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德國人來說, Party這個詞其實並不太合適,他們更喜歡稱之爲Feiern(歡慶)或者Saufen(酗酒)。
克勞斯請來的人十分專業,考慮到各個國家地區的差異, 並沒有和普通的德國人那樣買來一堆酒和薯片餅乾, 也有一些其他的速食品, 甚至還請了一位廚師, 可以現場做好吃的中餐。
景玉喝的啤酒不多, 在這種場合,不喝醉是克勞斯給她定的規則。
她玩了一會萬智牌,有意無意地拋出一些問題, 試探着詢問這些人對仝臻的看法。
喝了酒,品嚐到美味的小點心後, 絕大多數都坦誠地告訴景玉:“事實上, 選誰做小組組長都無所謂, Jemma。”
只是其中有個叫做瑪蒂娜的德國女孩並不同意這個看法。
她數學很好,還利用統計學的原理做了一款簡單的小程序。
用這個程序可以計算出《星際爭霸》這款遊戲中金錢成長的合理性和規劃, 很受喜歡《星際爭霸》這款遊戲的同學歡迎。
瑪蒂娜直截了當地問景玉:“我看過你寫的市場分析報告,你準備售賣一款啤酒,對嗎?”
景玉說:“是的。”
瑪蒂娜輕輕笑了下:“啤酒,慕尼黑最不缺的就是啤酒。”
他們的實踐項目,每人都要投入一筆錢, 作爲啓動資金, 進行商業化的運作。
景玉和瑪蒂娜他們這組選擇了商貿, 本土商貿和進出口都可以。
其他人主張的都是一些小本買賣, 投入少, 即使利潤低也沒關係。
唯獨景玉提出,要販賣啤酒, 這是一單大生意。
“距離Oktoberfest還有四個月,據我查閱到的官方資料顯示,每年節日上的啤酒的消耗量至少500萬升,”景玉說,“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推廣。”
瑪蒂娜不置可否,她的手指在桌面上劃了幾下,像是在計算這個可觀的利潤和預計風險。
計算完畢,她擡起頭:“Jemma,我不會直白地告訴你,我支持你。就算今天是Tong,我是這個答案。”
景玉鬆了口氣:“謝謝你。”
瑪蒂娜沒有說話,她低頭,注意力仍舊在面前的法式脆餅上。
等大家喝酒喝到凌晨時候,一部分人去睡覺,景玉訂的鬧鐘響了,提醒她,該回家了。
司機早就等在外面,景玉離開前,看到盧克一個人坐在角落中發呆。
的確,雖然都是金髮碧眼,但盧克的頭髮其實更偏棕一點,不是那麼純粹;綠眼睛和克勞斯的也並不一樣,他的綠眼睛看上去更脆弱,下一秒就會破碎掉。
非要比喻的話,克勞斯的眼睛像綠翡翠,盧克的像綠玻璃。
綠翡翠昂貴、韻味足,高高在上。
綠玻璃清透、脆弱,經常能遇到。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晚上,盧克始終心不在焉,像是被老師訓斥過的學生。
不安低落。
他低下頭,脖子上還有口紅的痕跡,凌亂。
景玉並沒有去關愛失落美少年的慈悲心腸,她只是在想,該怎麼提出要仝臻退出小組。
次日小組重新開研討會,仝臻做了新的計劃書,他希望能夠從意大利進口一種咖啡,認爲利潤可觀、豐厚。
有兩個意大利成員很贊成仝臻的建議,還有兩個更傾向於景玉的啤酒計劃。
但,包括瑪蒂娜在內的另外三個成員沒有絲毫表態。
經過了長達一小時的探討,景玉站起來,按照克勞斯教她的話,條理清晰地闡述着自己的觀點和意見。
她的氣勢成功震住了一些人。
最終,衆人決定,再等一週,繼續深化做市場調研,從這兩種產品裡選擇一樣——同樣,這也意味着另一種選擇。
倘若最終選擇其中一種,另外一個人將會徹底喪失接下來的話語權。
景玉想要售賣的啤酒來源於黑森的一家小釀酒廠。
衆所周知,德國啤酒不如捷克共和國的貯藏啤酒那麼便宜,但德國啤酒以他獨特的“純度法令”同樣吸引了不少啤酒愛好者,許多旅行者都喜歡拜訪巴伐利亞啤酒花園。
雖然按照規定,釀酒廠只能利用啤酒花、麥芽、酵母和水這四種成分釀造啤酒,但德國大大小小的釀酒廠,仍舊依靠着基本釀造過程中的微妙變化來做出差異,釀造出超過5000種不同的啤酒。
“……你平時經常喝的淡啤酒,就用利用的底層發酵,”克勞斯講給景玉聽,“還有頂層發酵,比如早上喝的小麥啤酒,寶貝,坐正。”
景玉被迫坐正身體。
她打着哈欠,睫毛困的有了點潮溼溼的痕跡:“先生,我在聽。”
她太累了。
昨天上午上完小提琴課,中午休息了不到兩小時,下午又上了三個小時芭蕾舞的課程,還要閱讀至少30頁的德語書,寫報告,晚上,還和克勞斯粗暴切磋一小時。今日清晨在自己的牀上醒來時,景玉回顧自己昨天日程,只感覺自己現如今過的比高三還要辛苦。
至少讀高三時候沒有體力勞動。
克勞斯看到景玉睏倦的模樣,暫時停下繼續爲她講解啤酒的歷史和製造工藝。
但景玉卻老老實實地端正了坐姿,按照克勞斯要求、教導的姿態,挺直背部,像一個優雅的淑女。
“先生,”景玉提出要求,“我想喝奶茶,可以嗎?”
克勞斯冷漠無情地拒絕:“不行。”
景玉嘆了口氣,她挪了挪屁股,皺眉自言自語:“好酸呀。”
克勞斯側臉,看車外風景。
玻璃上能夠映出景玉的影子,小小一個,她好像在發愁,手指繞啊繞的,頭髮上兩根沒梳理好的呆毛直挺挺地晃了晃。
“……好可憐啊,我真的好可憐啊,”景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昨天高強度運動加學習,還被摁過來壓過去,結果現在連杯奶茶都喝不到,胃好餓肚子好慘,我比竇娥還要冤……”
克勞斯慢慢呼吸。
他側身,語氣稍稍鬆動:“換種飲料,除了奶茶,什麼都行。”
“好呀好呀,那我想喝牛奶和茶的混合物,”景玉興致勃勃,“最好再加進去焦糖珍珠、西米露、椰果、燕麥——”
克勞斯打斷她:“甜心,你以爲換種說法就能喝了?”
景玉:“……”
克勞斯言簡意駭:“不行。”
景玉憂鬱地對着車窗,用方言惆悵地開口:“潮吧。”
潮吧。
在青島方言中,是傻子的意思。
克勞斯聽不懂方言。
景玉這一句,在他耳中,成了“好吧”。
克勞斯先生對景玉接受現實這件事情非常滿意。
對她柔順的回答也十分欣慰。
車子經過美因河,逐步靠近克勞斯的家鄉——美因河畔法蘭克福。
這個最不像德國的德國城市擁有着歐洲第三繁忙的機場,摩天大樓鱗次櫛比,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證券交易所、歐洲中心銀行,這裡是切切實實的金融和商業中心。夜生活活躍、激烈,公園綠樹成蔭,漂亮的啤酒花園和悠閒的咖啡館遍佈街道。
法蘭克福是強大的銀行業巨頭,而壟斷性質的埃森集團,總部就在這裡。
克勞斯·約格·埃森的家鄉。
景玉所想要尋找的釀酒廠就在法蘭克福以北約90公里處的馬爾堡,但克勞斯來這裡並不是專程照顧景玉——埃森集團需要他回去處理一些公務,不過是克勞斯食髓知味,捎帶着景玉。
克勞斯並沒有把景玉帶回自己家中,而是安置在外面。
在抵達法蘭克福的第一個晚上,景玉一個人住在克勞斯的房子中,這裡同樣有着精緻的木質地板,還有一個照顧她起居、精通英語和德語的女傭。
克勞斯三天沒有回來。
但景玉能夠從電視直播採訪和報紙、雜誌上看到他。
作爲埃森集團唯一的繼承者,有個漂亮金髮的克勞斯先生無疑受到許多關注。
雖然克勞斯沒有說,但景玉也能從報道上知道他的行程,除卻公事之外,克勞斯先生還參加了不少其他活動和晚宴,他身邊有門第相當的女伴,合照時,兩人站的不遠不近,保持着禮貌友好的社交距離。
克勞斯看着鏡頭,綠色的眼睛如此清晰。
第四天,克勞斯才歸來,和景玉一同動身前往馬爾堡。
工廠在上城區,景玉在工廠參觀時候沒少頭疼。
這邊負責人英語稀爛,糟糕,講的也不是標準德語,而是低地德語和弗裡西語,對於德語非母語的人來講實在糟糕透了。
還好有克勞斯做翻譯,及時解釋一些景玉聽不懂的詞語。
中間景玉上了個廁所,把自己的包暫時放到克勞斯手中。
等她出來後,發現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
景玉不得已去尋找旁邊的員工,想要詢問路線,但對方一張口,景玉的腦袋瓜就嗡嗡嗡了——
她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這口音也太太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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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斯耐心地等了景玉一會兒,沒等到人,才意識到,這隻貪財的小龍或許迷路了。
與她機靈的小腦袋瓜和思維能力、以及出色的語言學習能力截然不同,龍辨認路線的能力很差。
在住到別墅的第二天,她還經常弄錯兩人的臥室。
好幾次晚上呆呆打開他的房門,再說着抱歉,離開。
迷路到這個地步,令克勞斯十分驚異。
一個亞洲女孩,在釀酒廠中亂走的確有些糟糕。
克勞斯沒有猶豫,立刻尋找經理。
當克勞斯成功找到迷路的小龍時,景玉坐在辦公室中,正悲傷地擦着眼淚。
門開着,但克勞斯並沒有進去。
隔着窗,他清晰地看到景玉臉上的焦急不安。
迷路的貪財小龍,竟然也會因爲找不到他而害怕難過嗎?
克勞斯停下腳步,仔細看這隻小龍會爲了找他而做出什麼努力。
釀酒廠裡一個英語說的還算可以的人,用英語詢問她:“小姐,請問和您同行的先生身高多少?”
景玉搖頭:“不知道。”
“好吧,那您知道他大概體重嗎?”
景玉回答:“也不知道。”
“嗯……”記錄員有點頭疼,“那對方今天穿的什麼衣服呢?”
景玉想了想,有些爲難:“對不起,我沒注意。”
“他有特別顯眼的外貌嗎?”
“……”
記錄員把筆合上,他問:“小姐,那您能提供其他特徵嗎?”
克勞斯看到景玉臉上瀰漫出痛苦的悲傷,那種哀傷的神情足夠令人心碎。
景玉心疼地說:“他拿走了我的喜馬拉雅鉑金包啊,尼羅鱷魚皮,釦環裝飾18K白金,白鑽扣,是稀有的霧色菸灰色啊,裡面還裝了500歐的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