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櫺之中的怒斥之聲宣泄而出,盛紅衣已是感覺到同那聲音一道帶出的殺氣。
看來,兩人這是談崩了?
盛紅衣側耳傾聽,她還沒摸清楚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魔珠是什麼?
聖珠又是什麼?
還有,之前它們提到的明神……
相比於虞五的憤怒,巫八的語氣就顯得很平靜了。
盛紅衣挑挑眉,只是一會兒功夫,兩人之間談話的氣勢就逆轉了?
一開始,是虞五咄咄逼人,而這會子虞五變成了氣急敗壞,氣定神閒的變成了巫八?
她越發好奇,那盒子裡究竟是什麼!
就她出來的這會兒功夫,作用如此巨大?
“虞五爺急什麼,半顆聖珠如何?我們皇爺說了,還有半顆在荒原之漠,是我巫族的鎮族之寶,就是這半顆聖珠拿出來,也是頭一次,還是看在隧爺的面子上。”
“另外,皇爺也說了,魔聖相擊,雖然隧爺打包票,不會對聖珠產生影響。”
“可這事兒怎麼說呢,萬一呢,萬一有變,該怎麼解決?”
“這等子寶貝,不是自家的不心疼,誰家的寶貝誰心疼,虞五爺體諒這個。”
正如盛紅衣的猜測,屋裡,此時,佔上風的是巫八。
原本,巫八緊張的是,聖珠只有一半。
這就得說到隧土和巫皇爺談妥的情況了。
那時候,它們談妥的條件是一整顆聖珠。
對面的虞五,自一出現,就不是好相與的。
原先的打算,它們本以爲今日隧土會親自來,沒想到,隧土人卻沒到,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到底進城沒有,卻也無從得知。
隧土自來詭計多端,若是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它們又該如何拿捏於它?
這就讓巫八心裡打了鼓。
同這個虞五該怎麼談,纔算不壞了皇爺的事情?
不過,等到虞五拿出魔珠,巫八忽然就豁然開朗。
它們只有半顆聖珠,它也只是叫囂,而沒有拂袖而去。
這說明什麼?
說明,在這件事兒的對峙之中,更加着急的是它們!
誰着急誰落於下風唄!
魔珠既然在虞五的手裡,那麼隧土必然在附近。
而只要進了這黑灘城,隧土自以爲想全須全尾的退回去,怕是不能。
巫八自認,非是它將事情想的過於信心滿滿,實在是整個黑灘城,現在已在它們的掌控之下。
雖然,這幾日,有些個動盪起伏,巫八心裡忽然想起這事兒。
它不管這些事兒。
但也知道,這幾日有人對巫族下手,它們好幾個小隊的隊長莫名失蹤,興許已是遭了毒手。
不知何人如此膽大妄爲。
轉念一想,它們的皇爺就在此,皇爺之本事,無人可及,如此,便什麼都放下心來。
任何的反抗都是垂死掙扎,這一次過後,它們終將奪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巫八眼中忽然閃過奇異的光輝,完全就被自己想象之中的未來之景給觸動了。
在它看來,這些美好,已經不遠了。
它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虞五的盒子裡的魔珠,將手背在身後,握成拳,抑制住自己想要觸碰的渴望。
虞五拿那東西的時候,眼底的謹慎和驚恐,以及它打開盒子稍顯得怪異的姿勢,它都沒有錯過。
說那盒子上沒有一點防護那是不可能的。
它們放聖珠的盒子不也防備的緊兒?
當然,論起防備,虞五的和它們手邊的盒子上明神留下的印記,肯定是天壤之別。
巫八告誡自己,它現在不能打草驚蛇。
雖然,它知道,它若能把魔珠帶回去,這個功勞大到約夠它以後快快活活的活一輩子了。
只是,如今時機並不成熟啊。
嘶。
巫八一邊安慰自己,內心深處還是在忍不住盤算着,放任虞五離開,外面佈置的那些個心腹,要費幾個,才能抓住它?搶了它的東西?
或許,也不是不能……鋌而走險。
心腹可以再培養,但立大功的機會,轉瞬即逝!
巫八心猿意馬的厲害,人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虞五心裡也急,事情辦成這樣,以隧爺的手段……
它便是不深想,都不寒而慄。
它真的不想當魔蠱,被丟進隧爺的血池之中。
它忍着渾身戰慄,實則外強中乾:
“你們如此欺人,當真不怕隧爺的雷霆之怒?”
巫八連正眼都不瞧它了,它拱了拱手,面上的禮節做的很足:
“隧爺有什麼可怒的,這是雙贏的局面啊。”
“我看吶,虞五爺趕緊回去將此事通報一聲!”
“咱們做下人的,就得本分行事,自己心裡有什麼想法事小,耽誤了主子的大事兒事大!”
這話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說罷,巫八欣賞了一會兒虞五難看的臉色,愉悅道:
“我還有事,就失陪了,對了,虞五爺,若是隧爺有什麼覺得不妥之處,儘可以告知於我,我會稟明皇爺的,咱們皇爺最好說話了。”
“小六,咱們走。”
屋內,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是門被打開的吱呀聲,隨之,又是一聲,門又被合上了。
盛紅衣暫時沒動,直到屋內突然響起了劇烈的響聲,是桌椅盡碎之聲,然後便是摔門之聲。
盛紅衣離了原處,神識先一步蔓延而出,輕巧且蟄伏。
外面,人來人往,神識探出更加的危險。
然,福禍相依,凡事都是一體兩面的,她用神識跟蹤虞五一事倒是變得可行起來。
畢竟人多代表着氣息混雜,她的神識更好渾水摸魚。
跟蹤虞五,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盛紅衣心裡的怪異感卻越發濃烈。
這虞五,談判而已,反應卻是天差地別的。
來的時候有多倨傲,走的時候那垂頭喪氣的樣子,便如同喪家之犬。
如此情況下,它對身後跟着的神識無知無覺。
盛紅衣深思,引起它情緒起伏的轉折點是魔珠。
魔珠是什麼?
還有聖珠,巫族手裡的東西!
會不會同她有關?
盛紅衣覺得這並非自己多疑,那巫族什麼尿性,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
簡直就是叛徒加上欺世盜名之輩。
巫族手裡的寶貝,她合理的懷疑可能都是她的東西。
聖珠?
聖蓮?
呵呵,不會是她的道蓮子吧?
盛紅衣心口似有什麼東西猛然狠狠一跳!
這種感覺強烈又突兀,轉瞬即逝,又令盛紅衣無法忽視。
她說不清道不明,但自從想到道蓮子,這種念頭再也揮之不去。
她清晰的想起她在幽冥界將它驅逐的場景。
清晰到,她甚至隱約感知到了它的情緒,似一個做錯事的叛逆孩子,梗着脖頸,就是不認錯……
真奇怪,明明當年,她不是那麼想的,更別提這樣的感知了。
事隔一百年,那天的場景居然歷歷在目,無比清晰了?!
也不知後來,她差點死亡這事兒過後,它如何了。
倘若,聖珠真是道蓮子,前世黑蓮死後,它去了何處呢?
它不是巫族的眼睛麼?
半顆聖珠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件件,撲朔迷離。
盛紅衣忽然回頭,目光晦暗的看了一眼來處。
就在得勝樓裡,巫八那裡有聖珠,她該不該這時候回去,將它搶回來?
她在盤算這麼做的可能性!
卻是,剛一動念,神識之處,她看到了一些異樣的畫面。
她皺了皺眉,原來是那虞五,竟然被人直接堵在了暗巷裡。
五個人,帶着面巾,堵在它面前。
虞五看着這五人,大聲質問:
“巫猿一族?言而無信麼?得不到就想明搶?”
盛紅衣眉一挑,下一刻,腳下,已是健步如飛,跟了上去。
這事兒虞五看得明白,盛紅衣也看得明白。
虞五想要聖珠,人家巫族也想要魔珠。
見它一人,便起了搶奪之心唄。
堵人這件事,大概率是巫八做的,不過,未嘗沒有巫皇爺的推波助瀾。
畢竟,上位者,運籌帷幄。
盛紅衣就不信,巫皇爺算不到這一幕。
那麼,由此及彼,虞五身上那一顆魔珠,也是假的咯。
畢竟虞五單槍匹馬,那隧土再蠢,還能放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虞五那兒,還派它一個人同巫猿談判?
這事兒怎麼看怎麼違和。
便是退一萬步,隧土放心虞五,難道也足夠信任巫猿?覺得它們就是信守承諾的君子?
別逗了,隧土能信誰?
它自己就不是個善茬,惡毒狡詐多疑。
輕信巫猿一族,它是不要命了?
假魔珠,足夠斷送這虞五的性命了。
虞五應該是死期將至。
盛紅衣到此,自不是爲了幫襯誰,她另有目的!
她很快便攆上了虞五,那五個巫猿,實力高超,分工有序,一人望風,堵着暗巷口,四人圍毆,虞五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盛紅衣看得很清楚,四人準備的很充分,手裡有縛靈符。
虞五吃虧就吃虧在,它壓根對巫猿的手段不瞭解,是以還沒發揮呢,就結束了。
符被引燃,虞五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動作,就被縛靈符一把捆縛住,它掙扎不止,卻是被越縛越緊,很快,它瞪大雙目,目眥盡裂,滿臉的恐慌和色厲內荏。
它想開口叫喚,來者根本不讓它有叫囂的機會!
一劍捅入它的丹田,一人一掌暴擊在它的天靈之上!
虞五睜着眼,不敢置信的重重摔在地上!
一股黑煙自它的天靈上飄出,虞五再無聲息。
區區十數息,事情便結束了。
那五人將虞五放在胸口衣襟裡的盒子以及財物搜刮乾淨。
走前,一張火球符落在虞五身上,虞五身體瞬間被引燃,火光沖天而起,迅速將虞五吞沒。
五人不再多看,更懶得去管會不會影響到無辜的旁人。
它們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暗巷。
盛紅衣落在暗巷之中,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都是些普通人家。
這會子,便是聽到什麼動靜,怕是也噤若寒蟬,不敢聲張吧。
她幫不了它們其他的,不過,舉手之勞,還是能做的。
指尖,一點火光逸出,很快幻成指甲蓋大小的一朵紅蓮。
紅蓮飛出,化成細長的火鏈,繞着那已是衝上天的火焰邊緣轉了一圈,又化爲紅蓮回到盛紅衣指尖。
盛紅衣收回手,再次離開了此地。
再看那火光,依舊在躍動着,瘋狂舔舐還未燃盡的屍體。
可是,若那五個巫猿在,便會發現顯著的區別。
原本那火是漫無邊際,野蠻的橫衝直撞。
這會子,卻好似遭到了震懾,竟然只是固守在一個小圈圈內,不敢越雷池半步。
顯得無比的老實,似還帶着一股子楚楚可憐的味道。
這自然是盛紅衣的手筆。
她覺醒的本命火乃是南明離火。
只是凝出來,在此地留下氣息,便讓符火感受到了壓制。
萬物有靈,這就是高者對於低者的壓制,只要出現,就是輕易的碾壓。
火勢被控制,周遭的房檐屋舍便沒了被燒沒的危險。
等到一刻鐘後,虞五的殘屍都要燃盡了,暗巷中又出現一人。
不是隧土還有哪個?
他自是不關心一個屬下的死活,它只是發現,虞五的魂燈滅了,便來探個究竟。
而這會子,盛紅衣留下的那點子氣息早就消失殆盡,徒留下巫猿的火符,痕跡未消。
是以,隧土還不知道這其中還有盛紅衣的事兒。
它死死盯着地上的火符,眼神陰鷙危險,就知道巫族不可信。
盛紅衣離開暗巷,不知道與隧土算是擦肩而過,她若是提前知道,說不定會留下等隧土呢。
畢竟,仇人再多,也得一個一個解決,好不容易送上門,都是單槍匹馬,誰怕誰呢。
她此時,跟上了那五個巫猿!
這五人,一路上也沒有交流,就是在往回趕路,顯然是要回去覆命。
巧的是,它們走的方向,也是往得盛樓後門而去。
那裡,正是剛剛盛紅衣偷聽掩藏之處。
隨着它們一個接一個魚貫入了得盛樓,走在最後的一個,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背後一股巨大的,無法忽視的力道傳來,直接壓制着它,將它飛速的拖走了。
它舉起手,就要自救,卻一切都是徒勞,就在前面它的同伴眼角餘光能瞥到身後之際,它已被拖入到了一處陰暗處。
而它的同伴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