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付南決來到自己的房間,陳玠沒有說些什麼,自己在主位坐下後,對着付南決邀請示意,“坐吧,咱們好好聊聊。”
付南決心中疑慮甚多,面上卻是從容不迫的,儘管付南決身爲一軍主將,如今已是位高權重,但是對上父親的舊友,自己的叔父輩也仍然不敢放肆。點頭輕聲道謝,“謝陳叔了。”
陳玠見付南決落座後,伸手給付南決倒了杯茶,遞過去含笑道:“將軍,寒舍鄙陋,只餘粗茶淡飯,還望可以海涵。”
付南決被陳玠一句將軍的稱呼,給叫得身上略有不舒服,誠惶誠恐地接過茶杯,嘴裡忙道:“不敢不敢,陳叔您這是折煞小侄了。”
“如何有不敢之說呢?如今身處邊關,老頭子乃是你軍中軍醫,你乃是一軍主將,你我本就是上下級的關係,又有何不敢之談?”陳玠淡笑,看着付南決面容很是平靜,面上並未有十足的恭謹之態。
付南決斂神垂首低聲道:“陳叔,小侄若有做得不到的地方,您直說便是,小侄知曉這幾日小侄的行爲多有不妥,何處致使叔叔不滿,還請叔父告知。”
陳玠輕輕一笑,“將軍多心了,老頭子有何不高興之說?”
“陳叔……”付南決徹底放低姿態,起身離席一拜到地,口中語氣謙卑,姿態放得極低,“陳叔,您就當心疼小侄,將小侄的錯處道明吧,您如此,小侄內心頗有不安啊。”
陳玠輕輕一笑,自己也起身伸手攙扶起了付南決,上下打量着他一番,隨後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落座後,自懷中掏出了脈枕放在桌上,用手指點了點桌子,對着陳玠眼神平淡的示意。
付南決看着陳玠如此,也知曉了陳玠的用意,賠笑說:“陳叔,我的身子無礙,不勞您費心了。”
“才說過不會惹老夫生氣,現在就是不聽話了嗎?”陳玠冷靜地看着,等待着付南決的回話。
付南決哪裡敢惹陳玠不高興,只得乖乖伸手將腕子放在脈枕上,嘴裡唸叨着,“陳叔,您別擔心,我其實已經無礙了,不過是小小風寒而已……”
“閉嘴!我診脈時候的規矩都忘記了?”陳玠眼神冷冽地看了一眼付南決,語氣之中盡是威嚴。
陳玠診脈之時有個規矩,就是不允許說話,付南決笑了笑乖乖閉嘴,等待着陳玠的下文。
“換那隻手。”陳玠看向了付南決,此時較之方纔面色更爲嚴厲了些許。
付南決卻斂起心神,不安地看着陳玠,有些侷促道:“另一隻就不必了吧?”
陳玠冷眼看着付南決,聲音中冷厲非常,“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認我這個叔叔,就將手好好地放上來,不然……”
陳玠的聲音之中帶着幾分威脅的味道,他靜靜地盯着付南決,等待着他的行動。
付南決苦澀一笑,慢吞吞地將手放到了脈枕上,“陳叔……我,我……”
陳玠搭手診脈,隨後面色更顯厲色,“將袖子撩起來。”陳玠冷着臉吩咐,“露出你的腕子來。”
付南決解開腕子上的綁帶,只露出寸許手臂,隨後便是一臉爲難地看着陳玠,眸光之中帶着祈求。
“繼續往上拉,將袖子褪到手肘去。”陳玠聲音依舊冷淡,冷淡得彷彿可以凍死人一般。
此時付南決心中帶着濃濃的絕望,只得聽從陳玠的話語照做。付南決膚若凝脂,皮膚白嫩柔細,不像是男子一般。他小臂肌肉潤澤緊實,線條流暢,整段手臂潔淨白皙得就猶如藕段一般。
陳玠看着付南決露出的手臂,握住了他的手,將他的手臂翻過,手臂裡側果然有一道傷痕,是刀痕,看上去已經結痂,只是那一道傷在大血管上……
“你放血救人了?救了誰?”陳玠不虧是名醫,一眼便認出付南決的臂彎上的刀口,乃是自己割傷的。陳玠思慮一想,付南決不會無緣無故自殘,那麼便只是救人。
付南決吞吐,他有些不知道是否應該說給陳玠聽。
“怎麼?敢做不敢認嗎?”陳玠有些不高興。他一點也掩飾自己的不悅,就這樣沉着臉,教訓着,“不要試圖矇騙我,不要忘記我是做什麼的。”
付南決垂下眼眸,低聲道:“霍芷。”
“哦!”陳玠只是一聲哦,並非是他姿態傲慢,實則是他已經猜到付南決救了誰,此時得到答案並不意外。
付南決看向了陳玠,神情之中倒是滿是疑惑,“您不意外嗎?”
“人都道你付南決將軍,對着葉國戰敗女將情深意重,心生愛慕,會爲她損傷己身,甘願冒險,也並不意外。”陳玠淡笑一聲,眸光平淡地看着付南決,彷彿是在調侃付南決一般。
付南決聽着陳玠的話,心中卻是一顫,他最爲熟悉陳玠,陳玠不是這種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心中不由得一墜,緊忙解釋說:“陳叔,事實並非如此。望您給小侄一個解釋的機會。”
“解釋?”陳玠淡淡一笑,擺擺手道,“你不必與我解釋,你已經及冠多年,早不是需要我一步步帶着的孩子了。用不到與我解釋,我雖說是你的叔叔,但又不是你的親叔父,與你無半點血緣關係,你愛慕誰,樂意爲誰付出,也與老夫無關。”
陳玠這話說得付南決心中一驚,忙着說:“陳叔,小侄真的與那女將無半點兒女私情啊。”
“付南決,你來軍營的第一日,我便是教導與你,身體髮膚授之於父母,不敢毀傷。我讓你在陣前保護己身不叫自己受傷,你謹記於心,怎麼這戰事平定後,你卻割脈放血,只爲救治她人呢?”陳玠不理解地看着付南決。陳玠此時心中非常的複雜,他一來心疼付南決,二來也是爲你這外甥女抱不平。
付南決垂眸,只得將自己內心所想,全部道與了陳玠聽。
聽罷前因後果,陳玠擰眉一嘆,“你是說那葉國女將,不吃不喝與你抗議了三日,你強行餵飯喂水,導致她自殘再受重傷?你手底下那羣士兵做什麼吃的?軍營裡那些士兵又是做什麼吃的?”
“正是軍醫所說,霍姑娘重傷難治,需要以血爲藥引,送服藥劑,方可保命。”付南決給陳階解釋說,他不願意讓陳玠誤會自己的一片真心。
陳玠瞭然一笑,隨後又問:“你營中士兵有數萬之衆,這數萬人中,莫非找不出第二個與霍姑娘血型相近之人?再者說,這以血爲藥引,也並非需要血型相近之人,緣何就非得用你的血?”
“不瞞陳叔,我這也是想讓霍姑娘感動而已……”付南決面露愧色,垂下頭,仿若犯錯的孩子一般。
陳玠見付南決這副模樣,也只是輕輕一嘆,“我早先便與你說過,霍家人的忠心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他們的忠誠度,已經是近乎髮指的地步。想必臥底霍芷身邊這些時也見到了,老皇帝被逼宮,新帝繼位,葉國新君無德無能,她霍芷尚樂意保葉白君帝位穩固,即使再三逼迫,她仍無反心,你緣何就以爲,你的禮賢下士會感動於她?”
“陳叔,我已知曉這些,可時日見久,我已經做了這多的努力,不想白白虛廢。”付南決眸子之中流露出了不甘心,輕哼了一聲,“我深覺大景若是有此等得力戰將,何愁沒有統一天下的機會?”
陳玠看着付南決,眼神之中露出了探究之色,“付南決,你老實告訴老夫,你來此究竟是爲了探望錦兮,還是盼望着錦兮可以給你出謀劃策的?”
“這……”付南決有些爲難,他不知曉該如何回答。
“實話實說!”陳玠顯然有些不高興了,心中暗自後悔。
就不該對着付南決報什麼期望。
付南決垂頭,“我的確是來看望錦兮的,這段時日以來,相思之苦快要將我淹沒。只是眼下還有霍芷這個麻煩的人在,我必須處理了她,再來續我的兒女情長。”
“你想怎麼處理?如若不成的話,難不成你以身相許?”
“怎麼會?”付南決喃喃着,隨後擡眸一臉肯定地看着陳玠,“我的心中只有錦兮,只會有她一人,是容不下第二個人的。”
陳玠面上嚴肅冷靜,“漂亮的話誰都會說。”陳玠頓了頓,“付南決,你也應該知曉唐家的情況。告訴你,你這樣的人才,我不喜歡……”
付南決何等聰明之人,看向了陳玠道:“您是覺得,看到我就會想起老唐叔嗎?”付南決語氣之中帶着堅定,“可是我不是老唐叔,我付南決並非柳下惠,卻也不是什麼見色忘義的粗鄙小人。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納下一個人。”
陳玠仍然不爲所動,他冷眼看着付南決,彷彿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唐淮一般,面上不經意就露出了嘲諷之色。
付南決看着陳玠的神情,並沒有在意,也並沒有生氣,反而是笑了起來。
付南決一直都知曉唐錦兮在唐府的地位尷尬。唐叔疼愛她,卻略顯功利,唐兄疼愛她,卻也是出自愧疚,就更不用說與她有仇的妹妹與繼母了,唐錦兮爲何會逃離唐家,不僅僅是因爲要躲避進宮,還是爲了徹底逃離。
如今有陳玠的關懷照顧,錦兮應該很愉悅,很幸福。他樂意爲着唐錦兮高興。
“陳叔,還是那句話,我不是唐叔,唐叔做不到的事情,我會做到。”付南決擡眸,神情之中帶着肯定與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