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嬋煮好了茶,李治喝了一口之後,就放在了手邊。
不是不好,只是他的口味不知不覺被長孫穎改變了許多,如今再喝這種,不免覺得有些味重,並不是十分喜歡。
“我煮的不好?”王嬋殷殷的看着李治,目光中難掩失望,而李治則是隨意的笑了笑,然後點頭,“挺好的。”
只是他卻不願意再端起那碗茶。
“殿下今晚過來有什麼事情。”王嬋低着頭坐在那裡,一顆心已經漸漸變得冰涼。
終是生疏。
“也沒什麼別的事,”既然她問了,李治也就不客氣的回答道,“只是今天在路上忽然想到孩子們,便過來問問你打算怎樣安排?”
孩子們?王嬋聽着這個詞很陌生,一下子都沒明白李治的指向。她跟李治並沒有孩子,說什麼孩子的事兒啊?
不過片刻之後,她回過神意識到是在說李治的那三個兒子時,頓時一股悲涼瀰漫上心頭。
她沒想到自己跟李治第一次關於孩子們的聊天,竟然是在聊別人的孩子。
“哦,蕭良娣她們不是領的好好的嗎?難道有人剋扣了大郎他們的份例?”王嬋想來想去,也只覺得只有這件事跟自己有關。
“這倒沒有,”李治聽着她如此回答,話裡頭便不免有些失望,因而語氣便帶了些嚴厲,“大郎都那麼大了,你難道就沒又想到爲他請師父開經筵的事情?”
王嬋一愣,她的確是沒有想到。不過一來孩子還小,二來都不是她的孩子,她操什麼心,所以回話的語氣就有些衝了,“他們都有各自的娘,我連面都見得少,哪裡管的了那麼多。”
王嬋說的是事實,她一直總爲自己生不出兒子煩惱呢,年紀又沒大到見到孩子就溢出母愛的地步,所以對着李治的幾個兒子都是愛見不見的。蕭良娣又把自己兒子看的特別緊,彷彿靠近王嬋孩子就會遭遇不測一樣,王嬋跟她兩看生厭,所以基本上屬於沒事兒就不叫那母子倆到跟前來。
如果再過上十年,王嬋或許還會有點主母的意識,或者在李治面前也學會了僞裝,但是如今她世家小姐的骨氣仍在,李治這幾次也算是觸到了她的逆鱗,所以她直接脫口而出的抱怨了。
李治聽着這話,卻比她更憤怒。
李治原本覺得,她身爲主母還用得着自己來提醒她這件事已經是失職,如今還聽着她這樣反駁自己,當下就火大了,“就算他們各自有生母,可你畢竟是他們的嫡母,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真真是令人失望。”
以李治的脾氣,就算是發火也很少說出什麼難聽的話,所以“令人失望”就是極重的評論了。
王嬋坐在那裡,看着李治,臉色刷的一下一片蒼白。
“你這樣連幾個孩子都看顧不好,又有什麼資格去做萬民之母呢!”李治丟下這句話之後,更是不願意給王嬋留半點掩面,直接就拂袖而去了。
宮女們都在外間候着,給他們小兩口一點說悄悄話的餘地。原本看着李治進來時情緒還好,可誰知道坐了一會兒,就聽到裡間傳來了李治的訓斥人的聲音,然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見着殿下怒氣衝衝的振袖而去,只留了太子妃一個人屋裡頭。
這是吵架了?宮女們面面相覷,剛纔來時好好的,還以爲殿下爲留下來,怎麼這就翻臉了。
衆人在外面面面相覷,沒有得到傳召,竟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只聽着裡面傳來嚶嚶嚶的哭聲。
最後還是有人聽不下去,悄悄叫來了早已睡下的奶孃,奶孃急匆匆的趕到屋裡頭,結果剛一進門就被王嬋撲到了她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奶孃摟着她,慢慢的哄着,過了許久才聽清王嬋哭訴的事情始末,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怎能如此對我!他怎能如此對我啊~”王嬋抱着奶孃,哭得整個人都在打顫,奶媽知道她的苦楚,卻又不知道如何勸起,最後只能陪着她一起哭, “娘子,這都是命啊。誰叫咱們身爲女人,又誰叫你嫁入皇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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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離了王嬋那裡,恐晚上再過去長孫穎那裡驚到她,於是便在蕭良娣那裡歇着了。
他知道蕭良娣在背後有小動作,也談不上多喜歡蕭良娣,但無奈蕭良娣在他面前的確是很會做人,他來的時候伺候的他很舒服,況且人也長得漂亮,所以長孫穎那便不方便時,他便都住在這裡。
至於真心,天底下哪兒有那麼多真心?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懂得因爲稀少纔可貴,所以便也不會有不必要的幻想。
蕭良娣原本都睡了,忽然聽得李治過來,那當真是又驚又喜,忙起身來招呼他。見着他臉色不悅,也就沒有多說不該說的話,只是服侍着他睡了。
李治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將着跟着王嬋的不愉快忘記了,他一天的事情還多着,哪裡有功夫跟後宅的婦人生悶氣,只是自己在心腹中找了一人,讓他去調查下京中的名師,列出一份名單來。
他如今搞那個教學,隨着第一學期的成果擺上案頭,也都證明了並不是越有學問的老師就能教的越好。孩子們就跟小樹苗一樣,稚嫩的很,能接受的營養有限,要是大桶的肥料澆上去,說不定就被沖壞了。
所以,這老師的問題還得從長計議,多找幾個不同層次的。
除此之外,這事情也得跟皇帝說一聲。
李治盤算好了,便找了個空閒給李世民說了。聽着李治想給兒子們在東宮開闢一處學習的地方,並且想將諸兄適齡的孩子都接到京城來一同接受教育,李世民對此表示了肯定。李治此舉,一來顯示友愛,畢竟藩王在封地上能給孩子請到的老師不如京中的,將着那些皇族少年召集到京城培養他們,可見太子對於諸位兄弟的關心。二則這也是隱形的人質扣押計劃。李治說是將適齡的孩子送進京,但如何算作適齡,那還不是由着他自己說。雖然眼下沒有那個王爺長了一張謀反臉,但相對而言,王爺在地方上有兵有權總是讓皇帝擔心,那不如把着他們的兒子都押在這裡,多少可以會令有不臣之心的人投鼠忌器些。
除了這些,其它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果皇孫們被教的奉公執法,不用天天被御史彈劾,皇帝也可以少幾樁煩心事;跟着他們的父親相比,這些孩子顯然更容易洗腦,將着他們放到身邊,將着他們培養成鐵桿,將來再將着他們放出去,讓着他們替了各自父親的差事,李治在太極殿上也睡得安穩些。
“你覺得好,那就去做吧。反正崇文館原本就有文館之職,只是這些年忙碌,我無暇顧及此事,人員從來都沒有滿額。”李世民病了之後,跟着李治的關係倒是融洽了許多。也許是感覺到時日無多,他便不再阻止李治執掌權柄,也不似以前那樣總敲打他,反而開始手把手的教着他如何處理政務。
“父親,伯父他們的封地也有好些年沒有增加了,”見着父親同意了自己的教學計劃,李治心中一喜,順勢便說出了另外一件事,“不如今年再加點吧。”
這也算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了,他既然要了人家兒子過來,然後再賞些封邑過去,這樣之朝廷內外看得到的是太子的仁厚,至於諸王,那就只能吃個啞巴虧了。
“嗯,”太宗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加多少戶?”
“三百戶如何?”李治想了想人數,覺得這個數額差不多了。
李世民聽着這話,搖了搖頭,然後讓他扶着自己坐起來,“你既然要賞人,就不要如此小氣。你的叔伯們加到一千二百戶,兄弟們加到一千戶吧。”
“這,”李治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的就說,“也太多了吧。”
宗室人數衆多,如今再這般賞賜,只怕跟着他們相近的幾個縣州賦稅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不是每個人都賞,用得上的賞,”李世民看着李治這樣子,知道他是初當家捨不得,便拍了拍他的手,“爲人君者,要目光遠大,不必錙銖必較,否則那跟個土財主有什麼兩樣了。”
“是。”李治低頭應道,心裡頭卻嘆了口氣。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今他當了家,便知道前年徵高麗的窟窿還沒補上,去年又給西域數百個部落的頭領賞賜。如今還在應部落頭人要求修建天可汗道,沿途要修建六十八驛,而皇帝本人又因爲要養病,又重修翠微宮和玉華宮,一筆一筆,可都是往着兜裡頭掏錢啊。
“那我就按照這個意思去擬旨,以父親的名字發出去。”李治無奈歸無奈,可子不言父過,也只能默默的忍了。
“不必了,加封的事情,”李世民略微一想,便搖頭吩咐道,“就按照你的名義去做吧。”
他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多久可活了,李治如今,也該收攏些人心了。作者有話要說:王嬋的苦澀其實很容易理解,拿着我們自身替代,對於丈夫跟別的人生的兒子,睜隻眼閉隻眼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怎麼可能將心比心。
但是從着李治的角度,他要求王嬋的事情也沒錯啊~哪個皇后不是把着皇帝所有兒子都安頓好的,哪裡能分什麼你的我的……
所以王皇后真心是苦逼……歷史上所有無後的皇后,都不得不面對這種事。所以那些當真要做賢后的,不是聖母到極點,就是打碎牙和血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