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直到那男人離開十幾秒後， 秦晴才心有餘悸地收回了視線。
跟著她的注意力便轉到了那人走之前說的那些話上。
女孩兒微皺了眉：「聞煜風， 你——」
她的話音未竟， 便先被自己口袋裡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秦晴拿出了手機，看見上面的來電顯示之後，她面色一變， 懊惱地低呼了聲。
聞煜風把目光壓下來。
秦晴卻顧不上跟他解釋了， 連忙接起電話：
「媽媽……額，我是在超市裡碰到同學了，多聊了幾句。一不小心把時間給忘記了。」
「……嗯我這就買上乾果回去。」
這樣解釋了一會兒之後，秦晴才無奈地掛斷了電話。
聞煜風：「怎麼了？家裡有事？」
秦晴皺了下鼻子：「我是託詞出來賣點乾果之類的年貨， 才溜出來的。結果剛剛把這件事給忘了。」
說到這兒，秦晴便擡腳往玄關走：「我不能跟你聊了，要趕緊去超市才行——這樣也回得太晚了。」
秦晴剛走到玄幻，手還沒摸上門把， 就感覺到一道陰影從自己的身後籠了上來。
秦晴一怔，回過眸， 正撞著身後的男生傾身上來。
熟悉的清氣撲入鼻腔， 秦晴背脊微僵。
聞煜風已經按在了門把手上，將要壓下去推開門的前一剎那，他垂眼注意到了女孩兒的反應。
一點笑色抹進了黑眸裡。
「怕什麼？」
沒等秦晴回答， 他似是有所悟的模樣，微啞嗓音裡的戲謔之意卻更重——
「啊，你別誤會，我只是出來送你一下。」
「……」秦晴憋了口氣， 仰起小臉。
男生黑黢黢的眸子裡映著：小姑娘的臉頰紅得透粉，烏黑的瞳仁像鹿似的，脣珠因爲心惱而微微翹著，讓人想……
聞煜風的眼神一深。
秦晴就是在這會兒開口的——
「聞煜風，有你這個姿勢送人的麼？」
聲音依舊軟糯，底氣倒是漸漸足了。漂亮的杏眼也一眨不眨地和這人對視。
只可惜，她沒碰見個好相與的。
——
聞煜風本就被女孩兒的模樣撩撥得不輕，此時感覺這麼溫軟的呼吸就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吹拂而來，心裡那囚著的兇獸就更是在籠子邊上蠢蠢欲動。
他的喉結輕輕地滾了下。
再開口時他聲音沙啞，眸子裡像是裝了一條星河似的深邃寥廓。
「沒有被這個姿勢送過的經歷麼？」
「……現在有了。」
「以後會常有的。」
「……」
秦晴眼睛都睜得有些圓了。
過了兩秒，理智回籠，她在這片門和男生的胸膛之間的狹小空隙裡，飛快轉身，也顧不得男生的手還覆在門把上。
她伸手壓上那薄涼白皙的指掌，借力按下去，然後燙著了似的縮回手，一躬身從那人的臂彎間逃了出去。
秦晴奔著T形長廊去了，像是被撒了鷹的獵人追得狼狽的兔子。
沒兩秒就拐進了電梯間裡。
身後門內的男生看得眼神幽黑而微閃。
過了片刻他低笑了聲，沒關門，反身邁開長腿進屋，奔著衣帽間去了。
一邊走，聞煜風一邊遺憾而貪饜地想著。
……也或許，不該讓她把體能訓練得太好的。
進了衣帽間之後，聞煜風從大衣區隨便拎了一件外套，就要往回走。
只不過在邁出去的前一秒，他腳步一頓。
下一刻，男生的目光緩慢而若有深意地移到了旁邊透明壁櫥內的一個盒子上。
那盒子顯然是經過最精心而細緻的包裝，連外層的絲帶邊角都嵌著兩顆切割漂亮的粉鑽。
站在原地的聞煜風走過去，打開玻璃壁門，將盒子取了出來。
遲疑了下之後，他就把那盒子的精緻包裝毫不猶豫地撕開了。
然後他打開那露出來的首飾盒，將裡面的鐲子取了出來，放進了大衣口袋。
取出鐲子後，一張摺疊起來的、質地紋路都精緻漂亮的淡藍色卡紙孤零零地躺在裡面。
隱約還有淡淡的香水氣息薰染在卡紙上。
聞煜風看著那張卡紙裡隱約的幾個花體字，腦海裡想著的卻是聞景走之前的那句話。
……「安定下來的人身邊，才適合養貓」。
果然是他太自私、也太迫不及待了。
聞煜風將藍色卡紙和已經撕碎的包裝盒子都扔在了一旁，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電梯間內。
秦晴正暗惱地睖著那紅色的正在變動的數位。
就好像是在盯著某個人一樣。
她實在是想不通——
和這人認識也不過半年多的時間，爲什麼感覺這人身上的變化已經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了？？
至少在半年前，他們還不熟悉的時候，秦晴怎麼也想像不出來——那個疏懶散漫的聞校霸會說出諸如今天她被堵在門口時的那種話。
難道是文綜的學習後遺症嗎？
秦晴就帶著這樣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踏進了電梯梯廂內。
電梯內空無一人，她背轉身，等著梯門關合。
在還剩二分之一空隙的時候，電梯梯門被一隻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一把按住。
梯門重新打開。聞煜風走了進來。
「……」
剛散了個八/九分的羞惱捲土重來，秦晴警惕地退了半步：「你來做什麼？」
「去置辦些年貨。」
身高腿長的男生插著口袋，似笑非笑地看著梯門合攏。他伸手按了負一層。
然後他倚仗身高優勢，側傾身將女孩兒迫進了電梯的梯角，笑音懶散，「給甜甜的。」
秦晴磨著細細的牙睖他，不過沒說話。
也確實沒法反駁。
於是兩人還算相安無事地到了一樓。
秦晴也沒多想，擡腳就往外走，只是剛走出了兩步去，還沒等離開電梯，她隨著慣性往後的右手手腕就被人握住。
跟著一道拉力傳來，她的身體重心也控制不住地往後倒。
秦晴一聲驚呼，摔進了個將自己能包起一圈的懷抱裡。
只是身後的人脣角一掀，刻意沒有控制身體平衡，讓女孩兒後倒帶來的慣性將自己抵在了梯廂上。
「砰」的一聲撞響，梯廂裡有人悶哼了聲。
原本著實氣惱了的秦晴一聽身後男生似乎有受傷的跡象，也顧不上發火了，慌忙轉過身去連聲問：「聞煜風你沒事吧？」
「……」
得逞的笑色從黢黑的眸子裡一掠而過。
清俊的面龐上卻分毫未顯。
任梯廂裡安靜了幾秒，梯門合上，聞煜風才微微掀了眼簾。
「……沒事。」
秦晴不等再問，就感覺到電梯下行，頓住。
她的身後，梯門打開，露出停車場的景來。
聞煜風順勢將人帶了出去。
「順路，一起吧？」
秦晴反應過來：「……你故意的！」
聞煜風微垂眼，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女孩兒。
「真的很疼。」
秦晴：「……」
幾分鐘後，坐在副駕駛上的女孩兒皺著小臉想——不只是聞煜風變了。
被那樣看一眼，就一點反駁質疑的話都再說不出來……她覺得自己一定也不太正常了。
…………
有黎靜荷那邊的電話催促，兩人根本沒敢耽擱，秉著速戰速決的原則，在大年三十晚上清冷的超市裡面飛快「搜刮」著用來交差的年貨。
秦晴還沒忘帶兩包讓自己遮掩真實目的的零食。
大約一個小時後，兩人再次回到了公寓停車場。
乘著電梯一路直上12層，秦晴想到了自己之前被媽媽電話打斷的那些沒來得及出口的問題。
她看了一眼聞煜風。
「……你小叔，爲什麼總是從……外面走？」秦晴選了個委婉的說辭。
聞煜風眼神一閃。
沉默了兩秒，他擡頭看向這個梯廂上方的一個角落。
秦晴順著看過去，然後她的臉上交替閃過疑惑和驚愕的情緒。
「你小叔——！？」
從秦晴的反應我，聞煜風也大約知道她是猜得偏了。
他一掀脣角，眼底卻不見笑：「不是躲其他的，是不想讓聞家的人知道他回來了而已。」
「……」秦晴的呼吸稍滯。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提起家人。
可這個語氣……就像是在說什麼陌生人。
或者是什麼連陌生人都不算的。
想想相識以來從各種人那兒得到的跟他有關的消息，隱約的猜測在秦晴的心底模糊糾葛著。
可無論哪一種，似乎都跟「幸福」「快樂」這樣對多數孩子還算觸手可及的字眼，沒有任何關係。
秦晴忍不住有點心疼。
她伸出手去拉住了男生的袖口。
聞煜風的目光斜垂下來。
「以後每年過年，我都會給你拜年的。」
「……」聞煜風眼神微閃，「好。」他笑了。
秦晴一怔。而後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她回過神，面頰微紅地先一步走了出去。
梯廂裡的聞煜風看了一眼自己被拉住的、似乎還殘有餘溫的袖口，然後他才邁開長腿走了出去。
電梯門在身後合上，而兩人一前一後，秦晴就快走到了T形長廊的中間點。
不知不覺地，兩人的步速都越來越慢。
直到停住。
「聞煜風——」
「甜甜。」
兩人的聲音同時在長廊裡響起。
之後便是目光相撞，秦晴先忍不住，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聞煜風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垂了下來，他走上去站到女孩兒面前。
「你先說。」
窗外的夜色模糊了背光而立的男生的輪廓，秦晴揚著臉望著他，覺得這人身上平素壓不住的兇戾都被這大年三十的夜色給柔和了。
然而即便如此，今晚那個男人離開之前的那些、似乎是在警告或者提醒她的話，仍舊猶在耳邊。
像是深黑的夢魘裡擂動的鼓點，讓人口乾舌燥、卻逃避不得。
這些壓抑著的擔憂情緒讓她無法忽視，努力了半個晚上也不行。她只能問出來。
哪怕得不到答案也好過緘默不言。
於是秦晴認真地看著聞煜風，慢慢開口——
「你能告訴我嗎？……關於你所說的、你想走的那條路。」
秦晴稍一停頓，眼神裡有一瞬的掙扎。
但她還是問出了口。
「不是高考……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