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雪漫天也有好處,宮裡衆人都竭力避免出門。兄弟兩人一日一夜的放任,也無人管東。

詠棋膽顫心驚地見識了太子弟弟的厲害,發覺他從前原來還算稍有節制的。

這將來會成爲天子的人,日後若大權在握,天不怕地不怕放縱起來,也不知會鬧得怎樣收場。

詠棋被他弄到後來,又哭又鬧,斷斷續續哭着討饒,腦子模糊得像塞了一團白花花的暖和的雪,一切都過於飄忽。

快樂和下身的痛摻和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暈過去,究竟是累的還是因爲太刺激而失了神志,又究竟暈了幾次。

“嗯……”

不知何時,溫暖的感覺讓他恍恍惚惚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詠善俊氣的眉目落入眼底,一雙黑瞳正關切地看着他。

輕盈的水聲和熱騰騰的霧氣,越發似夢非夢。

“哥哥別怕,東西在裡面會鬧肚子.溫溫的洗一洗就好。”詠善貼着他的耳朵,柔聲道。

腫起來的入口分外敏感,被指頭探進去輕輕撥着,詠棋低聲嗚咽着動了動身子。

詠善寵溺的笑聲鑽進耳朵裡,“別這麼捨不得,以後哥哥要,弟弟再多多的給你就是了。”

詠棋半夢半醒間,也知道這是輕薄之語,大概腦子還正昏沉,竟不覺得難堪羞恥,只是仍有些臉紅心跳的錯覺,宛如喝了半瓶皇宮御造的蜜酒,熱熱的醉流在體內不聽使喚,慢慢遊弋。

“乖,好好睡吧。眼睛閉起來。”

詠善低聲哄着,像對個未滿月的小孩子說話似的。

詠棋卻不覺得該表示任何不滿。

累壞了,熱水和撫在身上的指頭,又那麼熟悉而舒適。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像只沒了戒心的小兔子躺回了窩,沉沉睡去。

詠善親自幫他洗乾淨,擦乾身子,趕緊抱着他回了被窩。

百般地怕哥哥着涼,躡手躡腳地把厚被子掖了又掖,猛地打個寒顫,才失笑起來。

原來自己肩上只隨手披了一件單衣。

房間裡雖然暖和,大雪天這樣穿也是不行的。

詠善取了衣服穿上,站在牀前看了看詠棋的睡臉。他也又累又困,火似的熱情發泄了一腔,燒得沒那麼猛了,別的東西卻像漣漪似的,一輪一輪盪漾上來,不討人喜歡地覆在心頭。

有點事,要先處置一下。

打消了睡覺的念頭,詠善披上一件厚厚的裘衣,掀簾子走出了房間。

外面天全黑了,滿院燈籠全點起來,在漆黑中被寒風吹得搖晃個不停。

詠善被風一吹,頓時清醒起來,問趕過來伺候的內侍,“常得富呢?”

內侍小心翼翼道:“回殿下,常總管見殿下夜裡已經安寢,所以暫時回房閉一下眼去了。”

只要是人,總有休息的時候。

常得富差事辦得小心謹慎,卻也不是從不睡覺的。

詠善點了點頭,吩咐道:“叫他到書房。”

他轉身,入了書房,命人掌燈,內侍們把一向夜裡預備好的熱茶點心都送了上來。

詠善喝了幾口茶水,吃了一些糕點填胃,隨手拿起早上未看完的奏摺,就着搖曳燈火繼續往下看。

纔看了兩行,常得富就匆匆走進了房門。

“殿下,小的來了。”

他顯然剛從牀上爬起來,衣服都未來得及穿整齊,後領子有一半塞在裡面,一邊小心招呼,一邊手忙腳亂撫着自己不夠平整的下襬。

詠善恍若未聞,專注地看着手裡的奏摺。

詭異的安靜讓常得富警覺起來。他不敢再理會衣裳了,垂着頭,悄悄擡眼窺探太子的臉色。

年輕的臉被燭光映出一圈暈紅,卻仍帶着一絲肅殺果斷。

雖然一字沒說,連個怒容也沒有,卻更讓人心驚膽顫。

常得富心臟狂跳起來,明明沒做什麼,竟也無來由地一陣心虛,膝蓋一軟,無聲無息就跪了下去,等着詠善發落。

詠善好像壓根就不知道他在跟前,定定坐着,看了大半個時辰的奏摺。

常得富大冬天跪在打磨得透亮的磚地上,冷得幾乎快僵成一團,才聽見詠善心不在焉地問:“今天給淑妃娘娘請安了?”

“呃?是是……小的……”

“說了些什麼?”

常得富心都差點跳出嗓子,趕緊解釋,“轎子路過,小的不敢不恭敬,就是……就是過去給娘娘請個安,說小的沒福氣,娘娘過來居然出去了,小的沒能給娘娘端茶……”

頭頂上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冷笑。

又是一陣冷死人的沉默。

常得富滿肚子委屈無處可訴,發着抖又跪了一陣,還聽不到詠善發話。他知道上面這個太子殿下,年紀雖然小,脾氣可不是鬧着玩的,說不定一咬牙,真能把自己在這裡晾上幾天幾夜,只好哭喪着臉道:“娘娘不知怎麼的,就知道了小的從太醫那弄藥的事,教訓了小的兩句。”

等了一會兒,詠善還是一點聲息都沒有。

常得富真有些懼了,縮着脖子想了想,只好咬咬牙,又道:“娘娘還說,要小的好好伺候殿下。”

這下,詠善總算開口了,傲然地扯了扯脣角,“她要你怎麼好好伺候我來着?”

常得富鬆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這太子殿下算是肯給個響了。

連忙磕了幾個頭,老老實實道:“娘娘對小的說,別以爲自己頭上只有一個了不得的太子殿下,這宮裡厲害的人多了。她……她還說……”

“少遮遮掩掩的了,說吧。”詠善淡淡笑了笑,二個字一個字的都說清楚,過了今夜你就沒機會了,日後若被我查出你瞞了一個字……呵,你也知道我待人不怎麼寬厚的。”

常得富哪裡還敢遲疑,頓時竹筒倒豆子,一粒也不剩了,唯恐漏掉一字的稟報,“娘娘說,詠善今年才十六歲,你也不看看我在這宮裡過了多少年。沒有我這個當母親的,你伺候的那個就能當上太子?他早像詠棋一樣被人害了。小的當時不敢亂說話,一個勁地賠小心。後來娘娘總算怒氣消了一點,又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要好好伺候詠善。”

詠善默默聽着,問:“就這些?”

“還有還有,娘娘最後還叮囑了一句,說什麼早點把詠棋打發走,保住詠善的平安,也就是保住你自己。”常得富說着,又咚咚用勁磕了幾個頭,滿腹委屈地道:“小的對着淑妃娘娘,哪裡還敢吭氣?只好說明白了。殿下,小的伺候您這些年,從來沒敢撒過謊,今天的事殿下就算不問,小的也不敢瞞,就是今天晚上看雨位殿下進房了,實在不敢打攪,本想着明天一早就向殿下稟報……”

“起來吧。”詠善擺了擺手止住他繼續磕頭,不在意地笑道:“天都快亮了,誰有工夫和你唱三堂會審?叫你過來問一下,又沒要把你怎樣,怎麼就癱成一團了?沒出息。還不快點站起來!”

常得富這才應了一聲,從冰冷的地板上戰戰兢兢爬起來,縮着脖子垂手等着。

“其實母親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她是爲了我好。”詠善出奇的和善,通情達理,“確實啊,保住了我這個太子位,大家都平安。”

他侃侃而談,似乎自言自語地感嘆,又像在提醒警告,常得富瞻子再大也不敢這個時候開口,唯唯諾諾,豎着耳朵只管仔細地聽。

“我才十六歲,母親人宮,快二十年了吧?”

常得富愣了一會兒,才知道詠善是在問自己,趕緊輕聲道:“是,淑妃娘娘入宮,快二十年了。”

詠善從容一笑,“這麼說起來,我在這宮裡待的日子,將來怕是也要比她長了。”

別的也就算了,這一句話的含意,就實在太明顯了。

常得富腦子都不用轉,已聽出這個誰都能明白的天地至理。

開罪年輕太子,未來的皇上,比開罪年紀大的淑妃娘娘後果嚴重多了。

只要皇帝身子好,沒生急病沒遇刺客,有幾個太后能活得比她的皇帝兒子還長?她眼睛一閉,往日敢跟着她和皇上鬥氣的人必定個個死無全屍。

這哪裡是良禽擇木而棲?根本就是金磚殿和草棚子哪個比較能遮風擋雨的問題。

常得富就是腦袋長在屁股上,也知道該選哪個!

撲通一聲,他又雙膝着地了。

“小的這輩子跟着殿下,忠心耿耿,小的雖然蠢,卻是個老實的,日後再有什麼風吹草動,小的打斷了腿也立即向殿下稟報,一個字都不會漏。”

咚咚咚咚的幾個磕頭,這下子真的是全心全意,忠肝義膽的了。

詠善瞧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啦,起來。幸虧這裡沒外人,我挑的總管,怎麼就成了磕頭蟲了?”

常得富高聲應了,這一次站起來,神態可就不同了,鬥志昂揚,若現在是在戰場上,他說不定現在就會去替詠善擋刀子表忠心。

“常得富。”

“小的在。”

詠善勾勾指頭,常得富趕緊趨了過去,彎着腰等他開口。

詠善點漆般的眼睛在燈火下幽幽發亮,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才輕輕吩咐道:“好好伺候詠棋殿下。”

“是是,小的好好伺候。”

“我不在太子殿的時候,他贈掉一點皮,我都唯你是問。明白了沒有?”

“明白,小的明白。”

常得富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

心裡非常清楚,反正他這總管的小命從今天開始,就和詠棋殿下那條非常要緊的xing命,毫無懸念的拴死在一起了。

詠棋對常得富一夜的遭遇完全不知。

睡個大飽,睜開眼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依偎在詠善結實的胸膛前,醒過神來,羞得臉都紅了,坐起上身道:“這……這也……”

“這也太不靠譜了。”詠善笑着把他拉回懷裡,玩味地問:“哥哥怎麼把未來皇后才能佔的便宜給佔了呢?”

“詠善,放手……”

詠善當然不肯放手,抓着詠棋,把他的嫩滑的臉蛋輕輕按着,在自己胸前贈了蹭,好整以暇地道:“說起來,我這殿裡還缺個太子妃呢,哥哥要不要幫我參詳參詳?”

詠棋被他戲弄得惱了,瞪他一眼。

可他面相生來就柔,這樣一瞪,落在詠善眼裡,也就是個半怒半瞋的俊秀,一點威嚇力都沒有。

詠善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詠棋的惱怒,看着那漂亮的眉目蹙了蹙,似乎哪裡不適,才驚覺自己不夠體恤,忘了昨晚把詠棋折騰個夠嗆。

他這哥哥身子可不好,惹出病來就糟了。

“哥哥別生氣,要下牀也先把衣服穿上,小心冷着了。”他鬆開手,片刻就換上了好弟弟的面容,怕詠棋氣憤下硬撐着下牀,連忙掀被子下去,把爲詠棋預備好的衣裳一件一件遞到牀上。

詠棋正在心虛,哪裡還敢鬥氣,接過詠善遞的東西,默默開始換。

他夜裡被剝得乾淨,被子底下光溜溜的,一坐起來,赤囧渾圓的肩膀都露了出來,晶瑩肌膚落在詠善眼底,誘人垂涎。

他知道詠善在瞅着,卻鼓不起勇氣要弟弟走開,漲紅了臉,低着頭,在被窩裡簌簌一陣,穿好裡外衣裳,才下了地。

詠善盯了他好一會兒,才低聲問:“哥哥還能坐嗎?早上起不來,上午的課我已經推了,要是哥哥坐椅子不舒服,下午的課我也推掉就是。”

立即,詠棋脖子騰地紅起來,幾乎要滴血了。

詠善話一出口,也知道過分了,怕他真的生氣,剛想亡豐補牢地輕哄兩句,詠棋的聲音就已經細若蚊蚋地傳了過來。

“去。”

“什麼?”

“下午的課,別推了。”

這樣的坎兒都能順利過去,詠善又大爲歡喜。外面鵝毛大雪下了一日一夜,現在還沒完沒了的飄,反顯得這小小太子殿溫暖宜人。

兩人都換了衣服,才命人端熱水進來洗漱。

這一覺,睡得夠厲害,詠棋問了一下,才知道都到吃飯時間了。他除了身體不適,很少這樣貪睡晚起。

同時也想不到,詠善怎麼今天也睡得不知節制了。

這個太子弟弟,聽說向來都剋制自律的。

從前和詠臨在一起,偶爾也聽詠臨說起他的孿生哥哥。

詠臨曾有一句,“我那詠善哥哥,就像個鐵棍子鑄的,當個皇子也不知道享福,每天起早摸黑的,不是練武就是讀書,竟能一天也不拉下。這麼拼命的刻薄自己,外人見了,還以爲他想考個文武狀元當呢,也不知道有什麼樂趣。”

這樣一個皇子,當了太子之後,如今竟也睡到快日中。

詠棋心道,這大概就是色慾誤國了,自己怎麼當了這樣的角色?

一邊想着,滿腹心事漸漸來了,複雜地瞅了瞅詠善。

詠善目光犀利,立即抓到他的視線,笑問:“覺得我今天特別好看嗎?這麼盯着我瞅?”

恰好常得富熱情萬丈地進來請示是否立即上飯菜,詠善點了頭,拉着詠棋到隔壁用飯去了。

這頓飯菜,做得竟能比從前還更上一層樓,口味、用料、咬勁,通通都按着詠棋的喜好來的,彷彿他纔是這裡的正主。

其中一道紅蓮鳳爪,用了地道的紫金醬料,蓮子燉得粉粉的,一筷就能從中分兩半,鳳爪香味都進去了,連詠棋也被誘得胃口大開,忍不住多挾了兩筷。

可惜他們兄弟的吃飯運向來不好,正吃到一半,不速之客又來了。

常得富像知道會捱罵似的,皺着臉進來輕聲稟告,“殿下,詠升殿下來了。”

詠棋不由愣了一下。

這麼冷的大雪天,詠升無緣無故過來幹什麼?

他看看詠善,沒吃多少的詠善反而給他添了一勺子他喜歡的雲腿豆腐,道:“多吃點,涼了就不好吃了。”這才慢吞吞的回頭看看常得富,隨口道:“請他到小暖閣裡坐着吧,我這就過去。”

常得富還打算趕緊掉頭回去,一口回絕了詠升的求見,聽了詠善的話,暗暗慶幸自己沒多嘴多舌自作聰明,應了就退了出去。

詠善又幫詠棋挾了幾筷子菜,把碗堆滿了,半囑咐半警告地笑笑,“都給我吃乾淨,要浪費了一點,晚上我就找別的法子多喂喂哥哥。”

說完就掀簾子出去了。

詠棋端着碗,想了半天,終於明白“別的法子”和“喂喂哥哥”是怎麼回事,渾身一滯。

頓時大羞。

幸虧房中無人,不然又要找地縫鑽了。

詠善出了門,常得富已經向詠升傳遞了消息轉回來,見了詠善,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又請示道:“還有一件事,要稟報殿下。剛纔淑妃娘娘那邊派人拿了些畫像過來,說是王公大臣們家裡頭不錯的小姐,個個守禮端莊……”

詠善剛剛還拿這事和詠棋開玩笑,現在一聽真弄來了,臉色卻不怎麼好看,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拿了多少畫像過來?”

“三十二幅。”

“三十二幅?”詠善邊走邊不在意地問:“那送過去那邊的時候呢?又是多少幅?”

“這個……小的不清楚。”

詠善轉過臉,給了他一個輕微的責怪的眼色,低聲道:“這麼些小事都不會辦,你怎麼當這個總管?去,給我查清楚母親都把哪些大臣的女兒給擋回去了,畫像都弄過來。”

常得富點頭不迭,趕緊去辦了。

詠善吩咐完畢,繼續朝小暖閣走,快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住了腳步。

陳太醫給他包紮的紗布,昨日回來洗臉的時候就順手摘了。這麼一點小傷,外頭漫天大雪,他也懶得傳太醫過來幫自己換新紗布,只塗了點太子殿預備下的傷藥。

詠善舉手摸摸自己的額頭,轉身回了書房,召個內侍進來,“找點紗布,把我額上的傷包一下。”

內侍嚇了一跳,“殿下千金之軀,小的沒學過醫術,不如讓小的找太醫……”

“嗯?我說了找太醫?”

詠善臉冷下來,一句反問就把內侍嚇酥了。

內侍趕緊七手八腳翻了紗布出來,萬分小心地給詠善纏上,弄好了,還忐忐忑忑遞上銅鏡,“殿下,包紮好了,小的不懂這行當,殿下千萬別怪罪……”

詠善往鏡子裡瞥了一眼,“還算有模有樣。”

隨手把桌角上一個壽石紙鎮遞給了他,“賞你的,嘴巴給我閉緊了,我最恨的就是下頭人嚼舌頭,今天的事漏一點風,我就當是你泄的。”

那內侍被他又賞又嚇,骨頭部軟了,連連點頭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詠善下管他,摸摸額上的紗布,站起來見那可惡的詠升去了。

入了小暖閣,詠升早就等得不耐煩,正在東張西望,一晃眼看見詠善從門裡進來,猛地站起來,行了個小禮,格外親熱,“詠善哥哥來了?我沒擾着哥哥吃飯吧?”

“沒事。”詠善請他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這麼大的雪天,怎麼不在殿裡待着,反而跑到我這裡來了?有什麼急事?”

自打他一進門,詠升的視線就忍不住往他額頭雪白的紗布上瞅,聞言,憂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氣,“聽說哥哥昨日見了父皇,我是個沒見着的,放心不下,過來問問父皇的病到底怎樣。唉,誰想到天家骨肉,當兒子的連侍奉病父膝下的福氣都沒有呢?對了,聽說哥哥要留在父皇身邊照看,連額頭都磕出血了,父皇還是不允,這是怎麼回事?父皇向來最寵愛哥哥的。”

詠善瞧着他一臉的假惺惺,滿肚子噁心,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會和詠棋那樣討人喜歡的哥哥出自同一個父皇。

他心底冷笑,臉上卻露出感激來,也嘆了一口氣,“想不到這個時候,還是五弟貼心。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大概是哪句話說得不巧,惹得父皇動

陳太醫給他包紮的紗布,昨日回來洗臉的時候就順手摘了。這麼一點小傷,外頭漫天大雪,他也懶得傳太醫過來幫自己換新紗布,只塗了點太子殿預備下的傷藥。

詠善舉手摸摸自己的額頭,轉身回了書房,召個內侍進來,“找點紗布,把我額上的傷包一下。”

內侍嚇了一跳,“殿下千金之軀,小的沒學過醫術,不如讓小的找太醫……”

“嗯?我說了找太醫?”

詠善臉冷下來,一句反問就把內侍嚇酥了。

內侍趕緊七手八腳翻了紗布出來,萬分小心地給詠善纏上,弄好了,還忐忐忑忑遞上銅鏡,“殿下,包紮好了,小的不懂這行當,殿下千萬別怪罪……”

詠善往鏡子裡瞥了一眼,“還算有模有樣。”

隨手把桌角上一個壽石紙鎮遞給了他,“賞你的,嘴巴給我閉緊了,我最恨的就是下頭人嚼舌頭,今天的事漏一點風,我就當是你泄的。”

那內侍被他又賞又嚇,骨頭部軟了,連連點頭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詠善下管他,摸摸額上的紗布,站起來見那可惡的詠升去了。了肝火,反正……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說這些沒意思透了。五弟,吃了中飯沒有?你難得過來,和哥哥一同吃吧。”轉頭要喚常得富備飯。

詠升趕緊擺手,“哥哥別費心,我已經吃過了。”

他昨日早上看着詠善被炎帝一視同仁,和兄弟們擋在門外一起吹西北風,就已經知道出了事。

詠棋拜託詠臨給冷宮偷偷送的信,他是截住了,也沒有往外泄。

但詠棋和詠善那些丟人的事,他怎麼會無端放過?通過謹妃的線,多多少少給炎帝透了點風聲。

不用說,昨天的事,定是母親謹妃下的慢xing毒藥起效了。

真可笑。

詠善看起來精明,竟也是個蠢蛋,什麼毛病不好犯,偏偏犯這種逆天不倫的混事,看來出恭無悔那招來拖他下水,還太擡舉他了,如今想想,也許根本就沒這個必要。

新太子失愛於炎帝,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這個往日驕傲得要死的二哥,在房裡也不知被父皇怎麼痛斥了一頓,天子之怒一定霹靂如雷霆,不然怎麼會磕得頭破血流,頭上纏這麼一團大紗布?

聽說昨天還是陳太醫那老古板瞧他可憐,才幫他包紮了,父皇可是任他額頭流血地出體仁宮的。

什麼太子純孝,不惜磕頭流血求皇上侍奉膝下?千古父慈子孝佳話?放屁!

詠升瞧着詠善,這個太子哥哥,怎麼看,怎麼比過去沮喪鬱悶,渾身晦氣。

這情景真是賞心悅目,讓人愉快得幾乎想哼起小曲來。

詠升暗暗盤算,詠棋是個倒黴透頂的,自己被廢了還帶累別人,誰捱上他誰倒楣;詠臨又是個只會惹禍的笨牛;詠善算有些本事,可惜犯在囧欲一條上,還要是兄弟不倫!在父皇心裡,多半也全軍覆沒了。

如果詠善被廢,還有誰夠資格坐那太子位?

扳着指頭數來數去,只有自己。

唯一的一個人選。

詠升越想越樂,生怕掩不住臉上笑容,謝絕了詠善吃飯的邀請,也沒再提恭無悔的事,安慰了詠善兩句,就站起來直接告辭,無比親切地道:“哥哥額上的傷還未好,千萬好好養着。我不敢打擾,這就回去了。對了,母親那邊有上好的藥,要是不嫌棄,我回去就命人取了送來。哥哥別擔心,父皇想必是病中心緒不好,未必就是哥哥做了什麼事惹了他。前幾日還聽大臣們說,父皇要我們兄弟多多學哥哥這樣穩重呢。哥哥要放寬心纔是。”

朝詠善行了禮,也不要詠善相送,腳步生風地出門,徑自出了太子殿。

鑽進門外等候的暖轎裡,一顆心熱得滾燙滾燙,等轎子離得太子殿遠遠的,詠升就忍不住掀開了轎簾,命令停轎。

他把擡轎的內侍們都遣到遠處,喚了隨轎的心腹內侍過來,壓低聲音,異常小心地秘密囑咐道:“快,找個人出宮和外公還有我兩個舅舅通個氣,就說太子失了寵愛,火上就差一點油了,要他們趕緊想點辦法。”

看着領命的心腹快步趕去辦事,背影消失在漫漫雪白中,詠升愜意地舒一口氣,不禁打量了一眼冬天的天子之所。

雪花飄飛。

皇宮遠近,裡裡外外,都已紅裝素裹,美得如在畫中。

不愧是瑞雪。

他站在雪地裡,哈地笑了一聲。

好雪!

這場鵝毛大雪,倒真是給了他一個天大的好兆頭。

詠善打發了詠升,轉回房裡去看詠棋。

詠棋剛剛把碗裡的菜勉強吃了大半,正在尋思等一下怎麼交代,想起詠善臨走之前的輕薄話,又尷尬又有一股不知該怎麼說的暗甜,聽見後面腳步聲響起,料想是詠善回來了,轉過頭去看,“你見過詠升了嗎?哎呀!”

眼忽然大睜,詫異地站起來,“額上又怎麼了?”

詠善看他緊張兮兮,什麼煩惱都頓時飛走了,故意不在意地道:“沒什麼,太醫叮囑過要記得包紮,小心留疤痕。剛纔想起來,就叫個內侍過來重新紮了一下。”

“內侍?怎麼不叫太醫?傷藥重新上了嗎?”

“麻煩。”他渾不在乎地落座,“哥哥飯吃好沒?今天就算沒胃口,也不能餓署腸胃。”

詠棋沒跟着他坐下,站了半晌,盯着他看了看,欲言又止,擔憂地蹙起眉,低聲道:“內侍又不是太醫,你是太子,怎麼可以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臉上留疤可不是好玩的。你……原來你有時候,也和詠臨一個樣。”

詠善聽他過言細語,不自知的露出一臉關切,如飲醇酒,半醉半夢般的受用。

從前躲在暗處偷偷盯着這哥哥窺探的時候,作夢也沒想過兩人會有今日。

詠善巴不得詠棋再說兩句,保持沉默地不吭氣,結果詠棋卻誤會了,想着自己多嘴,遇上閉門羹,討了個老大沒趣。

他站着也不自在,訕訕道:“我不該說的,這裡也只有你是作主的。”轉身想回寢房。

詠善忙站起來把他攔了,笑道:“哥哥說的對,我正沉思反省呢。不過下雪天,爲了一點小傷就召個太醫過來,又不知道惹出什麼閒話,這當太子的難處,哥哥比誰都知道。反正這裡有傷藥,我自己塗就得了。”

揚聲叫常得富把傷藥拿來。

他不許詠棋走,硬拉着詠棋一起坐下。

常得富屁顛屁顛地捧着藥進來,奉承道:“別的內侍手腳比小的更笨,小的親自伺候殿下擦藥吧。”

上前去,躡手躡腳幫詠善解頭上的紗布。

他早就接到了詠善的眼色,知道詠善打的什麼主意,幫忙的時候,裝出笨手笨腳的樣子,橫着心就把紗布扯了一下重的。

詠善悶哼一聲,英眉頓時疼得斂起大半。

常得富忙驚惶跪下,連連磕頭道:“小的該死!小的手凍木了,粗手粗腳的,把殿下弄疼了,小的該死!”

詠棋在旁邊看着,聽見詠善疼得驟然作聲,像被人扯了一下腸子,猛地跳了起來,心肝乒乒乓乓地跳。

他也知道這樣可笑。

明明別人包紮傷口,竟如疼在自己身上似的。

也未免太……

詠善沒責怪常得富,皺眉道:“起來吧,手也太笨了。小心點,那裡剛愈了一點,別又弄到流血了。”

常得富爬起來,再要湊前,詠棋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我來吧。”

詠善眼底亮光倏地閃了閃,唯恐讓主動探出窩的小兔子被嚇回去,按捺着歡喜,反而淡淡道:“不敢勞動哥哥,這麼一點小傷……”

沒說完,詠棋已經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低頭摸索紗布邊緣,認認真真地解起那團雪白的紗布來。

詠善感覺着十指在額上輕微地靈巧地動着,和這哥哥之間親暱得不可思議,擡眼偷瞥了一眼。詠棋俊秀清逸的臉就在上方,他很少從下而上的仰望這個哥哥,心裡甜甜的,默默欣賞着這嶄新的親暱角度。

詠棋毛遂自薦,這下子無法走開,只能任他目光炯炯的打量,一邊把解下的紗布丟到一邊,命常得富取溫水過來,一邊垂下濃密的睫毛,問詠善,“看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哥哥真好看。”

“詠善,別亂說話。”

“哥哥。”詠善忽然輕輕喚了一聲。

“嗯?”

“哥哥昔日,覺得當太子有趣嗎?”

詠棋臉色微黯,沉吟了一會兒,搖頭道:“無趣極了。這位子,刺太多了,不是扎人,就是扎自己。你比我聰明能幹,也許就你能坐得慣。”

“哥哥也太沒良心了,刺多的位子,你坐不慣,我就坐得慣?你說的對,無趣匝了。當太子無趣,當皇帝也沒什麼意思。”

詠棋一驚,壓低聲道:“詠善,隔牆有耳,說話小心。”

房裡驀地沉默下來後,腳步聲傳了過來。

常得富取了溫水回來,“殿下,溫水來了。”

詠善命他把水放下,打發了他出去,房裡又剩下兩人。

誰都沒吭聲。

詠棋扭了淨巾,小心地幫詠善擦拭傷口旁的肌膚,弄乾淨了,打開藥盒,沾了一點在指尖,輕輕幫詠善一點一點地塗着。

詠善擡着眼簾瞅他,瞅了許久,才低聲試探着又喚了一聲,“哥哥。”

“嗯?”

“當皇帝是個苦活,每天起早摸黑的就是奏摺和三宮六院。和哥哥你在一起,怕,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快活了。”

詠棋愣了半晌,才低聲斥道:“你現在也學會胡說八道了,我們是兄弟……”

詠善一把抓了他幫自己擦藥的手腕,盯着他磨牙道:“我這樣的xing子,從來就是個倔死不回頭的脾氣。事到如今,哥哥心裡要是還沒有我,我就再沒有什麼盼頭了。”

這話把詠棋聽得心驚瞻顫,連手都忘了縮回來。

兩人一站一坐,僵成兩個泥塑似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半天,詠棋倒吸一口氣,勉強鎮定下來,別開了目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詠善懾人的目光終於消失。

他撇了撇脣,答非所問地吐了一句,“我累昏頭了,這場雪真大。王太傅該到了,哥哥,我們讀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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