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坐在那裡,看着長孫穎在她面前,雖然她的態度仍然是謙和的,但是他卻明顯的感覺得到,她對跟着自己之間彷彿是蒙了一層紗,親熱中透着生疏。
“不是我做的。”看着她的笑容,李治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解釋的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極了狡辯。
長孫穎愣了下,有孝怔的看着李治。
這算是道歉,還是撇清關係?
她笑了笑,垂下頭淡淡的說道,“事情都過去了,九郎不必介懷,以前是我不懂事,叫你爲難了。”
“真的不是我,”李治這個時候卻是顧不上面子裡子了,他本能的感覺到如果這件事情不解決,那後果會非常非常的嚴重,所以當下幾乎是不依不饒的拽着她,直視着她的眼睛,讓她無法逃避的面對她,“是我不對,是我太忙了,讓人鑽了空子,害你委屈了。”
長孫穎沒有張口,她坐在那裡,認真的思考着李治這話的真假,然後很快就有了答案。
以着他的身份,他沒有對她說謊的理由,所以他的話應該是真的。
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樣的話,又有什麼用?
長孫穎怔怔的坐在那裡,看着他握着自己手的手,眼淚不知不覺的就滑了下來。
劉繡她們在旁邊看着她的眼淚出來,反倒是鬆了口氣。自從搬過來之後,良娣就一直不大對勁兒,沒哭過也沒鬧過,一絲怨氣都沒有,這反倒是讓她們心驚肉跳的,生怕把人給憋壞了。如今對着殿下,她總算肯發泄出來,這真是太好了。
宮女們見着他倆這容不下外人j□j來的情形,都頗懂眼色的退下了,留給他們單獨相處的空間。
李治看着長孫穎哭過很多次,但是從來沒有這次會讓他覺得那麼心疼,眼淚一滴滴落在他手上,無聲無息的,讓他頭一回意識到,她的委屈一向很安靜。
“對不起,”他伸出手將着她抱進了懷裡,輕輕的哄着,就跟他當初第一次見着她那樣。
“爲什麼會搬?”晚上兩個人躺在牀上,李治抱着她,一邊玩着她的髮梢,一邊有些抱怨的問道。
她太安靜了,如果她當初烈性點,把事情鬧起來,那麼他便不可能不知道這事情,也就不會讓事情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其實不算你的錯。”長孫穎半眯着眼睛窩在他懷裡,臉上有淺淺的笑意,“母親來勸過我,我想着不能讓大家都爲難,索性便搬了。”
長孫穎很想說,哪怕是鬧將起來,礙於大局的問題,李治也難偏頗自己,所以他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但李治來了,她便不能說這話,於是笑着用母親來過的事情將自己真實的想法遮掩過去。
“長孫夫人來過?”李治聽到這消息,卻是眯起了眼睛,顯然對此十分不悅。長孫穎感覺到他情緒上的波動,伸手拍了拍他,反倒是寬慰他,“也沒說什麼,我都習慣了。”
李治抱着她,長孫家是如何對待長孫穎的,別人不知道,他心裡頭卻有數。他對於女人們的心思或許未必有多明瞭,但是對於朝堂,對於在這個局勢下,長孫無忌會做出什麼選擇卻不意外。
對於她來說,那些家人是絕對不可能作爲依仗的,背後捅刀子卻不稀奇。
聽着她的勸慰,李治將着頭埋在她的頸間,說不出的鬱悶,“他們待你不好。”
“我還有你呢。”長孫穎笑了笑,撿他喜歡的聽。
“我,”說出這句話十分艱難,但是在這個氣氛剛剛好的時候,李治很真誠很自責的說出了心裡話,“我待你也不大好。”
長孫穎聽着他這話,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了,看着頭頂的帳幔,由衷的說道,“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至少,他是無意中讓她受委屈的。至少,他發現她受委屈了,還知道來道歉。而長孫家,卻一直都認爲,從小到大養育了她,對她來說已經是恩深難報,所以不管怎麼對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了。
長孫穎這麼容易就滿足了,卻讓李治越發的心酸。他摟着她,想了很久,才斬釘截鐵的說道,“你放心,我會對你更好的。”
長孫穎聽着他這話,只是哂笑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
對她好?什麼叫對她好?
他所能待她的,終究有限。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蕭良娣將着她的住處奪走了,難不成他還真的會爲了自己跟蕭家翻臉,將着自己的房子搶過來不成?
但是長孫穎很快就發現自己太天真了,李治從某種層面上來講,還真是鍥而不捨。
這天長孫穎正在屋裡頭逗李忠玩兒,身邊人建議教着開始說話的李忠背些簡單的詩文,徐芷甚至還好心的搬出了論語,說什麼多聽聽說不定等李忠會說話一張口就是子曰了。還拿着自己姐弟三人佐證,以表示這種方法行之有效,弄得長孫穎哭笑不得。
長孫穎知道她們都是好心,希望她這養子出色點,好爲她掙面子,只是長孫穎思考再三,覺得還是不要太揠苗助長的好,李忠是什麼就是什麼,他這個庶長子的身份本來就敏感,有時候平庸反倒是可以保命。
不過不逼着李忠學文,其它開發兒童智力的遊戲倒是可以做,所以長孫穎常常把他放在榻上訓練他爬來爬去。這天她們跟着宮婢正在屋裡頭嬉樂呢,忽然聽着外頭啪啪啪的聲音,長孫穎愣了一下,隨即就挑眉讓劉繡帶人出去看。劉繡領着宮娥們出了門,等會兒進來時,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奇怪。
“怎麼回事?”長孫穎有些不解的問道。
“外頭,是殿下。”劉繡一臉古怪的回答道。
“怎麼鬧這麼大動靜兒?”長孫穎放下孩子,好奇的往外走,李治來了不進門是怎麼回事,以及他來就來了,鬧騰的動靜兒這麼大,是在拆房子啊?
結果,等長孫穎出門之後,看着眼前的畫面還真是傻了眼,李治當真在帶着人拆房子。
“你這是做什麼?”長孫穎一頭霧水,沿着牆根兒下慢慢往外走,李治見着她來了,讓人停住手,笑得一臉燦爛的說道,“你怎麼出來了,在屋裡頭呆着吧,我這裡很快就忙好。”
“你都拆房子了,我還怎麼坐得住。”長孫穎走過去,跟他站在一處看着那爬到房頂上努力揭瓦的工匠,有些迷惑,“要重新扇瓦?”
雖然是皇宮,但是房子住久了,日曬雨淋的,房上的瓦片難免有破漏,所以每年都工匠都會來補換。但是像現在這樣鬧得天翻地覆的架勢,長孫穎卻沒見過。
“差不多吧。”李治笑了笑,然後還不等她說話,按着她的肩頭,擡起另外一邊的袖子護着她,“這裡太危險了,咱們往那邊去點。”
長孫穎被李治連拉硬拽的站到了臺階邊,看着匠人們在房頂啪啪啪,手腳伶俐的將着瓦揭起來扔到了地上,不一會兒就將着外間半沿子都扒拉下來了。長孫穎不知道李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有些着急的拽着他的手說道,“你這是想做什麼啊!你這麼一折騰,我今天晚上怎麼睡覺!”
“這地方住不了,咱們正好換個地方住。”李治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肩,令她稍安勿躁,然後直接揮揮手吩咐那邊的人,“行了,不用再掀了。你們幾個手腳利落點,趕快去收拾箱籠搬家。”
“搬家,我往哪兒搬啊?”長孫穎意外的看着他,有些緊張的想,難道他真個兒把着蕭良娣給趕走了。
“好地方。”李治顯然早就有了主意,直接搭着她的肩膀就往外走,“地方我都收拾了好多天了,比這裡大着些,你看喜不喜歡,有什麼缺的,我讓人給你拾掇。”
“可,可我能往哪兒搬?”長孫穎看着他擁着自己出了門,心裡頭的疑惑更重。很顯然蕭良娣還在遠處住着,李治並沒有動蕭良娣,但是除此之外,這宮裡頭能歸他處置的地方實在是有限。畢竟皇帝還活着呢,他這個兒子都是借住,還能越俎代庖了不成。
“搬咱們家。”李治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讓她上了輦車,順着大路一直往前走,直到出了門長孫穎才恍然大悟,李治帶她來的地方究竟是哪裡。
皇宮李治不能安置,但是作爲太子,他還有一大院房子呢,那就是東宮!
長孫穎跟着李治進了東宮,雖然他並沒有來住,但是東宮的僕役一應俱全,花木繁茂,比着宮中自是另一番景象。李治拉着長孫穎滿目在其間,笑得一臉開心,“晚不我不放心你留在那裡跟她們置氣,所以乾脆將着你遷過來住。這地方大,她們又都聽你了,你呆在這裡我放心。”
他想了想,特別補充道,“反正早晚都要搬過來,這裡也不遠,我每天會過來看你的,要是不能來,我也使人跟你說一聲。”
自己這算是被金屋藏嬌了?長孫穎亂糟糟的想着,辨認出李治給她安排的處所之後,心裡頭卻是一驚,努力的就要往回縮,“這地方於禮不合,我不能住。”
李治給她指的屋子,在規制中根本就是太子妃的寢宮。
“你屋子壞了,不能住人,我當然要給你找個新處所了。”李治對着她眨眨眼,卻是按着不讓她走,“而東宮那麼大,你住偏僻的地方我不放心,當然要住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這,”長孫穎還想要推辭,卻被李治給阻止了,“聽我的,這次沒錯,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敢讓你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