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 下午5:20
高程慢悠悠地跟着下班的人羣一起從寫字樓裡走出來,他熱情地告別了剛剛一起乘電梯的廣告公司的小雅,轉身又跟在寫字樓門口遇見的化妝品公司的甜甜約好下週一起游泳,走到街邊,又幫做外貿生意的女老闆Lily把她的大旅行箱塞進她寶馬車的後車廂……
整個過程中他一直談笑風生,熱情灑脫。
搭着Lily的寶馬車到了地鐵口,跟她依依惜別之後,高程一個人走下地下通道。地鐵里人頭攢動,在檢票口的時候他撞到了一箇中年婦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高程蹲下身子幫那女人撿起掉落的漆皮拎包。
從漆皮拎包的反光中,高程可以看到他身後五六米遠處的兩個男人都忽然停住了腳步。兩個人中那個年輕一點的戴着一副大墨鏡,進了地鐵也沒摘。這個小夥子明顯沒有身邊那個中年男人有經驗,他猛地剎住腳步,身後排隊的人躲閃不及,正好撞到他身上,撞得他一個踉蹌,差點兒倒在前面一個穿着時尚的年輕女子的身上。
年輕女子不樂意了,抱怨起來。
他磕磕巴巴地對年輕女子道歉。
高程挑挑眉毛,不緊不慢地通過了檢票通道。
走到站臺,他看看列車站點的電子屏幕,像是還有些時間,於是拿出了手機,一隻手飛快地按動,像是在發短信。
兩人中那個中年男子從後面趕過來,跟高程擦肩而過的時候,碰了一下高程的胳膊,高程的手一鬆,手機掉了下來,可還沒等落地,高程麻利地一彎腰,伸手撈住了。
“對不起。”中年男子點頭道歉,瞟了一眼手機屏幕之後,匆匆走了。
手機屏幕上是保衛蘿蔔。
高程玩得全神貫注,十分鐘之內,兩列地鐵都過去了,他頭都沒擡一下,結果,在第三列地鐵即將離站的時候,他突然衝了上去,地鐵門“唰”地一下,緊貼着他的後背關上了。而他身後,剛纔撞到了人的那個小夥子和不遠處的中年男人,正在徒勞地追着列車奔跑。
高程轉過臉,衝着他們招招手,心情愉快極了。
高程坐了兩站,他一下地鐵就腳步飛快地往出口移動,同時拿出了電話——不是玩保衛蘿蔔的那個,而是另一個同款同色系的手機。
那是他和衛東和的專用電話。
電話過了很久才接通,衛東和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焦躁。
“喂!”
“魏如海死了。”高程急匆匆地走着,“你去找過他了嗎?”
“什麼?什麼時候死的?我下午才見過他。”
“應該是剛剛發現的。你下午見他了?他說什麼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又說:“你知道杜力嗎?”
“杜力?你們健身中心那個戴眼鏡的經理?”
“對,魏如海說他在健身中心販毒,可能陳廷發現了什麼才被滅口。”
高程倒吸了一口氣:“真兇就是這個杜力?!現在魏如海也被滅口了,估計取證有點麻煩,不過,有了方向就好了,這是個大進展。哎,現在警察一直盯着我,你的通緝令貼得滿城都是……”
高程停下腳步,地鐵出口的牆上貼着兩張照片,一張是衛東和,一張是那個蘇溪。
衛東和的那張是去年補****的時候照的,一如既往的青皮短寸,不笑的時候簡直沒人敢接近他三米之內。從地鐵口魚貫而出的行人,經過這兩張通緝令,人人側目。
衛東和的那張臉,可不是張適合逃亡的臉。
那個蘇溪呢?照片是高程在公安局會議室的幻燈片上見過的,看起來還像個學生,拘謹中帶着勃勃生氣,五官輪廓立體,雙目大而深邃,讓人印象深刻。
好像也不太適合逃亡。
這是他們倆唯一的共同點。
王之夏認爲這個女孩就是當年那個偷錢包的小偷嗎?他的確有理由這麼想,這個世界上願意爲衛東和豁出性命的女人可不算多,但,會是那個小女孩嗎?
那個當年的小女孩,就是現在的蘇溪嗎?
那張帶指紋的鑑定報告確實是高程拿走的。
他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他認爲那個女孩是簡妮。
他不能不懷疑。
她出現在衛東和身邊的時間太巧合了,每一次相遇都像是算計好的,對於一個刑滿釋放犯的身份和一張壞人臉的外形也完全不介意,簡直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地衝進了衛東和的生活。
她的性格安靜溫柔,長相漂亮,電影學院的播音專業畢業,電影廠穩定工作——高程見到的那些女孩子,只要和其中一條有關係,頭上便像是戴了頂隱形的王冠,眼皮子就已經擡到天上去了。衛東和自己也知道這點,連他媽媽都經常說,他能遇到簡妮絕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問題這種餡餅是有人做的,還是天上掉的?
高程在衛東和和簡妮正式交往後的第二天,就去過一次高林路的檔案室,但當天保管員一直跟着,他沒辦法行動,只好暫時作罷。
沒想到拖得越久,他自己也越不好下手。他找不到簡妮的一點兒問題,看起來她是發自內心地愛衛東和,愛衛媽媽。
今年情人節,在衛東和詢問高程求婚的時候應該做些什麼,高程建議他把那個錢包送給簡妮。
“這是跟過去做個了斷,再說簡妮又不介意你的過去,你可以告訴她那是你的過去,很可惜沒有她的參與,希望未來能一直在一起……”
衛東和幾乎原封不動地複製了他的話,向簡妮求了婚。
他是沒有浪漫這根神經的人。
就在那天,高程看到了簡妮笑中帶淚的樣子,那種幸福的樣子絕不可能是裝的。
那一刻他忽然想通了。
就算真是當年那個惹了麻煩又逃之夭夭的小女孩又怎麼樣?就算人家回來報恩不行嗎?人家報恩報得這麼投入也算難得了,只要心高氣傲自尊心極強的衛東和不知道這件事就好了。
永遠不知道就好。
高程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在拿到資料走出高林路檔案室的時候,就把那張紙扔進了垃圾桶。
現在全世界已經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小女孩是誰了。
除了那個小女孩自己。
“我知道了,我會見機行事……”衛東和在電話那頭說。
高程回過神來,轉開視線向出口走去:“什麼見機行事?!你什麼都不要動了!我來追杜力這條線索,我現在就去公安局,找個信得過的警察,跟他好好談談,讓警察去調查吧……”
衛東和打斷高程,他聲音苦澀:“杜力死了。”
“啊?!”
衛東和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