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純的倔強讓李弘也只能是搖頭嘆息,平日裡溫柔似水、言聽計從,但一旦任何事情涉及到自己,她就會變得像是一個護崽的老母雞般,炸起毛來。
他心裡也清楚,白純之所以過不去心中的坎,一是因爲她父親被他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逼迫、誘導着想要復國,最終導致她父親在她面前自殺,以保全她在自己跟前忠誠。
二便是,白純自己的自責,畢竟這些人都是因爲她,而被李弘大老遠從龜茲給送了回來,非但沒有知恩圖報,最後還要反戈一擊,如果白純不能給太子一個交代,她自己心裡也難安。
“王勃的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李弘繼續帶着白純在後花園往前走,淡淡的問道。
“是真的。”白純長出一口氣,小臉兒在清冷的早晨被凍的有些通紅,說道:“沛王派他拉攏盧照鄰不成,他卻看上了盧照鄰請他赴宴的一個官妓,臨走之時便想要帶着官妓一起回長安,待到涿縣時,王勃恐被人發現、走漏風聲,於是又偷偷殺死了官妓,想來個一了百了。”
“那最後是怎麼發現的?”李弘皺起了眉頭,對於王勃雖然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但也有愛才之心,就算是不能爲己所用,最起碼他在文學造詣上,還是能夠一直爲大唐貢獻更多。
“住店的時候讓人起了疑心,官妓的身份向來只在教坊司,所以第二天王勃怕東窗事發,就殺了那官妓,不巧還是被官府查到了,要是官府再晚到一會兒,說不準王勃就可以脫身了,但想來盧照鄰徹底追查下來的話,王勃也難逃嫌疑。”白純很不屑王勃這種敢做不敢爲的行爲,既然帶了人家出來,人家都願意跟你走了,你又爲何在半路殺死人家。
“刑部尚書跟隨母后前往洛陽了,馮喧可在?算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李弘想了想說道。
如果李賢依然想保王勃,那麼就必須自己接手這個案子,絕不能讓他落入狄仁傑之手,不然的話,母后再一參合,自己的計劃也將會受阻。
畢竟,本來分化王勃與李賢的關係,就是自己計劃內的一部分,如果狄仁傑參合進來,怕是會把事態、以及計劃都要生出不少變數。
白純默默的點了點頭,跟着李弘往麗正殿前走去,帶剛一走到門口,便看見刑部侍郎馮喧,已經恭恭敬敬的站在麗正殿門口。
“一會兒陪我一起沐浴,我先跟馮喧說兩句話。”李弘看着急急走過來的馮喧,對旁邊的白純說道。
“是,殿下。”白純低頭應是,而後徑直走進了麗正殿,跟着太子在後花園凍了半天,身體都快僵硬了,應該洗個熱水澡的。
“臣刑部侍郎見過太子殿下。”馮喧行禮道。
“接到涿縣王勃殺人一事兒的案子了?”李弘示意馮喧跟他進來,在另外一間書房坐下,淡淡的問道。
“殿下恕罪,此案按理說不該麻煩您勞神過問,但……但涉案之人乃是沛王府的王勃,事關重大,涿縣不敢自作主張,尚書大人命臣聽從殿下您的吩咐。”馮喧剛剛坐下,見李弘問話,又一次站了起來。
前來東宮的路上,馮喧的心裡就七上八下,以他一個小小的侍郎身份跟大唐太子殿下議事,昨夜想着就激動的睡不着覺,真希望今日自己能夠表現的可圈可點,得到太子殿下的賞識。
而這也不過是他昨夜裡躺在牀上想象的情景,等今日一早出門來東宮時,他發現昨夜裡躺在牀上的想法全部不翼而飛,要麼就是昨夜還覺得可行,但醒來後,卻發現根本不能如此行事,所以一路忐忑不安,站在麗正殿門口後,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太子殿下,於是只好按照尚書大人的話,實話實說道。
“打擾都打擾了,恕罪不恕罪有何用?這樣吧,你立刻啓程,去把王勃監押回長安審訊,切記不可讓大理寺的人插手,還有,儘量做到不驚動御史臺。”李弘想了想,說道。
腦海裡卻在思索,昨夜讓小雪派人把王勃殺人事發的消息告訴了李賢,李賢會怎麼做呢?來找自己保住王勃,還是心高氣傲的憑藉自己跟五姓七望清河崔氏的人脈,半路就把王勃劫走呢?還是洗清王勃嫁禍他人?
畢竟如果王勃要回長安,清河、清陽位於永濟渠東,是必經之路啊。
“是,臣這就去辦。”馮喧站在李弘對面行禮道。
打發了馮喧,李弘思索着李賢到底會如何來做,邁着步子緩緩的走進了浴室,此刻已經等候多時的白純穿着一襲薄如蟬翼的浴衣,走到跟前幫他開始更衣。
“一會兒記得派人盯緊一些王勃,怕是刑部有可能被李賢利用。”李弘撫摸着白純那近乎透明的浴衣,低頭嗅了一下說道。
“不會吧?昨夜您不是已經跟他說了,可以替他保住……。”
“他估計不會聽我的,這小子現在失心瘋了,怕是要想別的辦法了,不過也不敢肯定,以防萬一吧,但願他一會兒會來找我。”李弘露出雄壯的上身,一把把白純抱起,頓時水花四濺,隨着白純的一聲驚叫,兩人雙雙跌進了水中。
顏令賓一直不敢看白純的眼神,自從昨夜後,她感覺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白純的事情一樣,與太子殿下一起用早膳時,時不時偷瞄一眼旁邊的白純。
如今身在東宮,在知道傳言中,太子身邊那美若天仙的女子白純,在東宮的地位是多麼的超然,是多麼的尊貴。
雖然只是一個奴婢,連戶籍都沒有,但就是這麼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人,卻能做主東宮之內所有的事情。
所以顏令賓如今正式成爲了東宮的人後,才感覺到了白純的無處不在,哪怕她經常往返於太乙城、濮王府,偶爾纔來東宮,但這都不影響白純在東宮的超然地位。
花孟與驚蟄不在身邊,揚武跟連鐵跟了自己沒多久,現在還在父皇身邊,自己跟前又只剩下了芒種跟獵豹兩人,而且還要隔三差五的跑出去。
所以用完早膳的某人,在麗正殿環視了一圈,發現能夠陪自己出去走走的人越來越少。
小雪她們如今被白純把事情安排的滿滿的,甚至連太乙城的事情,都有一些交於幾人打理,小雪她們在李弘前往遼東這半年多的時間,特別是與皇親國戚之間的商事,現在已經完全是她們來做,如今元日將至,幾人也是忙的團團轉,根本沒有時間陪他出去走走。
看來看去,沒辦法,只有顏令賓可以陪自己了,裴婉瑩也不在跟前,要忙着收拾府裡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唯一的兩個“閒人”,便是他與顏令賓了。
馬車在門口已經備好,顏令賓有些驚愕的看看其他幾女,沒想到太子殿下會讓自己陪同他,神色之間又是緊張又是帶着些許激動。
“去吧,凡事兒多照顧着點兒。”白純拉着顏令賓的小手,看着已經走出門口的太子背影,把一沓銀票遞給了顏令賓。
顏令賓再一次目瞪口呆,又是熟悉的大面額銀票,難道她們不知道,在長安城,這樣的銀票用的上的機會很小嗎?
但看着人家已經遞到了她手上,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白純趕緊推了出去,讓外面的祖宗等着急了,顏令賓在馬車上可就不好過了,弄不好都沒法兒下馬車見人了。
兩名太監駕着馬車出了東宮門口後,並未向皇城外駛去,反而是向身後的大明宮方向駛去。
馬車內,李弘看着嬌羞無限的顏令賓笑了笑,替她解圍道:“一會兒去皇宮接兩個人,而後去看看那座前些天被燒燬的府邸,這幾日就得辛苦你一些,連同宮裡的宮女,教兩個人一些儀禮典範,特別是一些我大唐民間女子一些東西,這些你在行,白純她們狗屁不懂,想來想去也只有你可以了。”
內侍省早早就在門口迎接,已經換上了唐人女子裝的金榮乞跟張綠水兩人,一下子像是換了一種風格般,讓李弘眼前一亮。
看着兩人上了身後的馬車後,李弘纔開始詳細的向顏令賓說起後面馬車裡兩人的身份,一番詳述,顏令賓頓覺的身上壓力漸大,但想想自己所學也有了用處,心中竟也涌起一絲的成就感。
兩輛馬車毫無阻攔的從皇城出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兩輛馬車便來到了當初吳王府所在的一坊之地。
如今已經是殘垣斷壁、觸目全是燒黑的焦土的吳王府府門前,將作監與工部尚書已經等候多時,兩人已經有所耳聞那夜住在這裡的兩人是誰,是以,此刻心中各有心事。
房先忠這幾日來,一次沛王府都沒有去過,與李賢溝通全部是由其女兒房慕青傳話,今日被太子召喚此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太子把他叫來有何用意。
將作監監丞與房先忠二人,望着疾馳而來的馬車,立刻率領着手下快不從廢墟上跑下來,在唯一沒有被燒燬的吳王府府門口,靜候着太子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