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丹桂
一室靜謐。
陸毓衍沒有再說什麼,謝箏亦是沉默。
那首詞散了,像是浮於水面的銀盤,在風中隨着波光盪漾,下一刻就不見此刻模樣,但它依舊映在那裡,不曾消失。
一如她的身份,無論陸毓衍是不是點破,他們都心知肚明。
確認之後,很多事情亦變得清晰起來。
哪有那麼多的湊巧,陸毓衍只是比謝箏以爲的更瞭解她罷了。
他知道她會騎馬,他的黑馬叫做逾輪,她喜歡香客居的牛肉包子……
謝箏只對五年前的陸毓衍留有“一眼”的印象,而陸毓衍卻在她渾然不知的時候,知道了那麼多。
月光透過紗幔,朦朦朧朧落下。
謝箏突然想起了去年的中秋。
牛婆子快步回去覆命。
謝箏沿着水面掃了一眼,便尋到了陸毓衍匆匆而行的身影。
“衍二爺,裡頭怎麼了?”牛婆子奉命過來瞧瞧,一路跑着來,喘得厲害。
戲已經唱完了,戲班子的人正在收拾,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兒,這才驚呼起來,這會兒看過去,水榭那裡還有些亂哄哄的。
陸毓衍揹着手,道:“沒什麼,聽說是瞧見了一個黑影,嚇着了。”
蕭柏聽了這番話,氣得摔了袖子,擡聲道:“你們教坊司要搗鼓什麼,是你們的事兒,敢在我蕭家興風作浪,自個兒掂量掂量清楚!”
隔着水面,看不出其他端倪來,謝箏想了想,轉身出了廳堂,小跑着往水榭去。
蕭柏自是信賴陸毓衍的,好端端的,陸毓衍怎麼可能與戲子伶人扯上干係。
扔下這句話,蕭柏再不耐煩處置這些,交代了人手“恭恭敬敬”、“太太平平”把戲班子送走,自個兒擡腳就回去了。
“哪裡是看錯了!”她指着陸毓衍,道,“分明是這位公子與芷珊姐姐相約,叫我撞破後逃走了,這會兒又裝模作樣來問話!”
謝箏見他走遠,雙手撐地想爬起來,許是跪坐久了,一時發麻,等了片刻才舒服些。
他席面上飲了酒,桃花眼角染了幾分酡色,一眼略過,脣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整個人都溫和了起來。
“又是月光、又是水影,看岔了也不奇怪。”牛婆子堆着笑打了圓場,“既如此,奴婢就去老太太、太太那兒回話,免得叫她們擔憂。”
陸毓衍腳步微微一頓,眼底笑意清淺:“鼻子挺靈的。教坊司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能不管就別管,等他們出了蕭家大門,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
那女子趕在所有人說話之前,又說了一遍。
謝箏分明是聞到了血腥味的,她想質疑,話還未出口,陸毓衍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素手撩開紗幔,謝箏走到水邊,隔着湖水看戲臺狀況。
花廳裡的人也在往水榭張望,她們雖正對着水榭戲臺,但走過去,不及謝箏所在的小廳堂近些。
倒是沒想到,謝箏會出言解釋,還一本正經地胡說什麼醒酒湯,他笑意隱隱繃不住,不由勾了脣角。
漆黑幽深的眸子像是投映了整汪湖水,謝箏卻在一片瀲灩裡看到了勸阻,清晰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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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毓衍:我就靜靜看你胡說八道。
陸毓衍站起身來,一把掀開了紗幔,神色凝重,經過謝箏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垂眸與她道:“戲臺那邊傳來的動靜,我過去看看。”
“區區一個奉鑾,還有膽子來我蕭府問話?”蕭柏哼道。
驚叫聲尖銳,謝箏霎時怔住了,所有的話語又都堵了回去。
母女兩人似是拌嘴般打趣,叫謝慕錦聽了直笑。
陸毓衍的視線又落在了謝箏身上,他還不至於擔心一個伶人的胡言亂語,只是平白又添些是非,叫人不舒坦罷了。
謝箏剛到,就見陸毓衍不疾不徐出來,看他神色,不像是出了什麼大事的模樣。
聲音出口,後頭的話哽在了嗓子眼裡,謝箏想順勢都說出來,可話到了嘴邊,卻澀得又不曉得從哪裡開始說起。
早知今日,那時候她就不笑話顧氏了,一定要窩在母親的懷裡,好好撒嬌。
而她的這個中秋,雖是與陸毓衍一起,卻也不是什麼夫妻。
女子還想再說什麼,謝箏出言打斷了:“老爺,驚叫聲起的時候,衍二爺是與奴婢在對岸廳堂裡。
話音一落,陸毓衍快步出去了。
月色清亮,映在顧氏眼中,卻添了幾分不捨。
陸毓衍半側過身來,似是看着她,又似是沒有看。
雖沒有一言一語,謝箏已經懂了陸毓衍的意思,他讓她沉默,一個字都不要說。
衍二爺吃多了酒,奴婢經過時,他問奴婢說廚房裡有沒有備醒酒湯,奴婢正準備去取,就聽得有人尖叫,衍二爺怕出事,這才急匆匆過來。
鎮江府衙後院裡,顧氏飲了幾盞菊花酒,摟着謝箏坐在院子裡賞月。
那女子卻道:“我們都是教坊司的人,就算到了奉鑾、司樂跟前,我也會這麼說的。”
陸毓衍的目光驟然冷了下去,睨了那女子一眼。
一陣驚呼劃破了月夜的寧靜,似是水面上落下了石塊,濺起一片水花,水中月驟然散開了。
這位說是撞見了衍二爺,那是斷不可能的。”
“月缺月圓,一眨眼,我們丹娘都這般大了,”顧氏捧着謝箏的臉頰看了又看,“丹娘還能陪娘過幾箇中秋?也就再一年了吧?等過了明年此時,再往後的中秋,就該與姑爺一道了。”
顧氏當時的話語聲依舊在耳畔,一年過去,已然是物是人非。
謝箏不耐煩提出閣的事兒,笑話顧氏吃多了酒,就想着早些把她嫁出去,明明孃家人該千不捨萬不捨的,多留一年是一年。
牛婆子一怔,若是這些伶人事情,她自然能問一問、管一管,但牽扯上陸毓衍,她還真沒膽子胡亂開口,遠遠瞧見蕭柏帶着人過來,她暗暗鬆了一口氣,恭謹行禮。
離水榭遠了,謝箏才壓着聲兒道:“在廳堂裡,奴婢有聞到血腥氣。”
謝箏吸了吸鼻尖,細細分辨,不禁抽了一口涼氣。
清風迎面襲來,丹桂花香之中,另有一股其他味道。
紗幔在夜風中輕輕晃着,謝箏掐了掌心一下,終是讓自己平靜許多。
“她看錯人了。”陸毓衍與蕭柏道。
想起父母,謝箏的胸口鈍鈍的痛。
是血腥味,雖不濃郁,但她聞到了。
牛婆子剛要走,水榭裡就衝出來一個卸了一半妝容的女子。
外頭卻突然騷亂起來。
人生的際遇起伏,當真是猜不透,也看不破……
丹桂香隨風來,她凝視着陸毓衍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喚道:“衍二爺……”
她沒有再陪着父母觀月吃月餅,不管捨得不捨得,去年的中秋,是他們的最後一次。
牛婆子的嘴角抽了抽,叫得那般慘烈,竟然是看岔了眼?
蕭柏面色不虞,問道:“怎麼回事?”
陸毓衍與謝箏一前一後沿着來路往回走。
謝箏:我只是好奇,爲什麼這樣都有人把黑鍋扔到你背上。
陸毓衍:男主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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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更。
感謝書友lanner1228、彤彤1609的平安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