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是一面大鏡子,我不經意擡眼,看到鄭淺澈正在看着我的背影,眼神失落。
我腳步滯住,內疚感油然而生。
轉身回來,我抱歉地衝他笑笑。
“怎麼不去打電話了?”他問。
“我們先去吃早餐吧。”我說。
他看着我笑笑,柔聲說:“去打電話吧,和你哥分享一下你的喜悅。”
“你哥”兩字,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像一把利刃,直戳心臟。
我低下頭,神色有些黯然,低聲說:“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吃早餐去吧。”
這頓早餐吃得極其無味,我努力想要開心點,都提不起精神,老是吃兩口就開小差。
我自己也覺得難堪,這樣濃烈的負能量傳遞給身邊的人,實在是不好。
鄭淺澈時不時看看我,想說什麼,又把話都嚥下去了,我能感覺到他心裡的難受。
早餐後,鄭淺澈走開接了個電話,然後過來抱歉地和我說,他要去趟美國,不能陪我回海州了。
“馬上要走嗎?”我問。
“是的,馬上去趕班機,對不起,不能陪你了。”他拿起椅子上的包,朝我抱歉一笑後,和大偉小晴打個招呼,然後匆忙離開。
我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餐廳,心情莫名地放鬆了。
我也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找個藉口離開。
“姐,到底怎麼了?我看你一早都悶悶不樂的。”小晴坐到我身邊,悄聲問我。
“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情壓抑。”我說。
“可能淺澈哥覺得他讓你累了,所以躲開一段日子吧。”小晴輕嘆。
“也許是他也覺得累。”我小聲說。
“總是沒法佔據你的心,當然會感覺累,這種很無力的累,我體會得太多了。”小晴幽幽地說。
“我想單身算了。”我很認真地說。
小晴心疼地看着我,說道:“還是得多些時間去忘卻吧,聽說一個人,每過七年,全身的細胞就會全部更新換代,那時,可能一切都會改變。”
我咬着牛奶杯裡的吸管,默然不語。
七年,該是一段很漫長的歲月了,而七年之後,我真的能將所有的記憶淡忘嗎?
劇組成員集合,我們離開酒店,踏上返回海州之路。
出了高鐵站,我仰望藍天呼吸。
又回到他身邊,回到熟悉的場景中,很想見到他,又很害怕見到他。
“之雅!”白鷺遠遠朝我招手,她一手還牽着雨點。
“之雅阿姨!小晴阿姨!”
“不是阿姨,是姑姑。”白鷺糾正她。
“姑姑。”雨點很彆扭地換了。
“還是叫原來的吧,或者小姨也行。”我說,我覺得“姑姑”莫名的刺心。
我走過去,抱了抱雨點,她好像長高了,稍許胖了一點。
白鷺笑盈盈地說:“之雅,我來接你。”
“謝謝。”我和小晴跟着她上車。
“你還跟我客氣呢,別忘了我是你姐。”白鷺嫣然一笑。
小雨點很開心的樣子,她並不知道我們大人之間發生了些什麼,也許是看到我和她媽媽友好了,她就開心吧。
“雨點最近狀態不錯,醫生說可以考慮讓她去學校。”白鷺告訴我。
“真的呀!雨點真棒!”我誇了一句。
路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白鷺把我送到北岸的別墅。
“淺澈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呢?”白鷺下車時問我。
“他有事去美國了。”我和小晴下車,小晴從後備箱搬出行李。
王姐迎出來,叫了我一聲“大小姐”。
我挺不消化這個稱呼,但她也不可能再叫我“太太”。
“王姐,以後叫我之雅吧。”我說。
王姐忙笑着點頭,“好的,之雅。”
白鷺跟着進了屋,在沙發坐下,倒了兩杯水。
“最近以南很忙,大部分時間呆在公司,見他一面都難。”白鷺帶着點苦澀笑笑,對我說。
“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聊這個話題。
雨點跟着小晴到樓上去了,王姐去廚房忙活,客廳就剩下我和她。
“唉,每次都得說雨點想他了,他纔回來,”她嘆了口氣,隨即又笑笑,“不過他惦記雨點就好,雨點是他的心頭肉,他也不會捨得我給雨點找後爸……我等他些時日,他終究會留在我們身邊吧。”
我低着頭,默默喝水。
“你不愛聽?”白鷺看着我。
“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我直說。
“呵,我想着你是妹妹,就無所顧忌地和你說心裡話呢,”她頓一下,又說,“好吧,我自作多情,大概你也不會有那一心爲我好的想法,但是你喜歡雨點,你總該是希望雨點好,是吧?”
“是,我現在又沒有說什麼做什麼來阻止你們,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我淡淡地說。
白鷺俏白的臉紅了,她尷尬笑笑。
“我和鄭淺澈還找不到感覺,很抱歉,我暫時還不想將就自己,勉強去接受接受不了的男人,我想以南他也不願意看到我這樣,所以,你不要試着用以南來綁架我,逼着我去接受不想接受的人。”我睇着她,冷着臉說。
“我哪有逼你……”白鷺低聲。
“遇到我覺得有感覺的人,我自然會接受,我不想再聽你在我耳邊叨叨這些事情,另外,除了愛情,我還有事業,事業順利我也會開心,只要我開心,以南的天空就會晴朗。”我說着,揚起脣角。
“我只是想,你有新的保護着,以南會更快地放下你。”
“是你自己迫不及待吧。”我眼中露出譏誚。
白鷺的臉越發訕訕的了,她放下水杯,站起身來。
“好吧,我不說了,你真是個冷血動物!”她帶着點抑制不住的怒容睇我一眼,然後朝樓上大聲喊雨點下來。
“媽媽,我們就走嗎?不在之雅阿姨這裡吃晚餐嗎?”小雨點跑出來,趴在欄杆上,噘着嘴問。
“你姑姑不歡迎媽媽,我們還是回去吃吧。”白鷺的臉耷拉下來。
我惱火地皺眉,低聲呵斥她:“你非得把大人的情緒帶給孩子嗎?”
小雨點的眼睛望向我,可憐巴巴地眨巴着,不知道我們又怎麼了,她下了樓梯,走到白鷺身邊。
白鷺牽着她,快步往外走。
我也沒挽留,我發現這個女人,始終還是沉不住氣。
悶悶地坐下來,小晴從樓上下來,坐到我身邊,蹙眉問:“她又惹你鬱悶了?”
“她惹人鬱悶的本領真的是一流!”我惱火地說。
“別理她,以後咱不理她!”
我靠在沙發,雙手交叉在胸,說道:“今天我給她甩臉色了,希望她不要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以爲我什麼都會聽她的,受她控制,她想得美!”
“姐,你做得太好了!對待這種女人,就不用給她留面子。”小晴豎起大拇指。
她撇撇嘴角,“我看一定是先生不怎麼理睬她,所以着急了。”
我手指撐着下巴,重重呼了一口氣。
“姐,之前我是很想撮合你和淺澈哥,但是你覺得沒感覺,那就不要勉強了,這樣你痛苦,他也痛苦。”小晴說。
“緩緩吧,緩緩再說。”我揉着太陽穴說。
晚飯的時候,沈以南給我發來微信,只有簡單的一句:“回來了,我很忙,就不過來看你了。”
“好,你注意身體。”我回復。
回覆之後,我拿着手機發呆,我能想象,他在那邊,也一定和我一樣的狀態。
回來之後的第三天,安妮爲《傾城之戀》舉辦了盛大的慶功晚會。
我穿的一襲香雲紗旗袍,頭髮也梳成白流蘇的款式,款款出場的時候,收穫了閃爍不停的鎂光。
在安妮的引領下,我應酬一圈之後,正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遠遠地竟然看到沈以南。
他一襲黑衣,坐在燈火闌珊處,安靜地遙望着我。
和我目光對接,他淺淺一笑。
我那顆好不容易沉澱的心,就在他這風華一笑之間,瞬間兵荒馬亂。
“不可以!他是我哥!我親哥!”我默默咬脣。
我努力揚起脣角,報之以恬淡的笑容。
他前邊有人經過,擋住我的視線,等那人走過之後,他已經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