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豐此人,真本事是有一些,但是爲人不通事故,遇事不知變通,以後恐難成大器。”
段瓚巴巴地回到對面的茶館,將剛剛發生在承德幼兒園裡的事情詳細跟李治做了敘述,最後給出了自己對李豐的印象。
“太子殿下,微臣說句僭越的話,安平候到底是小地方出來的人,沒什麼見識,且本人也是得過且過不求上進,值不得您如此上心。”
對於李豐,段瓚是一百個看不上。
醫術再好有個毛用,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匠人一般的人物,一如太醫署令楚鈺,在真正的貴人跟前,一樣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李治不置可否地輕點了點頭,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輕聲向段瓚問道:“如果換作你是安平候的話,剛纔的情況你會如何應對?”
段瓚頓時來了興致,高聲道:“如果是換作是我老段,我肯定不會像個小媳婦兒一樣躲在屋裡不出來,只要我在外面迎着,高陽公主殿下自然就不會再橫衝直撞,一切的衝突也就不會發生。”
“殿下在這樓上看得並不分明,您不知道剛則那院子裡具體都來了些什麼人。”
段瓚的雙眼放光,聲音熱切:“毫不誇張的說,長安城裡最有頭臉的幾戶人家幾乎全都有人過來。趙國公、盧國公、樑國公,還有我褒國公,只要李豐肯稍用些心思,隨便依附到其中一家,就足以讓他在朝堂上平步青雲。”
“可是他呢?”段瓚有點兒恨鐵不成鋼,“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卻無動於衷,一點兒也不知道加以利用。這也就罷了,他甚至還爲了一個小小的教習令人毆打房家二公子,嚇壞了程琳小殿下。”
“不但惡了高陽公主殿下,同時還惡了樑國公府,順帶的還嚇退了好幾個有意要在他這裡報名入學的皇親國戚,着實不智,不,簡直就是愚蠢透頂!”
李治無語地看着段瓚,本宮也就是隨口問一句罷了,你瞎激動個什麼勁兒?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連段瓚這樣的大老粗都明白的道理,他的那個大哥又豈有不通之理?
前幾日能夠一口氣吞了五姓七宗三千五百萬貫財物而且還讓他們明知上了當卻還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的人物,又豈會是段瓚口中所言不通事故,遇事不知變通之人?
李治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越過窗櫺投向對面的院落。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這個大哥在故意疏遠這些人,他不想與這些長安城中最有權勢的一批人有太過親密的接觸。
“我的好大哥,你這是真的已經準備認命了嗎?”李治喃聲自語,“其實這樣也挺好,做一個閒散的富貴縣候,總要比呆在黔州那種苦寒之地強得多,若是我的話,估計也會如此選擇。”
李治覺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多心了,李豐滿入長安的這段時間,又是得罪長孫府,又是讓人揍了房遺愛,一下就惹到了當朝的兩位輔宰級的重臣要臣,哪有一點兒要重整舊部的意思?
搖了搖頭,李治有些意興闌珊。
“不管怎麼說,這位安平候也算是個人才,段大人還是需多多留意。本宮有些乏了,也該回宮了。”
段瓚連忙起身躬送。
入夜。
小房汐食慾不振,晚上只吃了小半碗的稀粥,然後就鬧着想要睡覺。
高陽公主抱着將她哄睡,輕輕放在臥室的牀榻上。
臥室內,炭火燒得正旺,現在已是十一月份,寒冬已至。雖然一直都未曾降雪,但是夜裡的氣溫已經逼近零度,所以公主府早早地就燒上了炭火,把臥室烘得一片溫暖。
房遺愛親自泡了一壺熱茶端了進來,倒了一杯遞到高陽公主跟前,輕聲寬慰:“殿下不必憂心,小汐已然熟睡,想來當是無礙了。”
高陽公主擡手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神色不愉地瞪了房遺愛一眼,擡手一指前邊的正堂,房遺愛會意,連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又端着茶壺出了臥房。
片刻後,高陽公主爲房汐掖好被子,也輕步跟了出來。
房遺愛殷切地雙手端起茶杯遞上,“趁熱喝,這可是爲夫特意爲你尋來的上等承德茶。”
高陽公主皺着眉頭接過茶杯又隨手將之放到旁邊的桌案上,憂聲道:“現在哪還有心情喝什麼茶,小汐剛剛吃得不多,又這般早睡,實在是大異於往常,本宮這心裡總是有些七上八下。”
“殿下放心,白天喝了湯藥,腸胃有些不適也是難免,你就別再自己嚇自己了,小汐一定會沒事的。”房遺愛出聲寬慰,絕口不提辯機那個小白臉。
高陽公主長吸了口氣,道:“希望如此吧,楚鈺的醫術還是靠得住的。而且還有辯機小師傅爲小汐誦經祈福,定能庇佑我的汐兒平安無事。”
房遺愛的面色有點兒發黑,能不能別提辯機那廝,來氣。
夫婦二人飲了幾口茶,高陽公主便開口將房遺愛給趕了出去,理由是汐兒不好,你丫就別想上老孃的牀。
房遺愛滿心委屈,汐兒不舒服我這個做爹的也很難過好不好,但是這跟我上不上牀睡覺有關係嗎?
房遺愛無精打采地去了廂房,趁着燭光看了一會兒書便來了睏意,令人去主臥打探了一下,得知高陽已然入睡,房汐也睡得安穩,心中一定,也脫了衣衫鑽了被窩。
一覺入夢。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迷迷糊糊中房遺愛彷彿聽到耳邊有些吵鬧,好像是有人在外面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房門。
“啪啪啪!”“啪啪啪!”
“郎君醒醒!”“駙馬醒醒!”
房遺愛一個激靈睜開雙眼,門外的叫門聲更加清晰,原來並不是在做夢,而是真有人在外面叫他。
“何事如此驚慌?!”
房遺愛坐起身,高聲向外詢問了一句。
很快,外面的敲門聲止住,奴僕的聲音傳來:“啓稟郎君,小殿下剛剛從夢中驚醒,一直哭鬧不止,公主殿下讓奴婢過來請郎君過去。”
房遺愛心中一緊,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兩隻腳隨便往靴筒裡一放就急忙衝了出來。
“快,快隨我去看看!”
剛出房門,一股冷氣襲身,房遺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站在門外,看到院子裡燈火通明,主臥方向隱隱已然能夠聽到熟悉的哭聲。
“我的汐兒!”
房遺愛一路小跑,只用了不到三個呼吸的功夫就衝進了主臥,一進門,就看到高陽公主正懷抱着小房汐低聲安慰,而小房汐卻閉着眼睛張着嘴巴,哇哇之聲不斷。
“這是怎的了?怎麼突然哭鬧了起來?”
跑到近前,房遺愛看着已經哭得聲音都有些沙啞的寶貝女兒,心疼得不得了。
高陽公主道:“本宮也不知爲何,前半夜還睡得好好的,就在剛纔卻無半分徵兆地就突然哭鬧了起來,無論本宮怎麼哄,就是停不下來。”
“那還愣着做什麼,快去請太醫啊!”房遺愛急道。
旁邊的老嬤嬤回道:“回駙馬的話,現在已是三更天,宮門已閉。”
這個時候不止是宮門,就連城門也全都封鎖,這三更半夜的,根本就不好去請。
“府裡的醫師呢,怎麼也不見過來?”
“趙醫師說小殿下是白天受了驚嚇,神魂未穩,半夜哭鬧是屬常態,無須擔憂,只需連續服用楚太醫的安神湯,不過三五日差不多就好了。”
說完,老嬤嬤小心地看了眼高陽公主,道:“之後,趙醫師就被公主殿下令人讓亂棍給趕出了府門。”
房遺愛嘴角一抽,這小爆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你把醫師給趕走了,誰來爲小汐看診?
“這麼說,現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房遺愛有點兒慌,白天的時候楚鈺似乎也是這麼說,看來藥石之力見效甚緩,眼下根本就指望不上。
“那,可有請弘福寺的高僧過來?”不得已,房遺愛又想起了辯機那廝,白天他誦的那段經文似乎很有效果。
“駙馬您忘了,現在城門已閉,小殿下這又不是什麼急症,怕是……”
房遺愛身子一顫,是啊,現在正是三更天,城門已閉,不是十分緊要的事情根本就出不得城門。饒是他們是公主駙馬,夜間沒有皇命也是一樣要困守城中。
“怎麼辦?怎麼辦?”
房遺愛急得直打轉,心神不定,房汐的哭鬧聲就像是一根根尖針,在時刻扎刺着他的心肝,疼得厲害。
“要不,咱們試一下安平候的那張藥方?”
急病亂投醫之下,房遺愛突然想到了白天李豐滿交給他的那張藥方,輕聲向高陽公主提議了一句。
高陽公主一怔,不由得也想起了白日裡李豐滿所說的那些話,還有藥方所寫的那段羞恥感暴棚的咒語。
怎麼說房汐也是他的外甥女,見面了也要稱他一聲舅舅,他應該不會這麼狠心見死不救吧?
低頭看了看一直啼哭不停的乖女兒,高陽公主一咬牙,一閉眼,緊抱着她的小寶貝兒狠聲道:“試試就試試!不就是叫個魂嗎,本宮還會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