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橋遠處,河畔的一處高地上,一個蒙面女子傲然而立,紫衣飄飄。
一雙眸子遠遠凝望着灞橋頭那個策馬的漢子,眼底微微有些溼潤了。
她也是來送行的,可惜不能前去話別,只能站在這裡目送闞郎。
不過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駐足張望的身影似乎正是爲了自己。
蒙面女子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同時輕輕揮手,希望他看到自己紫色的衣裙,看到自己的一片心意。
可惜不過一眨眼功夫,灞橋頭的一行騎士已經策馬揚鞭遠去,只留下滾滾煙塵。
“大姐,闞大哥已經走了。”
“我知道了!”蒙面女子聽到提醒,輕輕應了一聲,目光仍舊看着煙塵遠去的方向。
身後的一名男子欠身道:“大姐是擔心闞大哥嗎?百多騎兵,人數不多,途中安排攔截救人倒也不難。”
“不,不得輕舉妄動。”蒙面女子斷然搖頭道:“闞棱現在算是個魚餌,指不定李世民正等着我們自投羅網。再者,即便我們去救人,闞棱也未必會跟我們一起走。”
“大姐……”身後男子訝然道:“大姐的意思是,闞大哥已經變心了?”
“興許吧,至少~?已經矢志不在了,而今的他與往日肯定不同了。”
男子聞聽此言,拳頭緊緊握起,似乎頗爲憤恨。
蒙面女子見狀,眼神陡然一寒,冷冷道:“幹什麼?今時不同往日,他心志有變有何不可?何況他如今還有了牽絆,應當理解。”
“可是,大姐……如此等於叛……”
第二字尚未出口,蒙面女子便皺眉冷眼道:“休得胡言,闞棱在牢獄多日。可有多吐露一個字?他要是叛變,你我還能安然站在這裡看柳色青青嗎?”
“大姐所言極是,屬下失言了。”
“就此打住,闞棱之事以後莫要再提,讓他走吧,過幾天安生日子也好。”蒙面女子道:“至於別的,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是!”
蒙面女子最後看了一眼已經消散的煙塵,以及消失在天邊的馬隊,轉身問道:“我吩咐的事情辦好了嗎?”
“大姐放心,人已經進了平康坊。”
“那就好!”蒙面女子輕輕點頭。提起衣裙邁步而去。臨走的時候,瞧見了灞橋之側,那輛來而復返的馬車,目光轉動,沉吟不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
送走了闞棱,謝逸和杜惜君乘車離開灞橋,返回長安城。
“三郎,闞大哥此去幷州……”杜惜君時不時探窗回望。似乎頗爲擔心。
謝逸安慰道:“放心吧,沒事的,也許闞大哥在幷州還能成就一番事業,人生再有轉機。”
“如果是這樣最好!”杜惜君輕輕點頭。悠悠道:“闞大哥給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長安真的兇險嗎?”
“表面上沒有,但風險確實很多,這次的事情是個教訓。必須吸取總結。”謝逸道:“沒有權勢實力,地位前程,甚至身家性命隨時都握在旁人手中。這樣可不行。
闞大哥說的沒錯,我們得培養經驗一些自己的力量和實力,並準備一些後路,以備不時之需。”
聽過闞棱的提醒,謝逸明確意識到一點,李世民不殺自己,並願意爲杜伏威平反,不見得是因爲他的寬恕和仁德。
很重要的因素是因爲自己有價值,現在和將來有利用價值。
朝堂上大部分的臣子處境和自己一樣,都是因爲他們對朝廷,對李唐王朝有用處,所以榮寵不斷,身居高位。
可一旦犯錯,惹的龍顏大怒,並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輕則失去地位榮寵,重則丟掉小命。
真正不懼皇權的,或者不那麼懼怕皇權的,就是那些世家門閥了。不是因爲他們歷史悠久,名氣大,而是他們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強大到讓皇帝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滎陽鄭氏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作爲當年隱太子李建成的岳家和堅定支持者,按理說是玄武門之變後重點打擊,甚至拔出的對象。
可實際上,這些年除了受到些冷遇之外,李世民敢對鄭家怎樣?等熬過了這段時日,鄭家依舊能夠重新崛起。
短時間成爲門閥不可能,但聚集一定實力是可行的。
藉助皇帝的青睞和寵信鞏固地位,來對付其他敵人;但李世民這個掌握自己生死的“敵人”,則需另想辦法應對。
當有一天,自己的實力和重要性已經大到讓他不得不倚重,不得不忌憚時,他還會輕舉妄動,動輒打殺嗎?
當然了,三十六計走爲上。
初唐社會安定,造反是沒什麼成功的可能性,萬一惹毛了李世民,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那就只能跑路了。
培植力量,留後路,闞棱的建議十分中肯。
謝逸不由覺得,過去的自己思維存在一個誤區,那就是着眼未來,關注在李治身上的投資。
但具體情形時,歷史可能存在變數,李治能否登上皇位未必是必然;縱然可以,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也是個問題。
所以,爲了將來能在大唐享福,現在必須要努力從容地活下去。
不被“利用”是不可能的,若非如此,如何從李二陛下和大唐朝廷借力壯大呢?
至於接下來……
這兩個叫夜北和雪殤的人必須儘快招募到長安,除了加強自衛的武力外,收集消息,刺探情報,還有鋪設渠道後路等事情,也必須儘快着手。
誠如闞棱所言,這些事必須交給絕對信得過的親信打理,自己要應付朝堂諸事,恐怕是忙不過來。
杜惜君自然是完全可信,但她在這方面缺乏足夠的才能,至於其他人……最親近的大概算是陸通、陸安父子了,但這般要緊,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能信得過他們嗎?而且他們也沒有足夠的能耐。
思來想去,謝逸想到了一個人——鄭麗琬。
一個美貌與智慧並存,才智謀略高遠,堪稱閨中諸葛的女子,自然能夠打理好這些事。
至於信任問題,只要她成爲謝家之婦,自當出嫁從夫,自然信得過。
所以求親之事,似乎刻不容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