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遠當然不能不管。”
劉昌林瞅瞅董福祥和祁寶相,嘿嘿地一笑,“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一離開,伊犁那裡剩下的就都只是一些烏合之衆了,咱們恰好利用這個機會,爲惠遠城中已經苦苦堅持了數月之久的軍民們解圍。”
說到這裡的時候,本是很輕鬆得劉昌林的眉宇間,卻又忽然顯現出了幾分憂慮,“林主任說過,很多的時候,只要一個人能夠具有不畏的精神,那麼,當強大的外界壓力臨頭的時候,往往就會激出他的一種令人難以想象的巨大潛力。面對強敵的惠遠城中的軍民就是如此。可是,我現在突然又有了一種擔心。”
董福祥和祁寶相相互看了一眼,對劉昌林所說的那個“擔心”,顯然是很有些疑惑。
“我是擔心隨着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一走,惠遠城的扎拉芬泰他們立即會有一種重負頓卸之感,人一旦樂極了,那可是就要生悲的。”
劉昌林說着,走到董福祥和祁寶相的跟前,一手拉住一個,“所以,確保惠遠城不失的重任,我就只能交給你們二位了。”
聽到劉昌林這樣說,董福祥馬上一怔,“那……那你的意思是……是要只帶着騎兵師的一師人馬……”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不等董福祥完全說完,祁寶相更是一面猛搖着頭,一面趕緊搶過了話頭,“任化邦部投入到塔爾巴哈臺的人馬勉強近萬,即便在加上那裡的義軍,也不過一萬四五。而根據現在我們所掌握的情報,彼得羅夫斯基那個老鬼所帶着的,畢竟那是足足有兩萬之衆。在大的戰略上構想,我們是可以不把他們當成一回事兒,但在實際的作戰中,卻不能不重視他們。倘若你僅僅就帶着騎兵師這現有的三千人馬進入塔爾巴哈臺,在我軍的全部力量都尚不能與彼得羅夫斯基那個老鬼真正的形成一比一的態勢下,要想全部吃掉他們,只怕是……”
祁寶相顯然是不願意把後面那幾個不吉利的字眼兒完全都說出來。於是,說到這裡的他不再面對劉昌林,而是轉而又盯着董福祥說到,“老董啊,我已經想過了,其實伊犁這邊兒,有我一個就足夠了。”
“是啊,”董福祥先是衝着祁寶相點點頭,然後看看劉昌林,對着桌上的地圖又提出了一個折中的建議,“劉師長,我在博術以西的二師人馬,今天就可以先立即大舉西進,殲滅扼控塔勒奇山的回暴們,替祁老弟打開通向惠遠的大門,然後,我再掉頭回返,追趕你的人馬。接下來祁老弟一師的四千人馬,則不跟敵人進行更多的糾纏,而是可以利用廣仁和惠寧兩城之間的這個空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插惠遠城下。只要祁老弟一進了惠遠城,不管我們在塔爾巴哈臺打多久,惠遠也都不會丟失。”
“兩位的心情昌林都明白,兩位的心意,昌林也都領了”
劉昌林邊說,邊真誠地拍拍董福祥和祁寶相的肩膀,“寶相說的不錯,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畢竟不是個泥人兒。但是咱們仔細看看,從惠遠城外到巴爾魯克,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必須要走一道漫長的弓弦路之外,還要飽受庫克託木嶺等艱難之地的折磨。這樣一來,既要攜帶所有的重裝備,還要同時攜帶着大批補給的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等他走到巴爾魯克的時候,也就快要成了一灘爛泥了。到了這種時候,以逸待勞的咱們,豈不就是彌補人數上的不足。”
看到董福祥和祁寶相還都是一副猶豫不定的樣子,劉昌林故作苦楚地笑了笑,接着說到,“其實啊,我倒是真想多帶些人馬過去的,可是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不幹啊。試想一下,如果咱們不在伊犁這邊兒把動靜折騰的大些,彼得羅夫斯基這個老鬼會放心地北援嗎?”
劉昌林所言不錯,離開了廣仁城匆匆上路的彼得羅夫斯基,直到都已經跑到了庫克託木嶺以南的雅瑪圖和察汗烏蘇的時候,纔好像是忽然意識到,他給自己所選擇下的這條路,其實是兇險異常。
要知道,太平紅軍的主力已經“雲集”庫爾喀喇烏蘇,如果他就這麼火燒火燎地翻過白雪皚皚的庫克託木嶺,可在他的東面,太平紅軍卻不急着撲向伊犁,而是也大軍齊出阿拉山口,那麼,他可就成了一隻進退無路的甕中老鱉。
所以,起初跑得似腳底板兒抹油的彼得羅夫斯基,硬是在雅瑪圖和察汗烏蘇一帶,以爲翻越雪山做準備爲藉口,足足停留了兩天。
其實,此時的他是在支楞起他的那雙又大又肥的耳朵,正傾聽着來自身背後的消息。
當然,劉昌林對惠遠城的擔心,也不行成了現實。
十一月十六日,是惠遠城終於告別了竟日的炮火,及似乎是永不停息的血肉搏殺的第三天。
以明顯劣勢於敵手的裝備,又以明顯遜於敵手的人力,卻不經能夠頑強地堅持了三個多月,還取得了“最終的勝利”,自覺英明無比的扎拉芬泰,頓時變得飄然起來。
人一飄,過去長時間所養成的那種種的老毛病也自然就隨之而起。
先不說眼看着沙俄鬼子跑得完全沒了蹤影兒,前來接收的太平紅軍,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開進城來。就算是那些對惠遠垂涎已久的回暴軍還膽敢再殺回來,那又能奈我何
以往那種整天提心吊膽、既不敢足吃,也不敢足喝的苦日子,終於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惠遠城中,喜氣洋洋的扎拉芬泰就像是一個剛剛爆起來的土財主,無論是對他的那些同僚,還是對城內普通的兵民,都很是“闊綽了”一番。
原本是集中計劃分配的食品等物資,開始向着全城的軍民敞開供應,整整三天過去,如果說在最初的那一天、兩天裡,還會有人多多少少地曾經繃緊過一根警惕的心絃,但到了平安無事的第三天,惠遠則是真正進入到了全城同慶的大喜悅的頂峰時刻。
果真,樂極生悲。
誰都沒有想到,就在這第四天的凌晨,當歡喜過度的惠遠軍民都還沉浸在美好的夢鄉中難以醒來之際,一隊身形矯健的回暴軍,躲過了那一個個正打着盹的守衛,悄無聲息地攀上了惠遠的城牆。
很快,惠遠的東城門轟然大開。
隨即,殺聲陡起,早已埋伏在東城門外的大批迴暴軍,像是氾濫的洪水,呼嘯着涌進了惠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