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長安,空氣中帶着一絲炙熱,陽光明媚,可人們的心情卻並不美麗。
距離夏收已經只剩下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可自打去年入冬以來,只下過幾場微不足道的小雪,而正旦之後,這天便再也沒有下過一場雨,哪怕是濛濛細雨,也從未見過。
東宮,李世民仰目長嘆,雙手置於身後,右手拉着左手,儘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一些。
可所做的這一切,依舊無法掩飾內心深處的震撼與不甘,許久,李世民似是覺得有些累了,獨自喃喃道:“老四啊老四,難道你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成?”
各地出現了同樣的情況,除了旱情,還有不少人口選擇了北上,這些人的理由是北上豐州,那裡基本沒什麼人口,到了那裡以後,可以得到足額的授田。
官府查明瞭身份,發現大多數都是隱戶,於是便登記造冊,發給他們路引,讓他們自行前去豐州,又通報李靖注意接收。
然而一切都已經做好了,李靖那邊卻只接到了一部分人口,與朝廷通報的人口相差甚大,不得已的李靖,這纔不得不派人前往北邊一探究竟,結果卻發現那邊的漢人數量遠超之前,數十座房屋宅院匯聚成一座新的村莊,附近到處都是已經開墾出來的良田。
假意投靠,一番周折過後,李靖終於是得到了確切的情報,原本應該來豐州的隱戶百姓,卻有十分之九出現在了北邊的齊國。
這讓李靖開始有些坐不住了,一方面上報朝廷,一方面研究措施。
而李世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豳州移民的情況最爲嚴重,而導火索便是去年的那場大戰,儘管李元吉已經提醒了趙慈皓,趙慈皓也已經想盡辦法進行挽救,可產出的糧食,依舊無法滿足百姓的需求。
又恰逢關中大旱,各地也均是無糧應急,更不要提救濟。
最要命的是,齊王以打仗爲由,強行從世家手中買走了五十萬石糧,而那些糧食早已離開了世家的倉庫,現在誰也不知道在哪?
“你不是說能算出天下事嗎?現在算的怎麼樣了?”惆帳的情緒,李世民不禁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中年道士。
李世民本不大相信這些,雖然玄武門之前他曾數次占卜,卦象皆顯示大惡,但最終卦象被張公瑾砸掉,說出了一番強硬的表態,這才讓自己堅定了信念。
但是李元吉的種種反應,加上這位道士近期在長安的所作所爲,讓李世民不得不信。
接連安排了幾位心腹前去找他占卜,不看未來,只看過去,結果這道士一一言準,李世民這才決定將他帶入宮中進行占卜。
但讓人意外的是,進入宮中之後的道士,卻碰到了很多老熟人,御史大夫杜淹,王珪,韋挺,他爲三人占卜過,且結果與如今恰好相應,李世民這才徹底的信服。
這道士的脾氣也很古怪,先前的時候只要你有錢,算什麼都可以,但入了東宮以後,算與不算,算什麼,皆由他自己說的算。
“貧道以窺知一二,陛下可想聽否?”中年道士臉上表情凝重,對於他的占卜結果也有些疑惑,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卻又確確實實的出現了,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占卜結果,但也考慮過自己說出來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說吧!朕只想知道,這旱情還會持續多久,這天下的蒼生,還要受多久的苦難。”李世民深深的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道士算的是什麼,但身爲皇帝,自己也應該表表態。
“陛下本該天命,但中間卻出現了問題……”
“那也就是說,朕非天命了?”李世民有些急躁的打斷了道士的話,自己是篡位得來的皇位,道士這麼說也未嘗不對,但李世民聽着就是不高興。
“不,陛下便是當今天命,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道士又說道。
李世民有些懵了,一會非天命,一會就是天命的,有些不爽道:“朕到底是不是天命?”
“占卜的結果顯示,陛下正是天命,但中間卻出現了變數,不止一個變數,按照正常的卦象來看,陛下本該身隕的,但卻被人逆天改命!”道士滿臉糾結的說着。
“有人爲朕逆天改命?”李世民大吃一驚,自己可沒結交什麼能人異士,也不知道誰有這樣的本事。
“正是,不過這讓老道更加疑惑,引來這個變數的人,與爲陛下逆天改命的人是同一人,但又不是同一個人,而關於那人,老道竟無法窺視半點。奇怪,甚是奇怪,老道行走江湖數十載,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道士繼續滿臉的糾結,他始終沒有懷疑自己的占卜,但這個結果卻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卦象很亂,但又歸於歷史,自己明明占卜不到那個人的存在,但歷史卻終歸還是因他而變。
李世民聽的暈暈乎乎,有些摸不着頭腦:“朕不明白!”
道士微微一笑,臉上盡是苦澀之意道:“老道說的已經夠多了,天機不可泄露,也不敢繼續窺視天機,老道承受不住天機的反噬。”
無論李世民怎麼追問,老道就是不肯多說一句,最終只能就此作罷。
次日一早,李世民再想繼續追問一些事情,但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道士的身影,尋遍全城,也均爲見過那道士,甚至沒人看到他離開東宮。
……
遙遠的北疆,工匠們在臨時搭建的棚內工作着,通過河運,從關中運來了大量的鋼鐵,一座座袁讓犁在這裡經過打磨,組裝而成,然後便會被送往各個田間地頭。
牛、馬皆爲勞力,戰馬在這個時候也被當做了馱馬來使用。
田間地頭,李元吉正親自揮舞着手中的鞭子,趕着自己的戰馬,一手輕鬆的扶着犁把,尖銳的犁刀,在地面上劃開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身後的士兵用耙子將土塊敲碎,然後撿出裡面的牧草。
“殿下,您快點啊,這犁的都趕不上我的進度,這歇的我都渾身長毛了。”馬周坐在犁耙上,手中輕輕的揮舞着鞭子,一頭成年大黃牛不慌不急的走着,臉上的表情甚是愜意的朝着李元吉催促道。
馬周走過以後,身後被翻開的土地平整如沙地一般,但有些並不均勻的土塊,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只需要來回走上三趟,這些土塊便可成泥沫,很方便,也很省力。
爲了加快搶種的季節,牛馬不夠,就用人去拉犁,兩三個人便可輕鬆的拉着犁走,而馬周身下的這種犁耙,可以平整土地,節約了大量的勞動人口。
“嚷嚷什麼?沒見本王正幹着呢嗎?”李元吉努了努嘴,恨不能一鞭子抽上去,但一想起之前自己嘚瑟的樣子,這一鞭子還是沒有揮出去。
畢竟是君臣有別,封王也是君,自己可以隨意的嘲笑馬周,馬周卻只能用些不癢不痛的話來找回面子,得嘞,就這麼讓着他吧!
一路上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一行人終於從中原來到了塞外,這一路遠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甚至險些就出不來了。
不過剛一過來,老槍便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震驚了。
“老槍哥,這裡好像也不是太安全啊,你看那邊種個地都有府兵守着。”
“狗子,你再看看其他地方,咱們過來也見了不少地,你可見過有府兵守着的?那裡的一定是大官,想來體驗一下耕種的辛苦。”老槍一板一眼的指着其他地方說着,但他的注意力卻始終被那兩人手中的工具給吸引:“那種犁可真好用啊!”
袁讓犁,他們在這裡已經見了不止一次,每見一次便感嘆一次,犁地的速度快,而且又省人力和畜力,期間甚至親自下到地頭看了下犁過的地,比家裡面好了不知道多少。
“老槍哥,快別看了,趕緊趕路吧,那些府兵過來了……”再一望去,幾名府兵一路疾跑着朝着他們這裡趕來,嚇的狗子連忙扭頭催促,別沒死半道上在這隻因多看了一眼就嗝屁了,那這一路上吃的苦可就白吃了。
狗子的祈禱只能是無用功,因爲府兵的目標便是他們。
“你們是哪來的?什麼關係?”馬五指着狗子和老槍問道。
“俺是從中原來的,俺們倆是一個村子的,打小一塊長大,這些都是俺們兩個的家眷。”狗子已經被嚇的說不出話,老槍倒是沒覺得那麼恐怖,好歹自己當年也是個府兵,自己一沒偷二沒搶,有啥好怕的?
“放下東西,全部到那邊的田裡去!”馬五指了指李元吉正在耕種的田地。
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或許是因爲馬五的口氣有些嚴厲,或許是因爲別的原因,天生就膽子小的狗子,嚇的險些跪在地上,聲音止不住的哽塞道:“俺……俺們沒犯法啊,這纔剛來這裡,連這裡是哪俺都不知道,俺之前就是很好奇那是個啥東西,犁地咋那麼快呢,俺……俺真不是故意的,你走吧,俺保證俺再也不看了,別……別殺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