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緘默
“跟他們也沒什麼關係，只是我運氣不好，正巧牽扯到了事情裡，”楚昱傑擡手抹了一把臉，“昨夜我是吃多了酒，想抄個近路回家，才走了青石衚衕，早知道會遇見段立鈞，我就不從那兒過了。
不與他打上一架，我的手不會被他抓傷，就不會坐在這兒。
又或者，他不會在河邊耽擱，早早回去，不至於丟了性命。
一首詩罷了。
陸兄，不是我仗着文采欺他，段立鈞的才學，別說是在清閒居里唸了我的一首詩，便是十首、二十首，他難道就能金榜題名了？
科舉比的是考場文章，是殿試時的應答，不是那些詩作。
我還不至於昏了頭，要爲了一首詩捅他一刀。”
楚昱傑說得很實在，但依舊是避重就輕，不肯吐露詩作落到段立鈞手中的緣由。
陸毓衍多少能揣度他的心思，斂眉道：“你是覺得，段立鈞平日另有樹敵，亦或是運氣不好，他的死跟你的詩沒有關係，因而不肯將詩作的事情說穿？
等衙門裡抓到了真兇，你就能從牢裡出去，到了那時，那點兒芝麻綠豆一般的事兒也沒人會來追問了。”
楚昱傑的下顎繃得緊緊的，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但謝箏看得懂，他就是這般想的。
耳邊，她聽見陸毓衍低低的嗤笑聲，伴着笑聲，陸毓衍轉身就走，行了兩步，卻還是頓住了腳步。
詩作是楚昱傑給易仕源過目了，那他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能讓楚昱傑三緘其口，詩作極有可能是楚昱緲給了易仕源。
鄭博士惜才，陸毓衍亦讚賞楚昱傑的才華，偏偏這等要緊時候，楚昱傑還選擇沉默。
衙門斷案，從來不是國子監求學。
謝箏不解，等着陸毓衍解釋。
這是爲了楚昱傑的緘默而氣悶吧？
陸毓衍移開了目光，道：“爲何覺得是易仕源？”
“總有人能照顧她……”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陸毓衍說完便走，轉身時目光落在謝箏身上，朝她使了個眼色。
“楚公子，”謝箏輕輕開口，嘆息道，“父母雙亡，你若再出事，你讓楚姑娘孤身一人怎麼在京中生活？”
林駙馬和蘇公子，謝箏都知道身份，那位秦公子……
依賈禎的說法，易仕源亦或是柳言翰是詩詞原作的知情人，照楚昱傑的反應看，那人應是易仕源了。
陸毓衍睨謝箏，見她垂着頭，鳳眼被長長的額發遮了，窺不見其中情緒，倒是露在外頭的白玉耳垂紅通通的，他不由自主地抿脣笑了。
陸毓衍展眉：“段立鈞與楚姑娘？不可能，段立鈞跟在駙馬爺身邊，出入的地方多了，偏好豐滿細腰性子大的，楚姑娘那般嬌小又柔弱的，入不了他的眼。”
咬着後槽牙，謝箏哼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沒說是段立鈞，許是易仕源。”
衙門裡若尋不到真兇，你以爲會如何？
楚昱傑一介書生不懂，陸毓衍這樣的官家子弟才深知其中關節。
剛走開兩步，突然聽見了壓得低低的聲音，似是喃喃一般。
官場不同於國子監，並不是每一樁案子都乾乾淨淨、清清楚楚。
楚昱傑與易仕源之間，肯定還有些別的聯繫。
一個念頭劃過心田，謝箏沒有再與楚昱傑求證，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大牢。
陸毓衍還沒來得及開口，松煙小跑着過來，道：“爺，林駙馬、蘇公子、秦公子來了。”
“易仕源與段立鈞交好，按說沒有害他性命的理由，”謝箏擰眉，想了想，又道，“莫非真是段立鈞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個拿刀的歹人，平白奪了他的性命？”
謝箏狠狠攥了下手心，掌心的月牙印讓她瞬間清醒了很多，她緩緩走到陸毓衍身邊，壓着聲兒道：“楚公子還是不肯說，但我猜想，詩作到了段立鈞手上，怕是與楚姑娘有關。”
她一時三刻想不起來。
段立鈞和你都是考生，科考有科考的規矩，依着舊例，放榜最晚拖到下月初，滿打滿算都沒有半個月。
謝箏鬆了一口氣，沉吟道：“楚公子與段立鈞彼此看不慣，私下並無往來，自然也跟與段立鈞交好的監生不熟悉，按說他與易仕源沒有交情，可他聽見易仕源的名字時卻有些惱意。”
提起楚昱緲，楚昱傑咽嗚着哭出了聲。
笑容很淺，只在脣角停留片刻，又散了。
你只是一個外鄉來的監生，你有一氣之下殺他的理由，你的手背是他抓傷的，你要當那個殺人償命的兇手嗎？”
偏偏陸毓衍說得坦蕩，並無一絲一毫的輕佻意思，可謝箏就覺得燒得慌。
回到牢房前，陸毓衍揹着手望着楚昱傑，聲音沉沉：“鄭博士早上來過衙門，特地叮囑我關照你。
楚昱傑的雙肩顫得厲害，就像是一頭困獸。
騰地，謝箏只覺得脖頸臉頰都一併燒了起來，分明是正兒八經說着案子，怎麼突然間就走了味了？
謝箏會意，並沒有跟上陸毓衍，而是靜靜站在原地。
到底是個姑娘家，平素再是膽大直接，能說勒住她的是個有胸的婦人，卻聽不來“豐滿細腰”。
段立鈞是太常寺卿的孫兒，你呢？
“我……”楚昱傑的身子僵住了，雙手用力抓了抓頭髮，埋着頭又不吭聲了。
謝箏等了會兒，見他着實沒有說出來的意思，只好作罷。
案子，有時候並不僅僅是真相，還有官場傾軋兇險。
這一聲仿若是被指甲尖兒輕輕拂過的琴絃，快速又輕柔，絲絃振振，一如心絃顫顫，貓兒抓了似的。
謝箏猜，他埋在膝間的臉上定是佈滿了淚痕，即便不懂官場險惡，聽了陸毓衍的一番話，楚昱傑也該清楚自己的處境，可他依舊不肯說。
陸毓衍在廡廊下等她，眉宇之中，含着幾分慍色。
就像鎮江謝家的大火，就像紹侍郎殺妻……
謝箏垂下眼瞼，耳邊全是陸毓衍剛剛說的那番話。
不是恨，而是惱。
陸毓衍道：“未必。”
陸毓衍往前頭大堂去，一面走，一面與謝箏道：“秦駿是林駙馬的外家表弟，經常與段立鈞一道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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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箏：出入的地方多了，你們京城公子哥兒們的消遣喜好，呵呵……
陸毓衍：我跟段立鈞本就不是一路人。
謝箏：那你是哪路人？
陸毓衍：你這一路的。
謝箏：！！我怎麼感覺又開車？黑車！我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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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minimizing、彤彤1609、lanner1228的平安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