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睡的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不來,什麼寅時末破曉前,上官寧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樹上結了一夜的華霜全都化得不見了蹤影。
顧不得再多的東西了,匆匆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就趕緊往後山跑,雖然昨天二師兄已經帶着她轉了一邊無風谷還特意又提醒了一遍後山的位置,可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地本應該早早前去踩一下點纔是的。
果然,去到的時候衆弟子已經在兩位師兄的帶領下開始練功,整齊劃一地打着慢悠悠軟綿綿的拳法,一旁在太師椅上端坐着的,赫然是——師父!
二師兄明明說過晨練這種小時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會親自過來的,難道今天是她第一天練功所以他要親自過來監督?不用這麼嚴格吧?
上官寧耷拉着腦袋慢騰騰地挪過去,站在離那張太師椅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後面看不到師父的表情,她只能討好地輕輕喊了一聲:“師父。”
後者“嗯”了一聲,迅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臉上原本嚴肅的表情瞬間變成笑逐顏開,身上遠遠可以感受到的陰霾氣息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只見見到愛徒欣喜不已的無風谷主朝着她招了招手,笑道:“來了啊?怎麼不睡多一會兒?來來來,到爲師前面來,坐這兒!”
這兒?上官寧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師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說好的破曉前到後山現在已經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再睡一會兒還不被打死啊?還有啊,師父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開玩笑,您的大腿哪裡是我能坐的,真坐上去了明天您指不定就見不着您的愛徒了……
上官寧笑着搖搖手,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尷尬,乖乖地站到師父面前聆聽他的“教誨”。
對於寶貝徒兒的“不聽話”,無風並不在意,他將之理解爲有個性。
轉過頭去看向正在練功的弟子們,無風谷主的臉再次黑了下來,差點兒就一個衝動把鞋子脫了扔過去。
“你們這練的什麼東西?軟綿綿的是在打拳嗎?打棉花吧!沒吃早飯是不是?一個個沒精打采的,看看小師妹,再看看你們……”無風剎住了話頭,一副痛心疾首不忍說下去的表情。
其實他們的確冤枉得緊啊,這麼早起來練功哪裡來得及吃早飯……
“師父……”同門一場,上官寧很想替他們辯解幾句。
“丫頭,你想學什麼?”
“嗯?”師父突然的問話讓她愣了一下,原本想說的話也一併忘記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師父教什麼,徒兒就學什麼。”
“看看!這就是尊師重道!”無風再次回過頭去教育一下那些“懶散”的弟子,轉回來又是滿面春風的笑容,不得不讓上官寧感嘆自家師父變臉的速度當真是比翻書還要快啊。
“爲師畢生所長無非三樣——刀、劍、醫。刀法傳給了你大師兄,醫術傳給了你二師兄,剩下這劍法傳給你,你可願意?”
上官寧趕忙點頭,肢體語言快於口頭語言,生怕慢了一點他就反悔了。
練武之人向來只習一種兵器,然而當年戰場上的吳風將軍一手提刀一手握劍,明明是兩種兵器卻被他使得出神入化遊刃有餘,這也是他令人欽佩的一個原因。而吳風從軍之前曾經跟着一位隱居的醫者學習醫術,後來戰場之上難免受傷,他便自己往更深處專研,退隱之後在無風谷裡種了一片藥草林子,醫術也是小有盛名。
此三長,無論學會哪一樣,都是了不得的。
無風見她點頭同意,更爲欣慰,到底是女娃子,學劍術是很合適的。
“既然這樣,爲師也就送你一份拜師禮。谷裡沒有適合的劍讓你用,爲師親自去給你打一把,過幾天再開始教你!來來來,丫頭,你就坐在這兒,幫爲師監督着這羣兔崽子!”說罷,無風起身將太師椅讓出來,拉着她坐下,然後揹着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看着師父遠去的背影,上官寧欲哭無淚啊!
明明她是這裡輩分最小的,現在遲到了不用懲罰不說,還不用練功了,還坐在師父您的位置上監督……看來師父是真的不擔心明天見不着他的寶貝徒兒……
看了兩位師兄和衆弟子一眼,上官寧乾笑着……
她以爲,就這樣擁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好的眷顧,卻不想,更大的眷顧,在幾天之後,突兀地敲開了人生的大門。
那天早晨,無風派人前來梅苑傳話,讓她去翠竹趟一趟,想着應該是師父答應的劍鑄好了,所以上官寧喜滋滋地連忙趕過去。
翠竹居在東面,要走上一段距離,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想到自己的劍,上官寧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師父是用劍高手,造出來的劍應該不會……
到了翠竹居,卻發現若干的屋子師父不知道在哪裡,由於師父喜好清淨,所以也沒有弟子守在這裡可以幫忙通傳,無奈之下,只好一間間找過去了。
直到行到一扇半開半閉的門前她才停下來,師父不在裡面,但是房間正中擺着的東西,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沙盤,這裡居然有沙盤!
好奇心驅使,上官寧推門走了進去,只見那沙盤之上,赫然是衛寧兩國戰場的地圖,小紅旗分 散着插在各個地方,壘石陣布在了沙盤的中央,只是沙盤邊上蒙着的厚厚一層灰告訴她,已經很 久沒有人動過它了。
不大的房間除了這個沙盤佔據了空間,餘下就是一張桌案了,幾本古時的竹簡兵書堆在桌案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一副紙卷靜靜地躺在一邊,並無什麼特別的地方,桌子後方的牆上掛着一副很大的羊皮地圖,與沙盤上的一般無二。
除了地圖,牆上還掛着很多的兵器,刀、劍、弓、弩……正對着桌子的另一面牆,是一個大櫃子,裡面便是各個朝代各個國家的兵書,有些陳舊了,有些還很新。
小塌上立着一張矮桌,桌上擺着一盤棋,看樣子也是很久都沒有人動過了,黑白子落膠着,棋盤上的風起雲涌,仍舊無法留住歲月的盡頭。
稍稍遲疑了一下,她執起一顆白子,沒有絲毫猶豫就落了下去。
身後傳來響動,回過頭去,只見師父站在身後,這幾日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此時並沒有看見,那嚴肅的神情之下,彷彿還有爲不可見的悲傷。
“這一局棋,丫頭你會解?”
“嗯?”上官寧看看棋局,再看看他,道:“我不會解,只是這副棋局,我以前見過,父親教哥哥的時候我偷偷在旁邊看來的,不過當時不喜歡這些東西,後來才知道原來不只是戰場講究排兵佈陣,棋局也可以排兵佈陣,這一局棋,接下來應該這麼走。”
說罷,又下一子。
“你研習過排兵佈陣?”
“我倒是想,但是在宮裡,他們都不敢教我,不知道是嫌棄我是個女流之輩,還是……”還是怕她成爲下一個上官雄上官平。“小時候父親教哥哥兵法我就總愛湊過去,但是最後都會睡過去,現在想學了,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上官家是沙場上的英雄,我的父親哥哥是,我也可以是,誰說了女子就只能在閨房裡繡花?此番出來拜師學藝就是希望學習些本事,將來成爲巾幗英雄!”
“巾幗英雄可不是會打架就可以的,就如你所說,戰場之上,要會排兵佈陣。”
上官寧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無風的老臉上早已恢復了笑容,道:“丫頭,你可怕辛苦?”
“師父的意思是?”
“鑽研兵法可是一件很累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