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太子爺震驚
富察氏拜託妯娌招呼四位福晉命婦,走至裡間。
柳葉眉成了毛毛蟲,白裡透紅的肌膚變得煞白煞白,水潤的紅脣看起來更像血盆大口。石舜華張開眼,忍不住打個寒顫。
富察氏情不自禁笑道:「該!」
「不用這麼嚇人吧?」石舜華瞠目結舌,西洋鏡裡頓時多出一張鬼臉。
石舜華嚇得手一抖,連忙拿起繡帕把眉毛顏色擦淺,紅脣擦淡,看起來依然是副鬼樣子,好歹不會把她給嚇死:「額娘,這個樣成嗎?」
富察氏嘆了一口氣,吩咐阿笙領全福嬤嬤出去喝茶:「現如今不是成不成的問題,是該怎麼跟太子解釋。晚上洗漱時,終歸要洗掉的。」
「當然不能實話實話。」石舜華雖然對她阿瑪口中的太子很有好感,在喜歡和日後可能整天被御史批成「禍國殃民的褒姒」、「紅顏禍水的楊玉環」,石舜華堅定不移的選擇先堵住文人的口,把「平凡」堅持到底。可這話她不敢跟富察氏說,「聽說您那位便宜外甥女如今在永和宮德妃跟前當差。回頭我見著太子就說您外甥女見我生的比她美,心生羨慕,便請人散佈我很醜的謠言。」
富察氏實在不明白,便小聲問:「她如今是個宮女,你是太子妃,犯得著跟她一般見識?更何況這話誰信呢。」
「你查到他們家在後面推一把,太子想查也能查到。」石舜華道:「事實如此,由不得太子不信。好啦,額娘,我說笑呢。太子如果問起,我有辦法。」
「先說你想怎麼做。」閨女的膽子大,富察氏不放心。
石舜華:「額娘,福晉帶來的朝服還沒換上。」
「你呀你,又故意岔開話。」富察氏咬了咬牙,交代道:「今天出了這個門,毓慶宮就是你的家。太子是你一輩子的依仗,他好你好,他不好,你也會跟著吃掛落。」
「一榮俱榮,我都懂。」石舜華歷經千年來到大清,曾親眼看到劉據自殺,李承幹被判充軍。深刻明白當太子難,當個不好不壞,熬死皇帝的太子更難。
石舜華認真道:「額娘,爲了我下半輩子,我也會竭盡所能幫助太子。不過,我還有句話要說,把你那個庶姐打發得遠遠的,以後別跟她家來往。她那個閨女不安分,早晚惹出事來禍及家人。」
「額娘知道。」富察氏道:「你走後我就吩咐下去,以後他們再上門,我們閉門不見。只是這樣一來難免有人在背後說道,咱家瞧不起孃家人。」
「她算哪門子孃家人。」石舜華冷笑:「十五年前隨夫到關外,逢年過節連封信都沒有。兩年前閨女參加選秀,想攀龍附鳳找上咱家了。您不說她是您庶姐,我還當她早死了呢。」
「呸呸呸!大喜的日子,別說晦氣話。」富察氏道:「去年年底你說你的『堂堂雜貨店』日進斗金,多虧了那丫頭,我以爲她給你出的主意,這才叫你大哥拂照一二。誰知你大哥忒實誠,今年把你姨丈弄進了禮部。」
「是她的主意不假。」石舜華心說不是她告訴我,是她找我套近乎時,我聽她的心聲,繼而想到的點子,「所以她在宮裡告訴所有秀女她是我表妹,暗示我倆關係好,我沒當衆拆穿她,還配合她演一出姐妹情深。
「若不是因爲和我的關係,她甭想留在宮中。說起來,德妃那麼有心機的女人居然也能被她給騙了,運氣來了說不定她還真能飛上枝頭。」
「德妃怎著你了?」富察氏擰眉。
石舜華道:「她可不敢怎麼著我。只是大選時單獨把我喊出來話家常,那個語氣一副是我小娘的樣子,家裡的姨娘也不敢在我面前這番作態,也不知誰給她的臉。」
「皇上。」
石舜華噎住:「……你說錯了,母憑子貴罷了。」
「看來你什麼都明白。」富察氏放心下來,擡頭一見她醜的慘絕人寰,皺眉道:「再收拾收拾,老太太待會兒過來送你,別把她給嚇出個好歹。」
石舜華擦掉臉色的鬼畫符,重新上妝。
四位福晉命婦幫石舜華穿上內服務趕製,屬太子妃的隆重朝服。
瓜爾佳▪石氏嫁給太子,皇上要求迎娶章程按照準皇后標準,嫁妝由朝廷幫助籌辦。可把內務府、禮部一班大臣爲難得不輕。
準皇后是個什麼標準,貴妃還是皇貴妃?
皇帝大婚時滿人入關沒多久,一家比一家窮,以致於赫舍裡皇后出嫁時沒多少嫁妝。可之前又沒舊曆,內務府便按照赫舍裡皇后的妝奩開單,由皇上定奪。
康熙添添加加,遞給太子過目。太子看到那一串串朝冠、鳳鈿、首飾、玉器嚇得不輕,直呼太過。康熙見狀,令內服務按照單子籌辦。
五月初一,整整一百臺妝奩送到石家。
石舜華看也沒看,交代大丫鬟阿簫把她籌辦的六十臺妝奩和內務府送來的放在一處。昨天嫁妝送去毓慶宮,石舜華又吩咐阿簫和妝奩一起入宮。
阿簫是石舜華的小管家,最是清楚六十臺妝奩中混進了什麼東西。無需主子交代,阿簫也會盯緊了。
吉時到,四位福晉命婦,多名女官擁簇著石舜華登上充滿喜慶的喜字鳳輿。
隨著一聲升輿,石舜華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她阿瑪說,太子是同齡的皇族中最完美無缺的。石舜華忍不住抿嘴傻笑,對未來充滿期待。
鳳輿經天街,過午門。中和韶樂隱隱約約傳入耳中,鳳輿降下,石舜華一激靈。聽到裕親王福晉恭敬道:「福晉,慢一點,小心腳下。」隨後,眼前多出一個寶瓶。
前世今生,第一次這麼正兒八經出嫁的石舜華連忙把手中的蘋果遞出去,接過寶瓶。在兩位福晉的攙扶下走進毓慶宮東次間。
眼前出現一抹杏黃,石舜華心中一突,莫名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吞口口水。
轉瞬間,蓋頭除去,眼前大亮。
石舜華條件反射般擡頭,看到一位高大俊美,氣宇軒昂的男子。石舜華心頭髮緊,阿瑪真沒騙她。繼而又見男人眉頭緊鎖,顯然十分意外新娘比傳言更不堪。
石舜華低垂眉眼,掩飾心虛,更加不敢偷聽太子心裡面怎麼想的,端是怕忍不住笑出聲。
知曉真相的四位福晉命婦抿著嘴忍住笑,提醒太子儀式還沒結束。
太子興致不高的「嗯」一聲,牽著令他萬分失望的太子妃食子孫餑餑,飲交杯酒。
禮成,女官端著器皿魚貫而出。
廊檐下排排站的衆阿哥砰地一聲擠開門,堵住正要出去的裕親王福晉等人。
「大阿哥,三阿哥,你們這一個個不去文華殿吃酒,來這裡做什麼?」裕親王福晉心說剛纔沒看到這班爺們,還以爲都規矩了,合著是等著禮成,他們可以放心大鬧。
「咱們不愛吃酒。」站在最前面的大阿哥說起謊來也不臉紅:「二伯孃也累了一天,快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們。」
經上妝一事,裕親王福晉也看出太子妃是個識大體的。裕親王福晉相信有這麼一位容貌才情俱佳,家中子弟皆有出息的太子妃幫襯,太子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難道有機會在未來皇后面前表現,裕親王福晉打算爲難一下這班爺們,故意問:「那你們是來找太子爺的?」
裕親王是康熙皇上的二哥,康熙十分敬重他的兄長,大阿哥這些小輩自是不敢在裕親王福晉跟前放肆。以致於裕親王福晉不讓路,沒人敢繞過她。
「不是,我們不找太子二哥。」小蘿蔔頭十四阿哥從大阿哥和三阿哥腿縫間鑽出來:「我們是來看二嫂的。」
「阿哥認識二福晉?」皇帝兒子多,裕親王福晉一時也弄不清面前的小阿哥是十三還是十四:「二福晉累一天了,正在休息,你們體諒我,怎麼就不知道體諒你們二嫂?」
十四阿哥噎住,朝大阿哥腿上掐一把。
大阿哥一痛,低頭看到十四弟擠眉弄眼。大阿哥不會跟女性長輩打交道,用胳膊肘戳一下身邊的人。
三阿哥痛的呲一聲,心裡想罵人,面上討好地笑道:「咱們又不是什麼豺狼虎豹,二伯孃,您就行行好,讓咱們過去吧。」
裕親王福晉微微一笑,衆阿哥驚覺有戲,「幾位阿哥這麼一說,老身還真有點餓了。但是……」衆阿哥心梗,說話怎麼可以大喘氣啊。「太子,阿哥們要進去。」大有隻要太子說不,她們就繼續攔著的意味。
「進來吧。」嫡福晉相貌平平,太子早有心理準備,可他以爲嫡福晉容貌寡淡,沒什麼特色,才傳出「平平無奇」的風言風語。
太子眼角餘光瞥到羅漢牀上的人,粗黑的眉毛,紅紅的嘴脣,蠟黃的臉上還有點點麻子……太子心堵,多看一眼就頭痛。這哪是平凡,跟他的幾個妾侍相比簡直醜的慘絕人寰。
想他二十一歲才成親,盼了三年五載就盼來這麼個東西,汗阿瑪害他不淺啊。
大阿哥打頭繞過紫檀嵌象牙屏風,往四周看了看:「弟妹呢?」
「那兒呢。」太子深吸一口氣,指著左後方,一副死了親孃的模樣。
衆阿哥相視一眼,什麼情況?太子神色不對啊。今天是他成親,不是他送親。
「老三,快去見見你嫂子。」大阿哥謹慎起見,擡手把弟弟推出去。
三阿哥踉蹌了一下,回頭瞪一眼大阿哥,是不是個當兄長的!?
大阿哥擺手,甭磨嘰,趕緊的。
「胤祉見過二嫂。」三阿哥往前一步走,拱手道:「咱們兄弟聽說二嫂知書達理,最是賢惠,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嫂子,還望嫂子見諒。」
牀上的人站起來:「三弟言重了。」
「嫂子的聲音真好聽。」
不知誰說一句。打算躲出去的太子腳步一頓,回頭正好看到他的嫡福晉緩緩擡起頭,羞澀道:「謝謝。」
胤祉踉蹌了一下,連連後退。
大阿哥目瞪口呆,活像見鬼了一樣。
太子莫名想笑,心中那點鬱悶頓時散了:「老三,幹麼呢?」明知故問。
「沒,沒幹麼。」胤祉意識到失態,連忙說:「二嫂,我額娘找我有點事,先走了。不打擾你和太子。」
「弟妹,我家中還有事,告辭。」大阿哥想一下,「祝你和太子百年好合。」說完麻溜出去。
「太,太子二哥,這是弟弟準備的禮物。」四阿哥猶豫片刻,還是把龍鳳呈祥紫檀木擺件遞給太子,「時辰不早了,弟弟也先,先回去了。」
「我們也走了。」五阿哥拽著九阿哥奪門而出,其他阿哥跟著跑出去,彷彿跑慢一點就會被財狼抓住。
轉瞬間,擁擠的東次間變得空空蕩蕩。
太子連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