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口中受了“委屈”的周家大郎,此時確實很委屈。他昨天躺在牀上被兄弟包紮成一個超級人肉大糉子,不僅要聞那令人直犯惡心的血腥味,還要一動不動地裝可憐,別提有多麼彆扭和難受。
夜裡周承志好不容易被解脫出來,結果第二天又被周承業弄成一副慘不忍睹的熊樣,說是爲了預防有心人上門探視,怎麼還要堅持個四五天才好。
一想到自己要被人足足折騰七天,周承志這眼淚都要忍不住往下流。早知如此,昨曰說什麼也不來弟弟這處院落,這不是典型的作繭自縛麼?
正當周大郎躺在牀上無限怨念的時候,忽然成義溜了進來對他小聲說道:“被你用計陰了的李崒,他爹現在便在客廳之中,等會要來看望你!”
周承志一聽這話,頓時無數怨念盡散,立刻換上了一副目光渙散、氣息虛弱的樣子。
張琇看了之後,嘖嘖嘴,然後說道:“果然是近墨者黑呀,就連一向誠實淳樸的大郎,如今也跟着二郎學壞了,騙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躺在牀上的周承志閉着眼睛懶得睜開,只說了一句:“我會把你方纔說的這話,原封不動地說給二郎聽!”
“別,就當我啥也沒說,落他手上我真怕脫層皮。”張琇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急忙有些緊張地說道。
主僕二人在房裡做足了各樣準備,不多時李林甫果然隨周子諒來到了屋外。專門守在門後負責望風的張琇,在聽到廊道中響起腳步聲時,便對周承志小聲說道:“人來了,你可以哼哼了。”
“哎呦……哼、哼……痛煞我也!李崒、蕭奕、吉浦,你們幾個王八蛋,我問候你們八輩祖宗……”
屋內傳出周承志疼痛難忍的咒罵聲和呻吟聲,若是不知底細的人聽了,還不定以爲這叫喊之人與他口中所罵的幾個有多麼大的仇怨呢。
走在最後面的周承業能夠清晰可辨地聽到屋內的叫罵聲,他相信走在他身前的李林甫也一定聽得到。不過令他感嘆的是,李林甫不僅走路的步伐絲毫未變,就連身形都始終保持着一致。
這尼瑪的得是多麼強大的情緒控制能力啊!
雖然心裡頭聽着也覺得很爽,可週子諒還是趕緊推門進屋,幾步搶到周承志牀前,然後說道:“大郎,醒一醒,別說胡話了。李相前來看望你啦!”
“我問候你們八輩……”
周大郎的問候語說到這裡便戛然而止,終於沒有真的問候出來。只見他有些艱難地將身體從面朝牀裡的方向翻了過來,然後緩緩睜開了雙眼,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原、來……咳、咳,原來是大人來了,還請恕孩兒……咳咳,恕孩兒無法起身行禮。”
周承業強忍着心中巨大的笑意,來到病榻之前輕輕攙扶起周承志,然後讓他半靠在自己的身前,口中說道:“大郎,你仔細看看,當朝李相公,也就是李崒的爹爹,親自來看望你啦,還讓下人送來不少的補品呢!”
李林甫本來對於周子諒和周承業爺倆合起夥來在他面前唱雙簧十分不屑,忽然看到面目全非、鼻青臉腫地躺在牀上,渾身還纏着繃帶血跡斑斑的周大郎時,便有些懷疑自己兒子欺騙了自己。因爲怎麼看,周家大郎都像是受了重傷一般。
這就要歸功於周承業強大的化妝之術和包紮手法了。大哥臉部的淤腫自然不是他用拳頭搗鼓出來的,但卻是通過孫老郎中開出的幾味可以令人局部肌膚過敏的藥材刺激出來的;周承志身上所纏繃帶上的血跡,雖然大部分是雞血,可明顯部位的幾處血跡卻是周承業逼着幾個崑崙奴放了一點血染紅了的。
這麼厲害的結合了古代醫學和現代軍事僞裝雙重技藝的易容化妝之術,要是能夠輕易被人識破,周承業真好那一塊豆腐自己撞死算球。
“卻是讓大郎受委屈了。昨曰我已狠狠地教訓了我家那個不成器的混賬,今曰上午專門去了一趟學館,請求學館蔡博士將幾個欺負你的學生統統除名。這件事情,我們李家一定要給你一個說法!”
李林甫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不僅充滿了懇切之色,話語之中更是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周承業看着“千年老妖”在自己面前的表演,心裡頭卻是不住地感慨:到底是個老妖怪啊,一出手就這麼老辣,只是簡單露了兩手,便將所處的劣勢搬了過來,如今反倒是化被動爲主動了。
周子諒此時想的卻跟周承業有些不同,他在心裡腹誹不已:既然你李林甫這麼有誠意,怎麼不讓你兒子主動退學,還要假惺惺地跑去請求學館開除你兒子的學籍?你若是個平民百姓,不用你去求,學館也會將你兒子除名。可你如今頭上頂着大唐宰相的帽子,莫說是四門學蔡博士,就是國子監那幾個老鬼也得掂量掂量啊。更何況,此事還牽涉到戶部侍郎的兒子,那貨雖然官職沒你大,可他管着給國子監和四門學的官員老師們發薪水呢!
斜倚着兄弟胸脯的周承志,聽了李林甫這番話,心裡頭也是很多感慨。他覺得這件事情到了這裡是不是就可以收場了,畢竟自己啥事沒有,還狠狠地教訓了那羣傢伙一頓,今後想必他們也不敢再找自己麻煩。
父子三人因爲李林甫的一番話而各有所思,卻是周承業最先反應上來,他怕父親和哥哥說出示弱和服軟的話來,於是不急不慌地說道:“樞相大人在百忙之中自賤身份前來探視吾兄,李家上下倍感寬慰。既然大人說了要給李家一個說法,那是自然會作數的,我們李家這次承樞相大人這個情。”
反應稍慢半拍的周子諒,已經聽明白了小兒子這番綿裡藏針的話語,於是也點頭說道:“相信國子監和四門學館一定會酌情處理此事,李相今後還是不要過於苛責你家四子纔好。”
李林甫又在周承志屋內呆了片刻,便在周子諒的陪同之下轉身離去。他今天算是領教了周家父子的厲害,這爺三就沒有一個糊塗的,還真是不好對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