講究一個無聲無息,此時唐清秋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只求自己在最短的時間之中打出最多的暗器。
只見飛針、蒺藜、飛刀、飛蝗石、飛鏢以及各種叫不上名堂的奇門暗器眨眼間就在他身周佈下一道殺生羅網,他整個人好像一個巨大的陀螺,飛快旋轉不停,但凡有東西敢於靠近,立刻就能絞殺粉碎。
唐清秋根本沒有察覺到對手的具體方位,只能如此出手。但眼前又突然生出道道漣漪,那些足以殺傷百餘人的暗器就如雨落滄海一般,轉眼間就消融得無影無蹤,不知被挪移到哪裡去了。
不過對於唐清秋來說,這也沒有太大關係,只因唐清秋在驟然間的迅猛出手,意圖不在殺敵傷敵退敵,而是以進爲退,只求能逼得敵手暫緩一二,讓他有機會遁走。
就在他剛剛打算向後退去的時候,一隻手簡簡單單地伸了過來,縱然他在一瞬間用出數種身法變化,也沒能躲過去。這隻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按在他的肩頭之上,五指如五嶽,遮天蔽日,充斥乾坤,不但讓他動彈不得分毫,而且讓他的心神也受到壓迫,連念頭轉動也變得艱難起來。
直到此時,唐清秋仍是不能看清來人的相貌,先前是天人合一,難以察知,而後對方剛一出手,又直接將他的心神完全壓迫,可見來人的境界修爲已經高到不可估量的地步。
好在來人也沒有與他這個晚輩計較的心思,在他的肩頭輕輕一拍之後,便收回手掌。過了片刻之後,唐清秋的心神漸復,擡眼望去,只見在他身前不遠處站着一個女子,一襲黑衣,寬袍大袖,身後負有一柄青色長劍,劍身上氤氳着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青色劍氣。
女子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讓他心口發悶,如遭雷擊。
然後女子隨意一揮袖,從她的寬大袖口中抖落出無數暗器,“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堆在地上,如廢銅爛鐵一般,盡是方纔唐清秋所發的暗器。
唐清秋愈發駭然,定了定心神,方纔拱手問道:“還未請教前輩名諱。”
女子淡然道:“我姓李,我叫李非煙。”
來人正是李非煙,在七殺王和百蠻王等人敗退之後,冷夫人那邊也隨之退去,李非煙不放心李玄都的安危,全力飛掠至李玄都等人遇襲之地,然後又根據寧憶的指路,一路追尋過來,終於是發現了李玄都的蹤跡。
唐清秋想了想,卻是不記得江湖上有個叫李非煙的高人,一時竟是不該如何接話。
李非煙微微冷笑道:“小輩,你是唐家之人,你可認得唐婉?”
唐清秋一驚:“前輩認……認得家母?”
原來唐婉便是唐夫人的閨名,只是在唐夫人成親生子之後,便甚少有人提起,俱是以唐夫人稱呼。
李非煙笑了一聲:“竟然是唐婉的兒子,沒想到唐婉這個小丫頭都有兒子了。”
唐清秋聞言之後,心思又是一沉,聽李非煙的口氣,竟是比母親唐婉還要年長許多,於是唐清秋愈發恭敬:“還要請教前輩,不知前輩出身何宗何門?”
李非煙扯了扯嘴角:“我有個無情無義的師兄,叫李道虛,我出身哪宗哪門,你可是知道了?”
唐清秋只覺得眼前一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