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欽州送來的時報,比發行晚三天,有時快的話只晚兩天。只晚兩三天的時間而已,對於遠在南洋呂宋島上的張超來說,報紙的內容還是很有時效性的。
比如今天收的報道,上面就有漢京昨天剛下了第一場雪的報告,雪很大,是鵝毛大雪。半夜開始下,到早上已經沒過膝了。
算來,這雪其實是大前天晚上下的。
擡頭看了看天,天藍海藍,雲也特別的白。
太陽很辣,張超穿着沙灘褲,上身白背心,鼻子上架了水晶墨鏡。
他都已經曬黑了。
十一月了,時間過的真的挺快的。
算算時間,李世民從呂宋出發也快三個月了。李治應當已經快到達澳州了,李世民估計還在南太平洋飄着。
不容易啊。
其實要去美洲,尤其是去北美金山,李世民的艦隊應當走北太平洋航線,經日本向東航行。
南北兩條航線都行,只不過北太平洋航線上基本上沒什麼島,也就難以補給淡水休整。這條航線要近些,但卻更危險些,尤其是李世民的帶着幾萬人。
走南線,則是得先到南美,這條航線上太平洋的島嶼衆多,能夠補給。等到達南美沿岸,再沿海岸北上,利用海陸風到達金山,沿岸航線雖然使得航程更遠,但沿岸航線比較安全。
其實這兩條航線,都是利用洋流,環太平洋洋流。
只要當心無風帶和海上風暴,還是比較安全的。
等年後,張超想派人把崔十三娘他們都接到這裡來,只是不知道她們是否願意呢。比起中原漢京的繁華,這裡現在還只是一個大工地。就算到了明年,呂宋城修起來了,那也連漢京邊上的一個商鎮都不如。
不過說實在在的,張超確實想把一家人接過來。
漢京雖繁華,可這繁華下也不太安全。
當年李淵復辟,可就想着要劫持張家家眷。護法戰爭,李世民也派人圍了張家。
第一次逃過了,第二次他死了一個兒子。
這樣的事情,他不想再來第三次。
遠在呂宋,張超還一直在密切盯着承乾。
承乾變了,或者說皇帝本就會如此。
這位年輕的皇帝,迫切的想拿回屬於他的權力,不甘心由元老們執政。
元老們也不放心把權力就這樣交給皇帝,於是乎現在漢京的平靜水面下,是洶涌的潛流。
到這個地步,其實張超也很迷茫了。
把權力交出,後果不可控。雖然承乾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可皇帝在分封法上已經表現出一些不好的苗頭了。
誰能保證皇帝到時大權在握後,究竟會幹什麼。要是他要削藩,怎麼辦?
不交。
也不好辦。
承乾畢竟是天子,他要親政要掌權,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鬧大了,那麼君臣關係徹底破裂,大家便只能廢除承乾了。
張超並不想這麼做。
大家已經發起過兩次玄武門宮變,逼兩位皇帝下臺了。再來一次,那李家就沒有一個皇帝坐的穩皇位了。
這樣子可就會形成極不好的傳統,以後大家看皇帝不滿,就要逼皇帝下臺。那皇帝還能有半點權威嗎?
從長遠來講,如果中央朝廷失去權威,那也是容易出事的。
本來張超認爲,現今這種元老輔政的格局,非常好。他甚至願意離開中樞,免的他這個權臣妨礙到皇帝和元老們的權威。
可就算如此,承乾還是不滿意。
這弄的有點跟後世中美關係一樣複雜。中國崛起了,美國人不安了,認爲中國是威脅,於是要想盡辦法要打壓要削弱,今天這裡下個絆子,明天那裡弄點麻煩,甚至挑唆一羣中國的鄰居,要來挑釁中國。
中國煩不勝煩,又沒辦法,打又打不得。
畢竟中國實力沒美國人強,打也打不過,二來中國跟美國人貿易往來大,一打兩家都倒黴。
本來說兩國共存,多好。可美國人就是不幹,你威脅到我了,你想要取我美國而代之了,你人心大大壞了的,我們不跟你玩了。
但美國爲啥不直接跟中國打呢?
實力確實比中國強點,但也沒強到說揍就能揍的,他敢來揍中國,中國也能揍的他滿頭包,完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擺明兩敗俱傷的結果。更別說,兩家的貿易關係,一打起來,兩家都過回到解放前,白讓別人撿了好處。
於是乎,兩國就形成了這麼一種複雜的博弈關係,生意是照做,可另一邊又整天**,卻沒誰敢先來動個手。甚至不是以前美蘇的關係那樣,那時美蘇冷戰,美蘇之間的貿易額可是很少的,打不起來是因爲兩邊實力都強。
而與中國,則還有經濟因素在裡面。
現在張超覺得跟承乾關係也差不多。
承乾老有被害妄想症,總覺得張超威脅到他了,總擔心有一天張超要取而代之什麼的。
可他又沒實力拿張超怎麼樣,於是心裡越發的不爽。
張超倒是有實力,但他也不能對承乾動手。
在承乾沒有成爲昏君暴君,在他被天下唾棄之前,張超沒有理由向皇帝下手。他要向皇帝下手,那麼如今的平衡也會打破。甚至他自己的那個政治同盟都會分裂。
大家能跟着張超幹李世民,但不一定會跟他幹承乾。
張超沒有理由去廢除承乾,支持他的人絕不會多。承乾當皇帝,現在局面挺好的,而對底層的廣大百姓來說,大唐的統治下,大家生活很好,爲什麼要改朝換代呢。
大家都喜歡安穩,誰破壞安穩,誰得不到支持。
時機不成熟而強行摩擦,這是要出亂子的。出了亂子,對誰都沒好處,大唐內亂,到時大家爲了各自的理念,互相開戰,還如何開拓呢。
而且如果開了這樣的先例,諸侯看皇帝不爽,就要廢掉皇帝。那以後,大家都這樣,這天下豈不永無寧日了。
承乾在弄出收回鑄幣權這一方案,被駁回後,現在又折騰着要把發鈔權收爲官有,還要把絲綢、瓷器、糖、酒幾樣也納爲專賣,課以重稅。
不得不說,承乾倒還挺有魄力的。
軍隊那邊插不進手,人事那邊也插不進,現在就往經濟這裡來下手了。
不出例外,這次又被駁回了,連翰林院都不肯草詔,內閣也不用印,六科更是直接駁回。
說白了,這幾項商品,都是現在最賺錢的,而且也都是由大貴族大商人們壟斷的,誰願意這些商品被朝廷壟斷專賣呢。
御前會議已經開了幾次,君臣協商都沒能達成一致。皇帝的態度堅決,而元老們意見也很統一,這個事情不能行。
現在僵硬着,誰都不肯退讓。
馬周他們都給他寫信,希望他入京。
承乾甚至都給他寫信,說希望他能支持他。
更有甚者,許敬宗甚至在信裡提到是不是應當廢掉承乾。
不省心啊。
遠處海鷗鳴叫,大海浪潮聲聲。
躺在椅子上,張超想着對策。
朝堂上君臣僵持着肯定不行,總有一方得退讓。
但現在沒人肯退讓。
承乾的態度值得玩味,他似乎故意這樣。
這後面肯定有長孫無忌的影子,有人跟他說把長孫無忌拿下,這樣皇帝肯定得退讓。
這是要殺雞儆猴。
但張超依然認爲這種肉體毀滅對手的朝堂爭鬥方式不行,這種手段一出,那就是沒有底限了,以後是不是暗殺下毒行刺無所不爲,是不是要連家眷妻妾孩子都要下手?
朝堂爭鬥,可以政見不合,但一定得有底限。
沒了底限,就是要亂。
“看來這一次,只能自己讓步了。”張超長嘆一聲,其實不論承乾的動機,只說這次方案的本意來說,倒也是值得支持的。
把紙鈔的發行權收歸中央銀行,這也是對這方面的增加管控,而且做爲統一的中央王朝,朝廷掌握髮鈔權也是理所當然的。私人發鈔,本來也是可行的,但這裡面容易存在監管漏洞,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跟張超一樣有底線。
北宋交子最初就是商人們私發的,可後來各種超發,各種挪用本金,甚至無準備金發行,導致信用破產,無法兌付等情況,傷害的還是百姓利益,所以後來朝廷直接就禁止商人私發,把交子發行權收歸了朝廷。
朝廷也會有超發等問題,但畢竟說來這也是朝廷的權力之一。
至於稅,鹽鐵茶酒糖專賣歷史上也是有的,蠶繭瓷器,承乾也想要插一手,有些過。
張超覺得可以改一改,雙方各讓一步。
漢京。
御書房裡,御前會議第五次舉行。
前四次,都沒有談出任何結果來。皇帝一意孤行,重臣們堅決反對。
現在皇帝準備第二次下詔,而翰林院、內閣、科院也毫不打算妥協退讓。
“陛下,太師從呂宋呈上的奏章剛到。”
就在承乾準備開口時,內閣次相房玄齡將一份奏章呈上。
內閣首相、太師、呂宋國王、鎮海軍節度使張超的奏章。
承乾眉頭一皺,聽到這個名字,他下意識的坐正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