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不被人看好,甚至是有些輕視。
但是樑曲的某些觀點還是很正確的,或者說,樑曲是個很善於抓住重點的人。
事實上科學院提供的衆多資料中,每一項幾乎都可以將其定罪,即便是對方已經死了,他可的家屬也要附帶連帶責任,雖然這個責任不至於掉頭,也不至於坐牢。
因爲新的律法規定,類似於這種情況,家屬需要負責的是民事責任,即事後的賠償等事宜。
論各種能量和證據,科學院是完勝的。
科學院的訟師是皇家商業集團的首席訟師,商業集團的各項與法律有關的大事,都由他來負責撰寫,或是分析利弊與漏洞。
樑曲巧妙的避過了科學院提出的那些罪名,什麼影響正常科研實驗,給科學院帶來了多少損失什麼的,這些樑曲一個都沒回應,也從未打算迴應。
只是嘴角微微一笑,淡定道:“據我所知,事發當日現場百姓並不止這些人,此次科學院提出訴訟,爲何被告卻只有這些遭受了實際損失的百姓?如果說影響,那麼當日在場的人應該都有影響,誰又知道,是不是因爲當日現場秩序混亂,發生擁擠現象而導致被告意外跌倒?”
樑曲反駁的觀點很簡單,就是法不責衆。
如果真要告的話,那也應該是這些死者家屬來告科學院,因爲他們纔是真正受到損失的一方。
韓集微微一愣,但也僅僅只是一愣。
作爲商業集團的首席訟師,又豈是樑曲這種只知道投機取巧的訟師能比的?論手段,論心思,十個樑曲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韓集。
這倒不是韓集自己自吹自捧,而是真的有這個能力,在以往的商業運作中,韓集親手操辦的事情,至今爲止還從未出現過任何差錯。
甚至,韓集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在正常的工作時間之外,他依舊會不斷的翻閱那本自己可以倒背如流的大唐律,試着通過各種方式去尋找它的漏洞。
然後……
並不是利用這些漏洞去謀私,沒那個必要。
而是將這些漏洞提交上去,而在今年正旦時發佈的新律法,比以往增加了二百多條,其中有四十多條便是韓集提出的建議,其中有十二條更是原封不動的搬上了律法,餘下的則是經過一些修改後審覈通過。
在這樣一位大能面前,樑曲那點小心思又怎能擾亂視線?
他能想到的,韓集早就想到了,樑曲想通過律法的漏洞去辯訴,韓集又何嘗沒有想過利用現在的律法去反駁他?
“現場有沒有發生混亂的問題,這是各地武侯所要去調查的事情,如果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案件便當是刑事案件,而科學院提出的是民事訴訟,根據大唐律民事訴訟法序章規定,民事訴訟的雙方爲明確個人或單位,即參與訴訟案件全過程,或部分過程者。”韓集臉上始終掛着一幅淡淡的笑容,對於自己的對手,他顯然也瞭解過。
這個時候一個真正的高手和僞高手的差別就顯現出來了,真正的高手無論對手是誰,都會全力以赴,而僞高手總是覺得天地一地老二自己是老三。
韓集怕樑曲這個有小心思的傢伙還不明白,所以更加直白的說道:“也就是說,關於這次案件的訴訟,其主體已經很明確了,就是科學院與那些被火車撞到的人,而其他人雖然在現場,但他們並未去跟火車相撞,也並未走上鐵軌影響正常的試驗,所以無法滿足訴訟條件。”
樑曲臉色猛的僵硬了下來,他就算再不喜歡看書,也不可能不知道民事訴訟的基本要求。
而原本被他認爲是毫無破綻的突破點,現在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突破點,而民事訴訟法的序章就給了答案。
這個……
我能講句MMP嗎?真的是忽略了這個問題啊……
法官點了點頭,確定了韓集的說法,這是民事訴訟,主體就是科學院和被撞的人,而其他湊熱鬧的,只要沒被撞都不符合訴訟條件,至於是不是有人推倒了他們,這個是武侯所要操心的事情,而按照要求,這也是要另案處理的,並不影響這次案件的判決。
樑曲覺得心裡苦,自己找好的理由瞬間沒了,可自己又不願這麼輕易的認輸。
好不容易得到了這麼機會,一個能讓自己飛騰黃達的機會,剛一上來就歇菜了?這傳出去非但對自己的名聲沒什麼好處,反倒會讓自己的名聲一落千丈,雖然本來就沒什麼名聲。
‘不行,一定要繼續找個藉口,就算最終還是輸,那也要跟韓集鬥一鬥,斗的時間越久,斗的越是難分勝負,對自己的好處就越多。’
冷靜下來的樑曲很快便找到了新的立場,他不在堅持被告不輸這一立場,而是力求與韓集多鬥幾招,至於先前的保證,去他的保證吧,在這裡只要自己不放棄,就算對得起他們了。
藉口……
還有什麼藉口呢?
樑曲不斷的在腦子裡回想着他們提交的證據,以及自己對整件事情的瞭解,一臉的愁眉苦展,也讓身後那些被告家屬瑟瑟發抖。
雖然他們搞不明白到底是咋了,可現場的情況卻能讓他們感覺到。
先前還讓自己覺得信心滿滿的樑曲,只是一招就被對手給打的頭暈眼花,這顯然不是個好結果。
然而,轉變了策略的樑曲很快便找到了新的突破口,這也算是個不是問題的問題。
因爲從道理上來講,這裡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從細節上來講,這裡卻是存在問題的。
“根據你們提交的證據,我瞭解到一個問題,科學院早就預料到了可能會發生類似的情況,並且就此請求陛下發布了一條通告,提醒百姓儘可能的遠離鐵路,是這樣嗎?”樑曲問道。
“是!”韓集點了點頭,這一點是事實。
“而且你們還提到過,這份通告張貼於鐵路沿線的各個縣城,也就是說,並未往下面的村落裡張貼通告,是這樣嗎?”樑曲繼續追問着。
“是!”韓集繼續點頭,他開始覺得這事不太簡單了,而且這個樑曲的思路也很刁鑽,竟然想在這方面下手。
饒是韓集擁有着豐富的經驗,可經驗歸經驗,有些事情卻不能將黑的給抹成白的,而且這件事情甚至不用去調查就可以確定真僞。
所以,關於這個問題,韓集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當然,找不到歸找不到,可腦子裡卻還是在思考着對策。
“好,我的問題就是,既然科學院已經預料到了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而且也提前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那麼科學院又是否考慮到,不是每一個百姓都要進城的,將通告發布到縣城,也就意味着不是每一個百姓都能看到的。這是其一!
而科學院只請求陛下發布了一條通告,就沒有做出其他的應急措施,也沒有在鐵路沿線安排人手進行警戒,提醒附近百姓不準靠近,這算不算是科學院工作中的失誤?
既然是工作失誤引起的問題,這個後果爲何又讓百姓自己去承擔?還是說,科學院只是簡單的認爲發佈一條通告,就可以讓天下百姓在短期內全部知道?這又算不算是一種瀆職行爲?”樑曲接二連三的逼問着,將問題的核心直指科學院自身考慮不周這個方面。
而這兩個問題,也更是體現了外界對於樑曲的評價,雖然業務不精,但是思路確實讓人驚訝,而且還是個比較難纏的傢伙。
韓集則是緊皺着眉頭,樑曲的問題有二,一是科學院預料到了,也做出了對策,但卻沒有深撤的進行下去,更多的還是做個表面功夫,二是沒有進行其他的預案,所以這是瀆職。
他這麼說其實也對,但考慮到現實問題,卻是很難做到這一點,因爲測試的是從長安到洛州,全場近千里的路程,又怎麼可能會在沿途都派上人手去警戒?
打這場官司的目的,就是爲了警告其他百姓,不要再去鐵路附近湊熱鬧,就算是去了,也只能遠遠的看着,不要去做那些危險的舉動。
至於賠償什麼的,科學院是不會賠給他們錢的,這是皇帝親自下的命令,當然,科學院也只會象徵性的問他們要寫賠償,以作懲戒。
雖然這個決定看似有些不太人道,但現在若是心軟了,以後又該怎麼辦?
如果這次賠給他們錢了,以後有人患病直接去鐵路上等着被火車撞死,然後給他們家人留一筆錢,朝廷每年又要賠多少錢進去?
除了鐵路,其他的交通也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雖然皇上沒有明說,但韓集卻意識到,這個案子其實就是個治根的官司,通過這幾個人來警告其他百姓,死了也是白死,還得賠錢給科學院,讓他們趁早斷了這個念頭。
當然,樑曲的發難的確讓韓集有些爲難,但也僅僅只是那麼一剎那間的功夫,幾乎十個呼吸不到的功夫,韓集就找到了破解問題的辦法。
“鐵路是現有固定軌道,也就是說他的路線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現場火車並未脫軌,也就意味着火車並非主動撞向人羣的,火車行進的聲音和動靜足以爲附近百姓發出警戒,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提前離開軌道,並保證自己的安全,而這些人全部死於鐵軌之上,有被撞死的,有在扒火車的時候被捲入軌道而死的,在明知道危險的前提下,依舊要去冒這個險,所以,我認爲這些人是在自殺,而因爲他們的自殺,反而影響了科學院的正常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