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不喜歡武媚娘,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如果僅僅是聰明也就罷了,她還十分懂得見縫插針,利用每一個機會。
誠然,她也失敗過,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成功了。
就像是如今,她站在他面前,他卻毫無辦法。
最初見到皇后把武媚娘弄來時,他便惱怒過,當時就準備繼續把這個女人丟到感業寺去,卻不想武媚娘先找到了他。
“昭儀不能懷孕,還真是令人遺憾呢。若是讓她知道這是陛下做的,不知道能不能體諒陛下對她的那份兒心呢。”武媚娘笑吟吟的說出這句話時,李治直接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這是找死。”
沒有人喜歡被人威脅,何況他還是一國之君。
況且這件事他做的十分隱秘,爲了不走露風聲,連藥都是從孫思邈那裡要的,相關人等都處理掉了,她是從何而知的?
李治看着武媚孃的眼神,陰翳的幾乎要吃人。
“陛下這反應,妾身真是一點兒都不奇怪,若是換了我,多半也會這麼做。”武媚娘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但臉上卻還仍然笑着,“所以爲了保命,臣妾不得不耍了點小花招,若我不幸今天死在了這裡,陛下對於昭儀的深情厚誼,恐怕滿宮裡都知道了。”
“到時候會不會生出點別的事來,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敢!”李治怒吼着,但是話音裡卻帶着絲兒顫音,手也鬆了下來。
“要死的人,還有什麼不敢呢。”武媚娘柔柔的說道,媚眼如絲,卻讓人不寒而慄。
她外表鎮靜,內心卻也是在賭命。自從知道這條消息之後,她便琢磨着要怎麼用。她的籌碼在於李治對於長孫穎的情誼,若他實則涼薄,那麼自己便死定了。
可她當初伺候李治時,知道他在昏迷時低吟的人名,覺得自己的贏面還是很大的。
如今的狀況,差不多就被她算準了啊。
李治在飛快的思考着武媚娘有可能把這消息說給了誰,讓誰在她死後發作,但是很快就意識到從這裡掐斷消息根本不適宜。
武媚孃的交友太廣泛了,宮裡頭大部分的太監宮女她都能說得上話,關係還十分不錯,如果將跟她有染的人全部除掉,那不僅這宮室全空了,他暴戾的昏君名頭也就摘不掉了。
“打鼠怕跌了玉瓶。長孫昭儀是那隻玉瓶兒,我不過就是那隻鼠。”武媚娘笑了笑,然後看着李治勸道,“陛下又何必跟我這種人計較,給妾身留一條生路吧。”
“你想要什麼。”李治幾乎是咬着牙的問出這句話。
他雖然貴爲皇帝,但拜着從小的經歷所賜,並不專斷獨行。在明確了形式後,他總能快速的冷靜下來,解決或妥協。
武媚娘極其有可能虛張聲勢,但是他冒不起萬分之一的險。
武媚娘擡頭看着李治年輕的臉,過了很久才嘆息的說道,“妾身想要像個人那樣的活着。”
“我不會將你強行遣送到廟裡,”李治沉吟了片刻之後,才張口說道,“你留在宮中,我會給你應該給的東西,但是混成什麼樣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反正她們加起來也比不上你的手段。”李治譏諷的說掉。
“多謝陛下。”武媚娘在後面行禮,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架勢。
待着李治走了之後,她站在那裡看着李治離開的背影,過了好久才動。
因爲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喜歡上自己,所以才能如此坦率的談條件吧。
引自己進宮的那位,還千方百計的跟着另一位想着爭寵呢,她們壓根兒都不明白,那心永遠不可能是她們的。
真是兩個糊塗蛋,如果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好好思考下,如何對陛下有用吧。
他是個冷靜的人,喜歡或許只會給一個人,但是有用,卻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
武媚娘起初留在宮裡頭的,尚且算得上安分。
她像是最聰明的獵人,在着沒有熟悉環境下不會擅作主張,但是一旦等着弄清楚環境,便會毫不猶豫的開始狩獵。
李治並不喜歡宮中這些高門大戶的嬪妃,她們對他而言是不得不套上的枷鎖,所以從某種程度而言,武媚娘知道自己與這位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她就算做點小動作,皇帝也是樂見其成的。
實際上事情的發展與她預料的也差不多,她唯一失落的是,不管她做什麼,皇帝對她的目光都沒有變過,甚至他還會做一些小舉動來敲打她,例如讓她身邊的兩個低級妃子懷孕。
我難道就不可以嗎?每當看着他安靜的在書房裡站着的樣子時,武媚娘心中總會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這樣叫着。
她想要個孩子,不僅僅是爲了能在這宮裡頭有個依仗。
但她又無比清楚的知道,他永遠不會同意。
討厭卻不能除掉,沒有比這個更讓人鬱悶的事情了。雖然知道皇后和蕭淑妃頻出昏招跟她背後的慫恿脫不了關係,但是他還是極度的不喜歡這個女人。
李治在書房站着,這次蕭淑妃之事能如此順利,是武媚娘脫不了關係,算起來他還要承她的情,但是李治心裡頭卻一點兒都沒有感激這個“功臣”的意思,反而第一時間過來敲打,讓她安分守己,別得隴望蜀。
武媚孃的態度很馴服,這大約也是唯一一點讓他覺得安慰的了。
李治按住心頭的鬱郁之氣,正想着在這兒呆的時間差不多夠了,等下該去哪兒時,忽然得到宮人來報說長孫穎病了,面上一驚,卻是連話都沒留的奔了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武媚娘站在門邊,笑吟吟的問道,自是有貼心的打探了消息的心腹來告訴她,“是昭儀病了。”
“哦,”武媚娘拉長了語調,語有未盡之意。
“聽說淑妃剛從那裡出來。”她的心腹自然跟着她一樣有一顆七巧玲瓏心,當下就把另外一個消息也報了出來,“淑妃說是臨走之前要跟着宮中舊日姐妹告別,所以衆人那裡都去了一趟,看起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嗯。”武媚娘點點頭,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纔是真的奇怪。
蕭淑妃臨走的時候,當真是一片溫良之態,也說自己有惡疾,不能侍奉君上,讓她們待自己好好伺候皇帝。那大度溫婉的樣子跟變了一個人似得,於是便有人說,蕭淑妃大概是知道悔改了,這動作也是一種搖尾乞憐。
宮中受用的人不少,大家對着蕭淑妃的評價也好了許多,同情倒是勝過了平素的憎惡。
武媚娘這裡,她自然也是來過的,武媚娘當然“誠惶誠恐”的接待了,不過看着蕭淑妃那心不在焉的眼神,她便知道這只是做戲而已,那位看起來還是別有所圖的。
她只道蕭淑妃這般贏得衆人好感,是想爭取以後再回宮來。畢竟這事情也不少,她一個,長孫穎一個,可都是曾經因爲各種原因被放逐出去的。但現在看起來,她的溫和無害,怕是爲了掩蓋最後一個目的吧。
蕭淑妃跟長孫穎關係不好,她最後一個拜別長孫穎也不奇怪。她一走長孫穎就病倒了,這明擺了是被她氣得。但是如今蕭淑妃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長孫昭儀卻又是在她一走之後就立刻倒了,有些心眼多的便會想,是不是長孫昭儀心眼兒小的容不了人,對着一個手下敗將都想趁機滅口?故意裝病要皇帝痛懲蕭淑妃?
人心都是偏幫弱者的,哪怕這個弱者之前有多可惡。
“果然是長進了。”武媚娘在那裡掰扯清楚沒一份關係之後,笑着感嘆道。
但就是長進了又如何?已經被踢出了局,於是這會兒就只能咬死一個是一個嗎?
也好,任着她們鬥去。
長孫穎沒有想倒下,只是她站在那裡忽然就一口氣喘不上來,只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被人抱住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僵硬.。
“我沒事。”她訓斥着將她抱上牀的人,卻發現自己說的話連聲音都沒有,長大的嘴只是突然的開開合合,御醫來了都沒辦法。
左右的人看着她這樣,直接派人去請了李治過來,宮殿裡一團亂,她自己卻覺得好像是在看別人的熱鬧。
真是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其實我根本就不在乎好不好。我這個人心冷的很,他對我這樣那樣,只要不影響我的待遇生活,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纔不會難過,也不會傷心,心痛什麼的太矯情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愛不愛的有什麼要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呢。
長孫穎睜大了眼睛躺在那裡,心裡頭好多話在安慰自己,但是眼睛卻跟不受控制一樣,有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原本以爲自己早都沒了心,可只有等着被狠狠的傷了之後,她才知道自己還是有的。
她在乎他,一直都在乎着,在乎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可以什麼都沒有,但只希望他在自己面前時,是真的。
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你發現自己愛着一個人的時候,忽然明白他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