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點點頭:“施主請說。”
“前幾天我去了一個道觀,我發現道觀裡的老神仙似乎只是塗抹了一層漆,上個色而已,看上去跟整人稍微有點相似。而爲什麼,你們這裡的佛像要塗抹上金子呢?這佛和神仙,他們同樣都是由人而來,爲何佛像要塗金裝呢?我不知道爲什麼,勞煩大師告訴我。”
“阿彌陀佛,衣裝金裝只是心中所現。土可成瓶,麻可成衣。所謂‘黃金裝佛裝自己’這是給自己種福田,培植善根。”
“哦……原來如此。”羅信點點頭,“可是,不是所破相見佛麼?佛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一般造像就是按這種說法來的,爲什麼你們寺廟你的佛像都是金裝呢?我看長安城寺廟裡的佛像就不是這樣的。”
“這……”主持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而是轉頭看先給辯機。
辯機自然是見過羅信的,在看到羅信的時候,他的眼眸之中就閃過了仇恨的神色。
不過這個神色一閃即逝,他當即宣了一聲佛號,對着羅信說:“施主,佛並沒有要求我們塑金裝,這些都只是善男信女的一片善心。”
“對對對,東家,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籌的!”王貴連忙站出來說話。
羅信笑了笑,接着說:“既然如此,那您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現在所踩的這片地是誰的,他怎麼給你的;你們建造佛殿的磚石、木材又是從哪裡來的,這些人是不是也心甘情願、傾家蕩產地捐贈給你們普賢寺呢?”
眼見辯機又要開口,羅信指着他罵:“你閉嘴,本公子沒問你!”
他又看向主持:“別的不說,單單這金管事,一千一百多兩銀子,整整一年多時間。人家上門幾十回,不知道爲何主持避而不見?難道說,他的銀錢也是自願給你們的?”
“不是,不是自願,我們這是做買賣啊!平日裡捐着善款也就算了,哪裡會將自己所有家財都捐出去?難道說爲了信佛我們連飯都不用吃了!?”
金管事很緊張,眼下對於他來說是真正的生死關頭,因此就算嘴皮子和新都已經開始哆嗦,仍舊將自己心裡的聲音吶喊出來:“從去年到現在,整整一年的時候,我也尋主持您很久了,可是主持一直不見我。眼下我是借了錢在週轉,但那些錢是要利息的啊,我們家幾代人都是做木材生意的,小本經營,那賺的都是蠅頭小利,眼下連利息錢都還不上。明天一過,我祖輩幾代積攢下來房子都會被人收走,我們一家十幾口人就要流落街頭啊!!”
面對捶足頓胸的金管事,邊上那些工匠們不由得沉默了,大家都紛紛轉頭看向主持。
那普賢寺的主持似乎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過他仍舊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對着金管事說:“既然如此,請金施主隨貧僧走一趟吧。”
“哎呀,一千多兩銀子,也就是一個金鋌的事情,我看你們普賢寺別的都缺,唯獨不缺金子,隨便叫個人,取根金子過來不就行。”
普賢寺的主持笑着說:“施主說笑了,我們這是寺廟,哪來的金鋌啊。”
“沒有嗎?沒有的話,那就直接到那大佛上刮一層下來不就行了?”
辯機當即怒斥一聲:“放肆!這是可是在褻佛!”
羅信冷冷一笑:“褻佛?我看是你們在褻佛吧!先不說其他的,我就先想了解一下辯機大師你身上這件衣服的材料是哪裡買的?哦喲喲,這是蘇錦呢,上次我家娘子老多老多錢去買,結果人家還說沒貨,足足等了大半個月纔買到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辯機大師,這樣的衣服不止一套吧?”
“我、我這是……”
羅信咧咧嘴,轉頭看向邊上的人,特別是王貴:“話說,在出親仁坊的時候,我就見到一位和尚,那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個補丁,手裡的碗也是破了一個角,相比之下,沒準辯機大師你用的飯碗還是官窯的呢。”
羅信只是隨口一句,結果,還真讓他說中了!
“沒錯,辯機大師的碗,的確是官窯的。”
這時候,高陽公主帶着一名侍女款款而來。
邊上的人都不認識高陽公主,而辯機一見高陽公主來了,卻是快步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禮,笑着說:“公主殿下到訪,貧僧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高陽公主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沒事,本宮就是隨便走走,你忙你的吧。對了,剛纔東海郡公所問的話,本宮其實也挺好奇的,爲什麼你們這裡所有的佛都是金裝呢?之前本宮在白馬寺也沒見到金裝的。”
辯機未開口,羅信就冷冷一笑:“這裡的佛,其實跟這位辯機大師一樣,要的就只是面子而已。雖然身上穿着蘇錦,但其實還是一具臭皮囊;就如同那外邊塗滿了金子的大佛又如何?裡邊終究也只是泥土!”
辯機連忙解釋:“爲佛塗金裝,乃是善男信女心所願,我們僧人不過只是遂了大家的願而已。”
羅信看着辯機,一直搖頭,卻是不說話。
他越是不說話,那產生的效果就越加明顯。
“這位施主,佛……”
“別佛佛佛啦,再說下,那拔舌地獄你可就真要待上十幾個輪迴了。”羅信轉身看向四周衆人,對着他們問,“諸位,你們都是有家室的人。眼下放着家裡不管,跑到這裡來幫忙,我就問你們幫什麼忙?”
王貴連忙說:“東家,我們積功德!”
“噢喲,原來是在積功德啊,那功德積到了嗎,積成啥樣了?”羅信轉頭看向辯機,“所謂的積功德,是不是就將他們的名字寫到小本子上,然後誆他們說每天對着小本子唸經?念啥子經,大般若經,還是心經,還是每次看到公主就心兒跳跳經?”
羅信隨口說的話,使得辯機震懾不已,因爲眼下玄奘大師就是在翻譯《大般若經》,而且還只是剛剛開始翻譯而已,這件事只有辯機和另外兩個高僧才知曉,但羅信這樣一個俗人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