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唐寅的寢賬。
看到寢賬裡還亮着燈,尹蘭從外面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低聲說道:“大王!”
盤膝坐於榻上的唐寅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尹蘭,但並未說話。她走上前來,輕聲說道:“大王,敵軍對我軍能如此瞭解,我還是覺得是我軍內部出了細作。”
唐寅一笑,展開雙腿,從牀榻上下來,問道:“可有懷疑的對象?”
“這……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尹蘭偷看了唐寅一眼,馬上又垂下目光。
唐寅樂道:“現在只有你我二人,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尹蘭猶豫了片刻,說道:“屬下懷疑是任公子。”
唐寅先是揚起眉毛,接着又是皺眉,疑問道:“有證據?”
尹蘭急忙搖頭,說道:“那倒沒有,不過,任公子畢竟是神池的人,而且大王在商議軍務的時候也從來不避着他,所以,對我軍最瞭解又是外人的,只有任公子。”
唐寅愣了愣,隨即搖頭而笑,說道:“這只不過是你自己的臆測,並不能算證據。”
尹蘭還要爭辯,唐寅擺了手,說道:“不必再說,既然我能把他留在身邊,就說明我很信任他。對了,這兩天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尹蘭沒明白他的意思。
“光是派天眼、地網、暗箭出去打探,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打算親自走一趟。”唐寅從牀榻上拿起一套便裝,含笑說道:“衣服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這怎麼行?太危險了!”尹蘭緊張地說道。
“還能比對戰神池的那些門徒弟子們危險嗎?”唐寅滿不在乎地說道:“在深山老林裡追蹤敵人的行蹤,我很有經驗,也會很小心的,你不必爲我擔心。”
“那……屬下隨大王一同前往。”尹蘭急聲道。
唐寅想也沒想,立刻搖頭,說道:“不行。何況,很艱苦,你不適合。”
尹蘭急得小臉漲紅,說道:“屬下是大王身邊的人,大王要去哪,屬下自然就去哪……”
不等她說完,唐寅打斷道:“一旦遇敵,若是打不了,我還能跑得掉,可你怎麼辦?”
尹蘭正色說道:“大王放心,屬下絕不會拖累大王!”
唐寅含笑拍下尹蘭的香肩,說道:“你就安心待在軍營裡吧!這次,我單獨行動,即便阿三阿四也會留在軍中。”
聽他這麼說,尹蘭更感不放心了,不過見唐寅態度堅決,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當晚,深夜,唐寅孤身一人悄悄離開風營,直奔大黑谷外而去。
沿途上,到處都有風軍的哨卡和巡邏隊,唐寅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實在躲避不開,便拿出暗箭的令牌矇混過去。
等他走出大黑谷外,先是向四周巡視了一圈,而後快速地向路邊的樹林走去。
很快,他便來到了那日第九軍將士遇伏的地方,這裡的樹木還留有許多燒痕,地上也隱約能見到血跡,繼續往裡面走,激戰後留下的痕跡更多。
別看林中伸手不見五指,唐寅又未拿火把,但他的夜眼將樹林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向林地深處走了一會,突然停下腳步,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轉回身,目視後方,說道:“出來吧!”
“……”沒有人應話,樹林中寂靜得一點動靜都沒有。唐寅搖了搖頭,聲音不大地說道:“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過去把你揪出來!”
“大王……”見自己實在隱藏不住,尹蘭從一顆老樹後面慢慢走出來。
唐寅直視着她,微微皺眉,沉聲說道:“不是讓你留在軍中嗎?怎麼還是跑出來了,是不是平日裡我對你太縱容了?”
尹蘭身子一震,連忙搖手,然後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般,揹着手,低着頭,小聲說道:“屬下是不放心大王一個人去冒險,所以才……纔跟出來保護大王……”
唉!雖說她是出於好意,他也很感激她,不過唐寅還是在心裡暗歎一聲,苦笑着說道:“我什麼時候都落魄到需要一姑娘來保護了。”說着話,他邊搖頭,邊繼續往林中深處走去。
聽大王沒再趕自己走,尹蘭頓時面露喜色,快步追上前去,語氣輕快地說道:“大王放心,屬下隨大王同行,絕對不會拖大王的後腿。”
“那恐怕不是由你個人的意願來決定的。”話是這麼說,不過,唐寅也未再攆尹蘭回營。
穿過那日遺留下來的主戰場,林中戰鬥的痕跡開始漸漸變少,而且草藤也多了起來,越來越難走。
深夜,走在深山老林裡也是很嚇人的一件事。林中的光線少得可憐,茂密的樹枝把月光遮擋得嚴嚴實實,普通人的能見度充其量也就兩三米遠,在這種情況下,林中的樹木彷彿都化爲黑暗中的妖魔鬼怪,讓人的心絃不自覺地繃緊,還有林中的鳥蟲野獸也不時地發出怪叫聲,毛骨悚然,令人從骨子裡生出寒意。
唐寅自小就在深山中生活,對此早已習以爲常,何況他現在還擁有夜眼和一身高超的靈武,走在林中更是不怕。
而尹蘭則不然,她算不上豪門大戶出身,但也是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哪裡在森林當中走過夜路?此時,她是越走越心驚,越走越膽寒,不自覺地想去抓唐寅的衣襟。
但二人畢竟身份有別,哪有臣子去抓大王衣服的道理?她的手是擡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擡起來,同時兩隻杏核眼瞪得又大又圓,還不時地向前後左右緊張的觀瞧。
緊張是會傳染的,她如此緊張兮兮,讓一旁的唐寅也跟着緊張起來。
他暗暗搖頭,無奈地抓住尹蘭冰涼的小手,低聲不滿地說道:“不讓你跟來,非要來,還沒碰到敵軍呢,就已經先拖累我了。”
“大王,我……”
“你還想說什麼?”
“抱歉……”尹蘭面紅耳赤的垂下頭,感受着唐寅掌心的溫暖,她又忍不住怯生生地揚首,悄悄打量起他的側臉。
此時,他的眼睛已完全是綠色的,閃爍出晶亮的綠光,本來是很嚇人很詭異的眼睛,可在尹蘭看來,卻感覺很迷人,彷彿那是一對綠色的寶石,能把人的目光吸進去,無法自拔。
“天天看我這張老臉,難道還看不夠嗎?”唐寅的目光盯着地面,話卻是對身邊的尹蘭說的。
尹蘭被他說的玉面漲紅,不過很快她又急聲說道:“大王一點也不老……”
“那得分怎麼看了。”若單看外表,他確實不老,若是看他體內的另一半靈魂,已經有好幾百歲了。
說話之間,唐寅突然加快腳步,來到一處草叢前,然後拉着尹蘭蹲下身形,從草叢裡折下一片草葉。
“大王?”尹蘭不解地看着他。
“上面有血跡。”唐寅拿着草葉,看了一會,又低頭嗅了嗅,然後扔掉,站起身形,繼續往前走去,同時低聲嘀咕道:“血跡一定是受傷的安軍留下的,安軍很小心,經過一場激戰,他們當中的傷兵肯定也不少,但留下的血跡卻幾乎找不到。”
“這麼說,他們在撤退時有特別注意不留下任何的痕跡。”尹蘭皺起秀眉說道。
“恩!”唐寅悠然一笑,說道:“不過,再狡猾的獵物,也不可能做到毫無遺漏,何況,是數萬人的軍隊呢!”
“大王要一直追蹤他們嗎?”
“如果安軍是直接撤離赤溝一帶也就罷了,我擔心的是,他們會繼續於沿途設伏。甜頭這種東西,就像吸毒一樣,一旦品嚐到了,便會欲罷不能。”唐寅冷笑着說道。
“吸毒?那是什麼?”
“呃……當我沒說吧。”如果問唐寅吸毒是什麼,他也解釋不清楚,只能避而不談。
尹蘭撇了撇嘴角,但她馬上又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太無禮了。離開了軍營,只他兩個人走在深山老林裡,這讓尹蘭會不時地忘記二人的身份。
他倆從深夜一直走到天色大亮,唐寅這才停下腳步,對滿臉疲憊地尹蘭說道:“我們在這裡歇歇吧!”
“好!”尹蘭立刻露出喜色,急忙答應一聲。
兩人在一顆樹下席地而坐,尹蘭問道:“大王,我們追蹤的路線沒錯吧?”
“當然!”
“可是我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跡象,地上的雜草也沒有被大軍踩踏過的痕跡啊。”
唐寅笑了,說道:“到這裡,安軍早已經化整爲零了,他們是分頭走的。”
尹蘭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問道:“大王連這個也能看得出來?”
“我還看出化整爲零的安軍大致是分爲兩部分,一部分走得急,一部分走得慢,至於爲何要兵爲兩路,一快一慢,我就不清楚了,現在,要是能找到安軍的探子或眼線就好了。”
唐寅擡起手指,像變魔術似的指尖冒出一小團黑色的火焰,緊接着,又被他抖手甩掉。
尹蘭難以置信又充滿驚奇地看着他,忍不住問道:“大王竟能推斷得如此之細……大王以前有學過追蹤之術嗎?”
唐寅仰面而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我學過的東西還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