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 晚11:00
鄧銘的槍口對準了衛東和。
聶宇一動,後面一個大漢馬上按住了他。
“不要動。你快,它更快。”鄧銘從桌子後面走過來,“我不想殺人,別逼我動手。”
衛東和看了看聶宇,聶宇則看着鄧銘。
“你不想殺人,還割了人家的脖子。”
鄧銘笑了:“我說了那麼多,你就是不理解,我說了,這是她自己找的死,老天都沒辦法。”
鄧銘說話的時候,那兩個大漢都沒閒着,一個人扭住聶宇,一個人則趴到地上,夠那把被衛東和剛剛踢到客廳沙發下面的槍。
鄧銘看看衛東和,滿意地嘆口氣:“小聶,要不怎麼說,我喜歡你這個人呢。臨了你又送我一個大禮,替我找到了衛東和,這個句號畫得真是圓滿啊。就爲這個,等一會兒,我肯定不讓你受罪。”
客廳的沙發有點矮,槍又在最裡面,那大漢身體肥碩,趴下去肚子頂着地板,半天也沒夠着,沒辦法,他只好湊近了沙發,幾乎把腦袋也伸進去了。
就是現在!
聶宇對衛東和使了個眼色,用力扭過身子,對着門口的大漢的臉就是一拳,大漢被砸得鼻血都噴了出來,不等他反應,聶宇抄起牆上的玻璃相框砸了過去。
玻璃摔碎,大漢滿頭是血地跌坐在地上。
鄧銘開了一槍,但衛東和速度比他快,鄧銘的扣動扳機的手剛一動,他就撞過去,把鄧銘的手臂一擡。子彈射向了天花板。
“跑!”聶宇大喝一聲。
“你先跑!”
衛東和跟鄧銘纏鬥在一起,他跟鄧銘在搶奪那把槍。
“你走,我來對付!”
又是一聲“砰”的巨響。這次開槍的,是那個終於在沙發底下撈到槍的肥碩大漢,他對着房頂放了一槍,然後將槍口對準了聶宇。
“還他媽的互相謙讓呢!都別走了!”
那個滿臉是血的大漢,也從後面抱住衛東和,把他從跟鄧銘的纏鬥中拖開。
鄧銘終於保住了槍。
朝天花板開槍的大漢怒氣滿面,衝着聶宇就是一拳,打得聶宇的鼻血也噴了出來。然後轉向他受傷的同伴:“二猛,怎麼樣?”
“我沒事,哥。”
二猛擦擦臉上的血,也想給聶宇兩巴掌,鄧銘喊了一句:“槍響了,警察馬上就來了,咱們趕緊走!”
二猛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惡狠狠地望着聶宇:“等會兒有你受的!”
這是輛七人座黑色SUV,二猛開車,鄧銘和大猛在第二排,兩人手中都拿着槍,對準了並排坐在最後的聶宇和衛東和。
車已經開了一段時間,窗外黑漆漆的,偶爾有燈光一閃而過,像是劃過黑夜的流星。
“這是去哪兒?”聶宇看着鄧銘,舉起被捆住的雙手,“都這樣了,你還害怕什麼?”
“到了你就知道了。”
鄧銘心情不大好,再也笑不出來了。
聶宇轉過臉,看看衛東和:“有什麼遺言?”
衛東和白了聶宇一眼,看向鄧銘:“你指望鄧警官給我完成心願?”
鄧銘沒吭聲。
聶宇咳了一聲:“說出來聽聽。”
“沒遺言。”
衛東和的目光轉向車窗外。
黑夜中車子平穩地飛速前行着,從杜力家出來之後一共遇到兩次紅燈,兩次減速,第二次的減速時間比較長。衛東和在這片土生土長,對地形再瞭解不過,雖然看不見外面,他還是猜測到這輛車是從青林一路經過文匯路小學門口繞行到鬆塔路,在鬆塔路和安源街交會處的道路施工現場緩慢經過之後,現在應該是往城南而去了。
像是迴應他的想法,耳畔被一陣輕風劃過,那是隧道里掀起的一陣風。
鬆塔路隧道,如果不是爲了出城上高速的話,那目標就只能是城南水庫了。
衛東和想到這裡,心一沉。
城南水庫佔地廣袤,沿途修得好的地方好像度假村,在夏天尤其生意興隆,修得不好的地方雜草叢生人煙罕至,在這種地方隨便把聶宇和衛東和埋了,恐怕等人找到屍體都得一年半載之後了。
這可不是他計劃中的死亡方式。
他想過很多種死法兒,但跟一個警察一起死在毒販的手裡,實在是出乎意料。
衛東和轉頭又看了看聶宇。就像第一次見到聶宇一樣,他依舊冰冷沉靜,就像是在冷庫中凍硬的刀子,撲克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有什麼遺言?”他問聶宇。
“遺言沒有。”聶宇平靜地說,“就有點遺憾——把你牽扯進來,稀裡糊塗丟了命,早知道這樣,你還不如待在牢裡安全。”
他對着鄧銘:“老鄧,衛東和跟這事沒關係,他是逃犯,你放他走他也不會去報警……”
忽然一隻腳伸出來,猛地踹向聶宇的小腿,是那個大猛。聶宇捱了惡毒的一腳,雖然沒吭聲,臉上的表情卻顯露了他的痛苦。
“別他媽耍花樣!老子還是逃犯呢!這小子要舉報我們,沒準能換個減刑……就你花花腸子多,他媽的給我老實點!”
他又伸腳,這次沒踹到,衛東和伸出腿,把他的腿架了起來。
“媽的,給我放開!信不信老子斃了你!”
右腿被架得越來越高,大猛也跟着往上擡屁股,好像個被扯斷腿的肥大的蟑螂。
“行了,別鬧了。”鄧銘說。
衛東和冷哼了一聲,把腿倏地收了回去。大猛沒了支撐,一屁股摔回座椅上,他想跳起來給衛東和點厲害瞧瞧,鄧銘按住了他。
“別急,他們是眼看要上桌的魚肉了,你跟兩條死魚較什麼勁啊。”
大猛啐了一口唾沫,氣哼哼地轉過身去。
鄧銘轉臉兒看着聶宇:“不是我不幫你,這件事現在不是我說了算的。我現在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你們二位做點事……別讓我爲難就行。”
衛東和都快氣笑了:“那你說說,你幹什麼能不爲難?”
“錢,錢不爲難,如果你們兩位,想要給誰留點錢……”
“行了,你那點兒髒錢,給自己留着燒紙吧。”衛東和說。
聶宇剛想說點什麼,車子猛地停下了。
開車的二猛轉過身,臉上幹掉的血跡在昏暗的光線下更加可怖,他齜牙一笑,“該上路了。”
天很黑。
衛東和五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他們正貼着水邊往深處的密林走去,地上都是淤泥和落葉,踩在腳下溼乎乎黏嗒嗒的。
衛東和跟聶宇走在最前面,二猛和大猛走在中間,鄧銘在最後。
“走快點!”二猛推了一把聶宇。
聶宇打了個踉蹌,衛東和趕快用肩膀頂了他一下,讓他穩住身子。兩人的雙手都被綁住,不能保持身體平衡,時不時地磕絆一下。
“要走多遠?”聶宇問。
“幹嗎?急着去見閻王爺?放心,快了!”二猛哈哈笑。
“走了差不多十分鐘了吧?這該不會是你們的老窩吧?”聶宇諷刺。
衛東和跟着哧笑:“住在林子裡?是大白鯊還是黑狗熊?這要是個熊窩,你們哥兒兩個,就一個熊大,一個熊二,鄧警官,你就是光頭強。”
大猛揮拳就要揍衛東和,衛東和一閃身,大猛撲了空,趁他身子不穩,衛東和猛地撞了過去,大猛被撞了個四腳朝天,手裡的槍甩到了一邊的樹叢中。
“媽的,找死!”二猛從地上撿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棒衝着衛東和砸了過去,衛東和剛撞了大猛,還沒站穩,來不及躲閃,硬生生地捱了一下,一股血馬上順着他的額頭淌到了他的臉頰上。
二猛殺氣大盛,揮起木棒,又砸下來。
衛東和突然暴喝了一聲,雙手接住了二猛的木棒。
他手腕上的繩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了。
“跳水裡去!”
衛東和對着聶宇大喝一聲。
他握着木棒把二猛往鄧銘的方向用力一推,緊接着飛起一腳,踹開了撲過來的大猛。
“撲通”一聲,聶宇毫不猶豫,轉身直接跳進了旁邊的水庫裡。
他的雙手緊縛住不能行動,一下水就大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了呼吸,讓自己使勁往下沉,沒過多久,他感覺頭頂上的水面波動,一個人影迅速地向他游過來——是衛東和。
他抓住下沉的聶宇,把他拉出水面。
聶宇一露出水面,就大口地呼吸空氣。
衛東和用腳踩着水,俯身低頭,用個什麼尖利的東西在聶宇手腕處的繩索上使勁地摩擦。
水面上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喊,後來還聽到了槍聲,之後又是撲通兩聲重物落水的聲音。
是大猛和二猛追來了!
衛東和加快了速度,專注地切割聶宇手上的繩子。
一下,兩下,三下……聶宇看到衛東和身後出現了個人影,二猛!二猛遊得飛快,滿是橫肉的臉在水下看起來更加猙獰。
他的嘴裡叼着一把匕首。
眼看他要游到跟前了,二猛從嘴巴上拿下匕首,抓向衛東和的肩膀,就要捅下去。
繩索終於斷了!聶宇丟下繩子,第一件事就是伸出左手,用食指和中指猛戳了二猛的眼睛。
二猛疼得號叫一聲,匕首“咕咚”一聲掉到水裡。
衛東和判斷了一下方向,飛快地朝着右前方的水中心遊去。聶宇緊緊跟隨。
衛東和是專業運動員的游泳速度,聶宇是特警出身,遊得也不差。
兩個人潛着水,誰也沒有回頭看,只顧着拼命往前遊。
一直游到肺幾乎要爆炸,聶宇才支撐不住浮出了水面,浮出水面他也只是呼了口氣,不敢停留繼續往前。
就這樣,不知道遊了多久,身後終於沒了水聲。二猛已經被遠遠地甩下了。
而前方,也終於到了對岸。
衛東和和聶宇趴到岸上,大口地喘着粗氣。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時之間只能聽到聶宇和衛東和兩人此起彼伏的氣喘聲。
“不行,咱得藏起來,不然他們繞過水庫,還得找咱們,鄧銘沒下水,他準會從岸上抄到這邊來,他手裡有槍——”聶宇說。
“嗯。”
兩個人打量着四周。
遠處的暗林裡像是有伺機而動的怪獸,在一團漆黑之中,張開了血盆大口……不遠處,忽然傳來不小的動靜,有影影綽綽的燈光,有互相招呼的人聲,甚至還有狗叫聲。
兩個人都很快意識到,來的這羣人,是什麼身份。
衛東和吸了口氣。
接下來怎麼辦呢?相信聶宇,跟他回公安局?真相已經揭開,他跟他回去應該是最安全最明智的選擇;可是,他真的能夠完全信任聶宇嗎?就算他完全信任他的人品,他能信任他解決危機的能力嗎?鄧銘這樣的老狐狸,沒有證據,他怎麼會輕易承認罪名,他會反咬一口,把髒水潑到聶宇身上……誰知道公安局會不會再有一個鄧銘顛倒黑白?另外,他還有他放心不下的事情,簡妮,蘇溪……
逃出去也不見得安全——拿着槍的鄧銘就在附近的密林裡遊蕩。
砰砰砰的幾聲槍響伴隨着人的呼喝和狗的狂吠。
來不及思考了!
衛東和看看身側的聶宇,他的手捏成拳頭,猶豫間剛剛舉起來,就聽到聶宇說話了,“不用打我一頓才能跑吧?”
衛東和吃了一驚,但馬上反應過來,他飛快地轉身:“保重。”
衛東和倏地潛入水中,向着另一個方向潛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