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所說的話,對於本身就出自於長安的獨孤星辰來說,有着深刻的觸動,畢竟對於這些,他自己也很清楚。
而且他也是門閥世家的公子。
“別說是皇帝,就連你我都很清楚,門閥世家是整個國家的毒瘤,他們基本壟斷了所有的生意,現在長安的米價並不高,那是因爲有皇帝壓着,倘若皇帝走了,新皇帝上來,若是壓不住這些門閥世家,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壓制,那又會出現什麼樣的一個情況?”
說到這裡,羅信不由得冷冷一笑:“什麼狗屁盛世?這也只是那些文官爲了迎合上意。而溜鬚拍馬的手段而已。你我現在二人都處於長江以南,從長安到這裡,這一路過來,我想你應該也能夠看得見,什麼是盛世?盛世的最基本要求就是老百姓不能餓着,可是這一路走過來,雖然沒有到餓殍千里那麼誇張的地步,但總的來說,尋常老百姓並不富足吧?”
獨孤星辰點點頭:“是,的確如此。出了雍州,一旦進入皇帝看不到的那些地區,或多或少能夠看到一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
“我知道,任何一個皇帝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任何一代盛世都不能保證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夠富足安康,但無論如何,身爲一個皇帝,身爲一個未來的繼承人,不能濫用私權,任由自己的私慾無限膨脹。”
羅信在評價皇家的時候,那可是一丁點情面都沒有留,而且這話他也只會對獨孤星辰說,羅信認爲在某些方面,獨孤星辰和他是差不多的。
“雖然說整個天下都是他們李家的,咱們這些人都是他們家的管事、家奴、長工,一旦家主作出了某些危害家族的事情,那麼就會有一大批人跟着遭殃。”
獨孤星辰也是一個心竅玲瓏的人,如果說一開始他還不太清楚羅信說這些話的意思,那麼現在他大概已經,摸到了一點苗頭。
特別是羅信所說的這句話裡面,隱隱帶着一絲不臣之心。
當然獨孤星辰還是沒有完全猜透羅信的心思,見羅信越說越誇張,連忙開口說:“好啦好啦,有些話咱們還是不要再多談比較好,人生嘛,不過匆匆幾十載,自己快活就行。”
羅信打了一個手指,笑着說:“對,沒錯,就是要自己快活就行。”
說着,羅信伸手指向東北方向:“從我現在所指的方向眺望過去,在咱們大唐和百濟中間的海域上,有一塊領土叫耽羅。那是個不錯的地方啊,兄弟,你今後若是覺得有些無聊了,可以帶着妻小去那裡遛個彎,玩耍幾天。”
如果說剛纔獨孤星辰還不明白羅信這些話裡面的真正用意,那麼現在,這句話已經非常直接地表明瞭羅信的心思。
同時,羅信這句話也算是真正的解開了獨孤星辰一直以來內心的疑惑。
一直以來,獨孤星辰都認爲羅信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畢竟李治已經認定是未來的皇帝,身爲一個臣子,絕對不可能將跟未來皇帝的關係搞得那麼差。
就算李治真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以羅信的心智,想要更改也不難。
但是由始至終羅信都沒有去做這些事情,非但沒有將他與李治之間的關係得到緩和,反而愈演愈烈。
現在獨孤星辰終於明白,原來自打一開始羅信就已經打着要揚帆海外的心思。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羅信是一個無拘無束,做事任憑自己心意的人,隨着現在李治在不斷鞏固自己的勢力,他勢必與羅信會產生一些很大的矛盾,而且隨着李治不斷擴大自己前進的步伐,這個矛盾最終會讓兩個人兵刃相向。
而倘若羅信一開始就已經打算要離開大唐的話,那所有的矛盾就不存在了。
獨孤星辰點點頭,他已然明白羅信的心思,笑着伸手在羅信的肩膀上拍了拍。
其實他這次來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這件事情涉及到了大唐的未來,同時還有羅信和武妧嬅的最終關係。
只是現在聽了羅信的最終計劃之後,獨孤星辰就打算將這件事情掩蓋起來。
畢竟現在,誰也說不清楚,將來究竟會如何。
羅信與獨孤星辰又閒聊了幾句,從獨孤星辰的口中得知了鳳凰谷的大概位置之後,獨孤星辰就轉身離開了。
當羅信轉身朝着農家小院走去時,卻發現籬笆門已然被開了一半,有一個綽約身姿孑然而立。
羅信在看到她的瞬間,有那麼一點愣神。
恍惚間,羅信就感覺彷彿回到了小王村,那個時候,李妘娘也是如現在這般站在籬笆門外,靜靜地等候着自己回家。
儘管距離那段日子與現在相距並未太長,但不知道爲什麼,羅信現在卻是有一種天人之隔的感覺,另外,羅信似乎這才發現,他直到現在還未讓李妘娘恢復自己的樣貌。
現在她的外貌仍舊與胡潤娘一般,看上去也只是一個很尋常的女子。
但即便不開口說話,嫺靜而立的她卻仍舊能夠顯現出一份別樣的儀態與風韻。
羅信緩步走向李妘娘,這一刻羅信的眼神彷彿只有她,而李妘娘看向羅信的眼眸之中由始至終都是那樣柔和溫婉的目光,從未有過絲毫的更變。
“夫君。”
就在李妘娘開口那一刻,羅信有些癡了。
因爲儘管他和李妘娘之間仍舊有那一道牆阻隔,但是現在李妘娘所呈現在羅信面前的姿態,以及給他的感覺,彷彿她已經恢復了記憶一般。
不過,當羅信的視線與李妘娘接觸的時候,他又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李妘娘看向自己的目光當中,少了一份東西。
羅信說不清楚這一份東西究竟是什麼,但正是這一份感覺,讓羅信知道,李妘孃的身體狀態並沒有得到恢復。
雖然羅信很想詢問李妘娘爲何突然會對自己改口用這麼特殊的稱呼,畢竟在記憶缺失的情況下,羅信對於他來說與普通陌生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兩個人也僅僅只是相處了一個晚上而已。
當然,羅信也知道這樣的話題,就目前來說是一種禁忌。
而且李妘娘會在這個時候用這樣柔和的口吻稱呼自己,那隻能說明在他自己內心深處,也許已經接受羅信了。
羅信走到李妘娘面前,伸手欠牽過她柔軟而纖細的手兒,輕聲說:“什麼時候起來的?”
“沒多久呢,見夫君在與熟人說話,就沒去打擾。”
羅信微微點頭,他見李妘孃的頭髮略微有些凌亂,於是動作輕柔地爲她梳理了一下,隨即笑着說:“對了,你的易容還沒有清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