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了一聲佛號之後,我快步走進魏家大門,當下沒顧得上其他的,直接向那“孩子”走去,胖和尚還被他踩着,眼看危在旦夕,救人要緊。 來到“孩子”跟前,我像模像樣,雙手合十,放在胸口,衝“孩子”三十度鞠躬,拜了拜四拜。 “南無阿彌陀佛,這位靈兄,請腳下留人,小僧這廂有禮了。” 鬼一般不喜歡被人叫做“鬼”,喜歡被人叫做“靈”或者“靈仙兒”,咱這一句“靈兄”出口,那些鬼就知道你不是外行,至少懂得一些和鬼溝通的規矩,會對你客氣幾分。 “孩子”扭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裡雖然依舊冒着綠光,但看我的眼神,明顯少幾分戾氣,他緩緩把腳從胖和尚胸口挪開,然後張了幾下嘴,發出幾聲怪叫。 魂語!這鬼想跟我說話。 鬼有自己的語言,我們太一道稱之爲“魂語”,如果用書面解釋,也就是用靈魂發出的語言。我對“魂語”並不陌生,無聊時經常用巫祝術請來一些鬼魂野鬼,用魂語和他們聊天交流。不過,在沒有使用巫祝術之前,我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根據音階和聲調判斷出是魂語。 我對他繼續說道:“我沒有惡意,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我有很多像靈兄這樣的朋友,我知道你們留在陽間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有未了的心願,不知道靈兄有什麼心願或是苦衷,說出來,看小弟能否幫上忙,如果你是想要紙錢、衣服之類的,我馬上可以叫他們家裡人燒給你。” “孩子”聽我這麼說,又張了幾下嘴,又咕咕發出幾聲怪叫,不過我還是聽不懂,我一看這不行,聽不懂他的話,就沒法辦和他溝通,搞不好很可能會激怒他。 於是我對他說,你先稍等一下,這裡人多說話不方便,等我把院子裡的人打發了之後,咱們再詳談,你看行不行? “孩子”衝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衝他和諧一笑。 過去爺爺總說我用巫祝術請鬼聊天是在胡鬧,是在褻瀆我們太一道的法術。其實,鬼,你只要和他好好溝通,滿足他們一些簡單的要求,一般是不會害人的,畢竟,鬼之前也是人。 當我穩住惡鬼,把視線轉向院子裡那些人時,幾名壯漢已經把地上的兩個女人攙起就醒,一羣人正大眼瞪小眼詫異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們在驚詫什麼,之前兩個和尚用得瑟半天都沒能把惡鬼制服,而我只是三言兩語就讓惡鬼安靜下來,在他們看來,即神奇又不可思議,更何況,我看上去又是這麼年輕。 我幾步走到他們跟前,雙手合十,一臉莊嚴道:“小僧剛巧路過此地,見施主家裡有難,特來相助,幾位如果信得過小僧……”說着,我一指樹上和地上的兩個和尚,“請將我的兩位同門擡進屋內,關掉院內所有燈光,你等衆人進屋迴避,不得偷看、不得高語,待小僧與這位施主做法,消災解難,南無阿彌陀佛。” 一羣人聽我這麼說,相互對視幾眼,面面相覷,誰也沒接我的話。我大概能明白他們這時在想什麼,忙又說:“諸位儘管放心,只要依着小僧說的做,擔保諸位與這位施主平安無恙。”
可能是我和尚身份,也可能我一出場就穩住了惡鬼,取得了衆人的信任。他們幾乎沒有說什麼,按照我的吩咐,把兩個和尚擡進屋,然後關掉所有電燈,躲進屋裡不再出來。 隨後,我把胖和尚之前那半拉鐵釺把兒撿了起來,在院子裡畫了大圈,然後走進大圈中央,招了招手,示意“孩子”也進來。 那“孩子”猶豫一下之後,跟着走進了圈裡。我對他說,我現在聽不懂你的話,你等我一會兒,等我做一場小法事,咱們兩個就能說話了,有啥冤屈或是沒了的心願,等會兒就可以直接告訴我了。 說完,我從方桌上拿過黃紙,在圈子中間點着後,圍着火光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跳起了“舞”。在別人看來是舞,其實這是我們巫祝術裡的“通陰步”,和先前的“踩陰步”一樣,不能走,用跳的。 跳完之後,我眼前陡然明亮了許多,就像天空升起一輪明月,整個大地籠罩在蒼白的月色之下。這就是“通陰步”的效果,不但在夜裡可以挺高視力,還可以看到陰間的一些建築和特有的事物,最奇特的,是能夠讓我發出和鬼一樣的魂語。 接下來,我和那“孩子”做了一次長談,如果屋裡的人刻意偷聽的話,就會發現院子裡的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在對話,但聲音非常古怪瘮人。 一聊之下,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附在魏家這孩子身上的,竟然是個女鬼。 我讓女鬼從那“孩子”身體裡出來,一看,還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鬼,只是,女鬼這時樣子挺慘,臉上有被毆打過的痕跡,臉頰上數不清的指印,讓人覺得觸目驚心,嘴角淌着血,雙脣上有幾道很深的牙印,像是被人咬的;脖子位置,有一圈明顯的勒痕,皮肉已經綻開,血紅色一道。看樣子,女鬼生前是被人用電線細麻繩之類的物品勒死的。一身淡黃色連衣裙,胸部敞開着,裙襬一條條,像是被人撕爛的破布,在破爛裙襬遮不住的大腿根部,不住向下淌血,似乎下體裡插着什麼硬物。整個來說,悽慘無比。 女鬼說,在半年前,她被三個男人綁架到一間地下室,先那個啥,折磨了好幾天,後又那個啥,然後趁夜把屍體偷偷埋在了我們村西亂葬墳。 亂葬墳那一帶,很偏荒,少有人跡,就是埋上十具八具屍體,也沒人會注意。 魏家這“孩子”並不是爺爺說的那樣,路過亂葬墳,而是因爲他喜歡用兔夾抓兔子,亂葬墳那一帶人跡罕至,野兔比較多,他晚上到那裡埋兔夾的時候,剛好挖到了女鬼埋身的地方,而且不留神手上劃破一道口子,血滴進了土裡,女屍的怨魂被他血裡的陽氣喚醒,附上了他的身。 女鬼的心願就是找到那三個男人,報仇! 女鬼說,打我一進魏家大門,就覺得我與衆不同(個人認爲,可能我長得比較帥吧,已經到了人鬼通吃的地步)。 女鬼央求我幫她報仇,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她,她說,只要我把她帶到那幾個男人身邊就行。我問,你自己不會去嗎,她說,她走不出我們這個村子,如果能走出村子,也不會附在魏家這“孩子”身上好幾個月了。 我一聽很
納悶,一個孤魂野鬼想去哪兒都行,怎麼會走不出我們村子呢? 同時我也爲女鬼的遭遇感到憤慨和同情。 這個時候,我和女鬼已經談了將近三個小時,我見時候不早,再說下去天就要亮了,於是我對她說,你先跟我回家,等明天再說。(我當時並不知道,這個女鬼生前並不簡單,她知道一個神秘集團的很多秘密,直到後來,我糊里糊塗進入那個集團之後,這是……很久很久以後的後話。) 我從身上掏出一個貼了符咒的小瓶子(隨身攜帶的,這是我們太一道傳下的老規矩,以後會再提到),讓女鬼鑽進去之後,喊屋裡人的出來。這時,魏家那“孩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過臉上那層抹白色已經褪去。 等衆人打開燈,從房間裡出來之後,我裝模作樣給他翻開眼皮看看,然後像老中醫似的,又給他把了把脈,告訴衆人,鬼已經被我收服,這位施主只要好好調養幾天,等陽氣恢復就沒事了。 兩個婦女聽我這麼說,雙手合十,連連給我點頭作揖,最後那個中年婦女又偷偷塞給我一個紅包,我不動聲色拿在手裡捏了一下,感覺還挺厚,估計能有上千塊。 我本想收下紅包,畢竟我二爺是被這家人活活打死的,拿他們的錢,我覺得非常心安理得,不過後來打眼一瞅他們家這條件……我心軟了。 我把錢又塞給了中年婦女,並低聲對她說,這錢給那位施主買些吃的,補補身體吧,小僧乃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拿錢何用? 中年婦女聽我這麼說,噗通一聲給我跪下了,一邊流淚,一邊磕頭,嘴裡不停唸叨着,活佛再世、活佛再世…… 婦女的舉動嚇了我一大跳,而且心裡還點小小鬱悶,大嬸啊,什麼活佛再世,我是道士好不好?可這話不能說出去,說出去不知道這滿院子的人會是什麼反應。最近幾年,道士就像相聲,和尚就像小品,相聲明顯幹不過小品。如果你說自己是說相聲的,可能會遭人輕視,如果說是演小品的,個個眼裡冒星星。 把中年婦女從地上拉起來後,忽然想起一件事,交代她說,以後別再讓你家老頭子抓野兔了,那些野生的動物靈氣很大,抓了它們會損陰德,這次就是抓野兔鬧的。 中年婦女聽了,諾諾稱是,點頭像小雞叨米似的。 魏家的事情,就這麼被我兵不血刃的解決了。一羣人非要留我吃飯,我一看天都快亮了,吃哪門子飯啊,婉言謝絕了。 之後,一羣人像送中央領導似的,衆星捧月,把我送出了魏家大門。其中,包括那個被扔棗樹上、尿了一褲子的瘦和尚,很意外,這傢伙我認識,就是金燈寺那位“之乎者也”的執事僧,此刻在他眼裡,閃動着異樣的光芒。 離開魏家,走在路上,我仰天自得地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虛榮心得到一定的滿足,被人當神一樣追捧的感覺就是好,只可惜……不過,我遲早有一天會讓他們知道——我是誰! 沿山路走出一段後,我把身上裝女鬼的小瓶子拿了出來,本想把她放出來,可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仔細一聽,還挺急,我忙回頭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