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穎繞過錦帷,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太陽下的李忠。
畢竟是皇長孫,蕭良娣也不敢太過分,並沒有讓孩子直接跪在溼軟的草地上,而給了一塊錦墊,但饒是這樣,也讓長孫穎氣的火冒三丈。
這麼小的孩子,這麼大的太陽,她怎麼能忍心把孩子扔在這裡曬着?!雖然是秋天,但秋老虎也厲害的很,萬一中暑了怎麼辦?!
蕭良娣此舉,明顯只是爲了折辱他們而來。畢竟以着李忠的身份,這天下除了皇帝和李治,就沒有能讓他跪的人了。她讓着李忠跪在這裡,顏面上的羞辱遠遠超過於肉體。
李忠年紀還小,壓根兒不明白此舉帶表了什麼,她只是耷拉着腦袋不甚標準的跪在那裡,滿臉通紅,看上去極其不舒服。等瞧着長孫穎來了,欣喜的想要起身湊過去,但是等看了一眼身邊的嬤嬤之後,又縮着腦袋乖乖的跪在原地了。
他平日裡極其好動,坐在那裡都愛扭來扭去的,此番這等乖巧,自然不是自願的。
長孫穎瞪了一眼站在李忠旁邊,那個面無表情的老女人,然後走到他面前二話不說的直接將着孩子拉起來,心疼的拍着他身上的草莖。
“娘,”李忠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怯生生的,被她拉了還不敢起來,眼睛四處瞟着,尤其是看到那個女官時,哆嗦的又要往下跪。
“忠兒,站起來!”長孫穎厲聲喝道,然後直接把他抱了起來,目光威嚴的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給我記住,這天底下除了你父親和爺爺,沒有人能讓你隨隨便便下跪。”
李忠被她嚇到了,抱着她的脖子,把頭埋在她頸窩間不敢擡頭,小小的身子可憐兮兮的瑟縮着。
“回稟良娣,並非奴婢刻意爲難小王爺,只是奴婢也是,”一直守在李忠身邊的那個女官本來就是蕭良娣留下來等長孫穎的,但她們顯然都低估了長孫穎的脾氣,當下被長孫穎的發作給嚇到,待着長孫穎要報孩子走了,這才急急忙忙的解釋,想要裝裝可憐,希望長孫穎千萬別把矛頭轉移到她頭上來。
“閉嘴!”可她哪裡想到,長孫穎根本就沒等她說完,直接就喝停了她,然後冷冰冰的上下掃視了她一圈,似笑非笑的說道,“陳王跪着的時候,你們還都敢站着,真是好大的氣派啊。”
那個女官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她剛纔竟然在李忠面前站着的。
“敢受他一拜,”長孫穎抱着李忠,一邊拍着孩子,一邊看着假裝剛聽到動勁兒,從着裡面走出來的蕭良娣,特意加重了語氣,“蕭良娣調教出來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奴婢知罪,請良娣饒命
。”那女官嚇得冷汗都出來了,立馬伏地叩首的求饒。
“你既然知罪,還求什麼饒。”長孫穎這次卻沒有姑息的打算,她存了殺一儆百的心,當下便吩咐道,“繡兒,記得她的名字,等會兒去給王妃回稟,就說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
“是。”劉繡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能被安排到這裡的,都是蕭良娣的心腹,也算是排的名的人,長孫穎不認得,她們卻是記得的。
蕭良娣原本是打算擺足了姿態,以李忠爲誘餌將着長孫穎調到自己跟前,然後藉機好好收拾她一番的。可她沒想到長孫穎壓根兒就不按理出牌,見着她也跟沒看到她一樣,直接搶了孩子就走,蕭良娣頓時沉不住氣了,臉上的笑容不翼而飛,連陰的駭人,直接就吼道,“長孫穎,你敢在我面前放肆!”
“何爲放肆”長孫穎轉過身去,直面着走過來的蕭良娣,一臉平靜的盯着她,“論位份我與你相同,論資歷我比你入宮更早,你根本沒有資格用這個詞。你這次對我無禮,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如果你以後還這個樣子,那我並不介意稟告王妃,讓她爲你選幾個資深點的女官,重新教教你宮裡的禮儀。”
“你,”蕭良娣沒想到在她心目中已經失寵的長孫穎竟然敢如此頂她,於是一時氣惱的根本說不出話來。
說來也奇怪,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長孫穎已經失寵很久,極少在她眼前出現,但是在蕭良娣心裡頭,卻還是覺得這個毫無存在感的女人給自己帶了極大的威脅,甚至這種威脅都超過了王妃。
也就是因爲這種本能的忌憚,才讓蕭良娣在今天看着從樹叢裡爬過來的李忠時,機靈一動,想借機敲打敲打長孫穎。
與着自己相比,長孫穎最大的劣勢便是沒有兒子,所以蕭良娣一直很不喜歡李忠的存在。哪怕他不是長孫穎親生的,但某種意義上他仍然是長孫穎最大的指望,於是蕭良娣很希望他從長孫穎身邊消失。爲此她甚至難得的對着王妃好聲好氣了很久,爲的就是教唆她將着李忠從長孫穎身邊搶走。
但遺憾的是,王妃那個棒槌竟然不願意!她推說長孫穎跟李忠感情已經很深厚了,貿然將孩子從母親身邊奪走對孩子不利,所以讓蕭良娣不要再管這件事。
蕭良娣爲此很是不滿,但誰叫她不是王妃,於是也就只能在心裡頭唸叨幾句罷了。不過長孫穎對着李忠好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宮中的宮妃因爲種種原因收養孩子的不少,但是能如此精心的確實少數。
如果李忠死了,對於長孫穎來說,應該是個很大的打擊吧蕭良娣在心裡頭惡毒的想着。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想想而已,謀害皇嗣那是大罪,連着她也不敢輕越雷池的。
不過,藉此讓長孫穎投鼠忌器如何
當今天看見李忠時,蕭良娣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就是這個。
對於長孫穎那種處處忍讓的人,她應該沒有跟自己直面的勇氣吧那就不如拿着她的寶貝兒子威脅下她,用着李忠來敲打她,讓着她知道,若是她不順從,這孩子可是隨時都會沒命的哦
。
蕭良娣打了這算盤,於是便故意叫着李忠跪在外頭,決定好好折騰下這孩子,最好把他弄的慘兮兮的卻又找不到任何證據,這樣自己也不怕人找麻煩。
可誰知道,長孫穎的反應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她完全沒有想來向自己求情,而是直接抱了孩子就走。
這,這實在是目中無人了。
所以,看着長孫穎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蕭良娣實在是氣不過,讓人攔住長孫穎,然後火冒三丈的跑到她跟前,“你這是什麼態度!哪怕他是皇孫,那也是該有過必罰,這麼小年紀就知道持強凌弱的欺負弟弟,長大了還怎麼得了我是在幫你教孩子好不好!”
“教孩子”活蹦亂跳的孩子,也不知道被她的人用什麼法子嚇成了這般蔫噠噠的樣子,長孫穎那個心疼,沒好氣的就說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下次看到三郎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也跟你今天這般,把你兒子好好的教教”
“長孫穎,你在威脅我”蕭良娣哪裡受過這種狠話,當下臉色都難看了。
“我只是告訴你個事實,”長孫穎豪不心虛的擡起眼來,對着蕭良娣說道,“大家都是當孃的,做事還是留三分的好,就當給孩子積德了。要不然你今天這麼對付別人的孩子,保不準哪天就落到你孩子頭上去了。”
“你,”蕭良娣只覺得一股氣從心裡頭冒出來升到頭頂,忽的舉起手掌就想要落下。
幸好,到關鍵的時候,她能記起來長孫穎是跟她平級的,並不是她身邊那些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的丫頭,所以那手掌始終沒有落下去。
長孫穎見着他這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笑聲裡充滿了濃濃的譏諷。
長孫穎一向是息事寧人的,但是現在她發現,有些人你不把話說清楚,她永遠弄不清楚狀況。
“還有,你就是要栽贓,麻煩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忠兒欺負弟弟三郎纔多大這麼小的孩子,你就敢把他一個人放在那兒”長孫穎步步緊逼的盯着蕭良娣,“忠兒能跑能跳,能甩開奶媽,我倒是不知道,七八個月的小娃兒也能甩開奶媽”
“你,你蠻不講理!”蕭良娣被她擠兌到這份上,又是慌亂又是委屈,忍不住就爆發了,“你個粗俗下賤的女人,養的孩子也跟你一樣,小小年紀就知道四處惹事生非!是,就算他沒有搶三郎的糖又如何瓘兒,站出來說,是不是這個人搶了你的糖”
長孫穎聽着這話一愣,她原本以爲搶糖一說只是蕭良娣栽贓嫁禍之詞,沒想到卻深有其事。
就在長孫穎意外的時候,一個穿錦袍的小孩兒慢吞吞的從着蕭良娣身後走出來,約莫五六歲的樣子,他看了看蕭良娣,再看了看長孫穎,顯然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長孫穎看着他手上拿沾着草莖的棒棒糖,這個應該是就是罪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