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州一側十餘里處，三萬大軍正在山谷中歇息。
阿史那燕榮站在高處，看着道州方向沉思。
馬川急匆匆的上來，“斥候來報，北疆軍有兩萬人馬往越州方向去了。”
“錢嵩想投靠魏明，這也是魏明篤信老夫戍守建州難有建樹的緣由。越州與老夫不睦，老夫獨木難支。”
阿史那燕榮回首看着馬川，“可魏明忘了一事，人心。”
馬川心悅誠服的道：“將軍高明。”
“老夫沒讀過多少書，不過卻知曉一個道理，是人，就貪婪。錢嵩想投靠魏明作甚？不就是想要功勞嗎？老夫給他！”
阿史那燕榮微笑道：“同樣是功勞，難道老夫給的不香？看，錢嵩得了老夫的親筆書信作保證，馬上化身爲瘋狗。”
馬川說道：“不過魏明勢大。”
“你還不明白嗎？”阿史那燕榮說道：“我南疆軍中多異族，而大唐籍的將士卻少。魏明早早就跟着國公，身邊拉攏了一批人。可軍中的異族天生便對老夫等人親切。
潘廣成退後幾步，接過水囊，大口大口的喝着。
叛軍步卒在狂奔。
“領命！”
山谷中，阿史那燕榮雙眸銳利，“確鑿？”
守軍漸漸的被壓制住了，甚至有人逃跑。
李玄回首，見數十騎正在往中軍來。
這一波攻勢之猛烈，令赫連榮也摸着光頭讚道：“比之北遼更爲犀利。”
一個叛軍軍士歡呼。
“北疆軍悍勇，越州軍此刻應當就在左近，李玄需派軍應戰。道州若是按部就班，阿史那燕榮突襲時，李玄手中依舊能保有大量的預備隊。故而，咱們要果決些。”
“將軍，越州軍攻勢猛烈，北疆軍頂不住了，派了一萬援軍趕去！”
馬川這才知曉阿史那燕榮對魏明的敵意從何而來。
“有！”
他親自帶着預備隊撲上去，一番血戰後，擊退了這股敢死營。
這些異族人原先的日子並不好，自從跟着石忠唐後，吃穿不愁，而且不時還能劫掠一番。
潘廣成點頭，“阿史那燕榮的大軍按照腳程早就到了，但他用兵謹慎，若是沒有絕對把握，他不會出擊。”
……
“老夫去歲本有機會再升一級，可卻被按了下去。老夫剛開始還以爲是國公之意，後來才知曉，是魏明從中作祟。”
對面，赫連榮摸摸光頭，說道：“準備！”
“這是老夫最好的機會。”阿史那燕榮說道：“擊敗李玄，老夫的威望將能輕鬆碾壓魏明。明白嗎？”
“使君！”譚雲指着那數十騎說道：“這是去求援了。”
潘廣成再度登上城頭，看着集結待命，隨時準備進攻的敢死營，說道：“再悍勇的勇士，當大勢一去，會怯弱的不如一個孩子。”
……
潘廣成親自出手，斬殺了逃卒，獰笑道：“老夫在此，要死，一起死！”
潘廣成喊道：“預備隊上去！”
“孤喜歡釣魚。”城下，李玄說道：“阿史那燕榮看來也是如此。誰將空軍？”
他伸手抹去鬍鬚上的水漬，說道：“敢死營的北遼人果然兇悍，我軍傷亡比之更大，要想個法子激勵士氣，否則堅守不住幾日。”
隨即，北疆軍的中軍有數十騎往後出了大陣，往道州方向疾馳。
外面的天空烏雲密佈，一道閃電掠過長空，接着是猙獰的雷鳴。
爲了那個神靈，爲了死後靈魂得到安息……叛軍們高舉兵器，迫不及待的準備發動進攻。
“還不夠！”錢嵩沉聲道：“阿史那燕榮用兵說是穩健，實則是謹慎。我軍必須要打疼北疆軍，讓李玄派出援軍！”
按照族裡長者的說法，憑何唐人就能享受那個花花世界？
是啊！
敵軍在瘋狂的衝擊着北疆軍的陣列。
“好天氣！”
“爲了國公！”錢嵩高呼。
“也好。”
譚雲讚道：“果然是百戰勇士！”
“我軍在這半個時辰中傷亡太大，這樣的廝殺老夫不想再來第二次。”錢嵩嘆息，“赫連榮的防禦果然是穩固，不過，他的麾下多是步卒，老夫用騎兵迂迴，便能令他防不勝防。他唯一的法子便是求援。”
誰能給他好處，他便是誰的人。
“迂迴！”
潘廣成站在城門後，看着一車一車的雜物被拉出來。
少頃，信使到了，行禮說道：“敵軍攻勢兇猛，大師請示殿下。”
“果然，阿史那燕榮用兵謹慎。”李玄看了赫連燕一眼，表示對錦衣衛工作的讚賞，“調派一萬人馬去。”
這特麼的爆種了啊！
“援軍不遠，守住道州城，這些錢財都是你等的！戰死者，撫卹加倍！”
守城，若是決定死守，便會用雜物堵塞四門，不給對手從城門突破的機會，也是堅定守軍意志的手段。
“留下一層。”潘廣成指指城門後的雜物，回身道：“老夫與阿史那燕榮約定了信號，號角聲傳來時，便準備出擊。不過，我軍的目的只是牽制，牽制住北疆軍三萬以上的人馬就好。不可冒進。”
“放箭！”
馬川身體巨震，“他……”
叛軍被長槍穿在一起，就像是一串蚱蜢般的扭曲着身體。
他們張開嘴，迎着風，奮力吶喊着。
半個時辰後。
三萬人馬出動。
他們將用血肉之軀爲騎兵打開一條通道。
第一排叛軍看着眼前的石塊，雙腿有些打顫。
“這些年來，魏明利用國公的信重，打壓我異族將領。他想用血脈的關係拉攏軍中的大唐籍將領。”
一萬人馬離開，城頭錢嵩看的真切，興奮的道：“時機到了，阿史那燕榮何在？”
弩手們舉起弩弓，緩緩對準前方的天空。
斥候說道：“看的真真的，一萬人馬。”
財帛動人心！
潘廣成看到了那些將士眼中的光彩，“反擊！”
江峰點頭，“若是冒進被北疆順勢破城，此戰就完了。”
叛軍沒有留力，督戰隊就在後面，誰敢退卻，一刀殺了。
阿史那燕榮拍拍他的肩膀，“不，是爲國公效死！”
大車一輛一輛的到了城下。
“對付這等兇殘之輩，最好的法子便是，殺戮！”
“殺啊！”
他回身看看那些將士。
他大口的喘息着，說道：“去，把庫房中的錢財搬來。”
城頭，此刻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敢死營不斷衝擊之下，多處形成了突破。
他吩咐道：“搬開城門後的雜物。”
麾下將領笑道：“擋住不成問題。”
這時一股敢死營將士衝了上來，當即突破了守軍的防禦。潘廣成拔出橫刀，“上！”
守軍的士氣漸漸下滑。
“你還是不明白。”阿史那燕榮說道：“魏明等人，早已把自己當做是異族人了。”
一波弩箭襲來，高呼的叛軍軍士站在原地，身上插滿了弩箭，臉上的貪婪和暴戾漸漸散去。
空軍？
憑何！？
現在，該輪到我們做主人了。
錢嵩在呼喊，“國公在長安看着你等，此戰獲勝，我軍將凱旋長安。長安城中錢財堆積如山，長安城中美女如雲，長安城中，有你等想要的一切。但，唯有軍功卓著者方能享受這一切。現在，告訴老夫，你等可有信心？”
“放箭！”
阿史那燕榮說道：“這是個適合死人的好天氣！”
水漲船高，馬川自然明白，他行禮，“願爲將軍效死！”
……
“取而代之？”馬川想到了當下的局勢，若是魏明等人被壓制，軍中便成了異族人的天下。
所有人緩緩站起來，看着他們的主將。
潘廣成點頭，“容老夫想想。”
“搬開！”
接着是騎兵。
嘭！
雙方撞到了一起。
“爲了國公！”
守軍發狂了，一隊隊壓上去，不顧生死的把敢死營驅趕下去。
“如何？”赫連榮問道。
“何時出動？”馬川問道。
“好！”
江峰一怔，“時機到了嗎？”
道州城頭，屍山血海。
衆人不解。
“李玄有句話老夫很是贊同。”阿史那燕榮說道：“看一個人是異族還是同族，不是看他的肌膚，不是看他的容貌，而是看他認可什麼。魏明，認可的是，名利！”
城下，一個個箱子打開，裡面全是銅錢。
江峰歡喜的道：“使君，士氣起來了。”
李玄也不解釋，說道：“阿史那燕榮丟下了魚餌，孤也丟下了魚餌，就看誰先咬鉤！”
在他們的眼中，石忠唐便是神靈。族中的長者說了，跟着商國公，就算是戰死了，靈魂依舊能飛昇天堂。
“好！”阿史那燕榮一拍手，起身道：“潘廣成發誓要用此戰來翻身，如此，道州守軍會伺機出擊，牽制北疆軍。如此，我軍的機會就來了。準備……”
……
他看着長安方向，輕聲道：“老夫凱旋之日，便是魏明黯然失色之時！”
斷人宦途，如同殺人父母啊！
“是！”
他回首看了一眼預備隊，“盡數出擊！”
赫連榮說道。
但後續的叛軍依舊源源不斷的衝了上來。
江峰說道：“唯有賞功。”
利用一波進攻停歇的機會，守軍開始清理城門後雜物。
阿史那燕榮微笑道：“現在，要看兩處，其一，錢嵩的越州軍能否牽制三萬北疆軍。其二，道州守軍能否牽制更多的北疆軍。兩處若是成了，此戰，必勝！”
阿史那燕榮指着道州方向，“讓我們去贏得功勳！讓李玄那條野狗哀鳴！”
潘廣成笑的很是愜意，他看着那些將士，輕聲道：“你等要老夫的錢，老夫，卻想要你等的命！”
至於那個花花世界是唐人自己打造出來的事實，被他們無視了。在他們的眼中，自己想要的東西，若是對手不給，那麼便去搶過來。
……
“出擊！”
一邊是賞功的誘惑，一邊是退一步就斬殺的威脅，叛軍越發的瘋狂了。
他們涌出了山谷。
“反擊！”
轟！
投石機投出的石塊在城頭碾壓出一片血肉，轟隆一聲，滾落城下，落在了正在待命的預備隊之前。
“哦！”
起兵後，軍中的異族將領漸漸在抱團。魏明等人看不起異族，如今，便是反噬。老夫要做的只是抱團，拉攏一切能拉攏之人。等時機一到……”
北疆軍的大陣在這半個時辰中往後退了二十餘步。
前方嚴陣以待。
敢死營不斷涌上來，雙方在城頭展開廝殺。
“殿下，赫連榮那邊派人來了。”裴儉說道。
一隊隊騎兵想繞過北疆軍大陣，赫連榮當即分兵攔截。
赫連榮點頭，“只需擋住這一波攻勢，貧僧甚至看到了反擊的機會。不過……國公交代，要示弱。”
預備隊潮水般的涌了上去，擋住了衝上來的敢死營。
道州城下，李玄在中軍看着敢死營攻城。
“使君，歇歇吧！”江峰渾身浴血過來。
叛軍出動了。
潘廣成擡頭看着遠方，罵道：“阿史那燕榮，老狗，你還不來嗎？”
嗚嗚嗚！
牛角號聲遠遠傳來。
潘廣成側耳傾聽，突然狂喜，喊道：“準備打開城門！”
北疆軍中軍，李玄淡淡的道，“魚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