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剛纔這一箭爲何沒有射出?還真期待他這一箭有何表現呢!”
奎狼宮外的廣場上射柳考覈還在繼續,而在奎狼宮後山的北閣裡,下午沒有出現在考覈場地上的屠子驥,此時正陪同師尊陳玄真以及一位身穿五爪金龍蟒袍的中年人說話。
北閣是一間暖閣,重檐花窗雕得極爲精美,閣子裡溫暖如春,一面像圓月似的古銅鏡懸在半空中,正映照出奎狼宮前的一草一木,他們無需到前面,也能隨時看到西北域諸郡上千弟子參加射柳考覈的情形。
這一刻,古銅鏡正映出陳海拉開弓弦的一幕,要不是鑑天鏡能百倍放緩畫面,屠子驥也看不出陳海在真正射出手中箭之時,全身的筋骨在極瞬之間就像浸了水似的弓弦般驟然鬆軟下來,顯示陳海並無意以最佳的狀態在射柳考覈中爭取更好的評價,但屠子驥也因此無法看出陳海那沒有射出的一箭,到底有多精妙、有多強大。
屠子驥心裡暗覺可惜,但不明白陳海爲什麼要故意藏拙,看向師尊以及身穿金龍蟒袍的中年人,又疑惑的問道:
“陳海要是想藏拙,不想引起仇敵的注意,那上午爲何又要直接挑戰非凡評價?”
“你看陳海從頭到尾都若有所思的樣子,說明他上午時對自己的箭術還沒有足夠的信心。子驥你的觀察力還有提高啊!”中年人笑道。
“殿下說的是,我確實看得不夠!”
屠子驥細想也是,說道,
“陳海被姚氏驅逐出族,靈脈被廢不說,還曾被人抹去有關修行的記憶,照理來說應該完全廢掉了,卻沒想到他竟還能重新修煉到這一步。我猜或許是他的記憶還有所殘缺,擔心在玄學義理、諸州文史以及玄法符篆等考覈中無望過關,纔會在力挽狂瀾考覈中搏非凡評價。看得出他還是想入學宮修行,但他卻不知道實是殿下惻隱憐惜之心,上午才讓他順利過關……”
“我也只是順水推舟幫他一把。”中年人微微一笑,對這些微小事也不甚介意。
“西北域諸郡,這一屆的闈選弟子,陳海此子資質確實是不凡,也難怪葛老怪會看好此子,但他犯下大罪,令太子贏丹震怒而遭姚氏驅逐,實在是比較麻煩……”坐在中年人對面的陳玄真說道。
“陳海所犯之罪,涉及那個妖女,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一定呢。”中年人冷哼一聲。
“這一屆闈選弟子裡,出色者不在少數,芻容、趙誠、華哲棟等人,所掌握的真意雛形都不弱,實力應不在陳海之下。而武威軍在西北域勢對極盛,相信賀蘭宗、問秦宗的弟子在燕京更願意有積極的表現,殿下可以用他們!”陳玄真還是不希望中年人主動去惹陳海這樁麻煩。
“要沒有比較,芻容、趙誠、華哲棟諸子,真如夜之繁星,”
中年人身前排放着一堆卷宗,眉頁寫着芻容、趙誠、華哲棟、杜鏞、冉虎等人的名字,可見中年人在學宮闈選之前就對西北域諸郡的天子驕子們就有過詳細的調查,中年人伸出手指,在這些卷宗上慢慢的滑過,忍不住輕嘆一口氣說道,
“但有過比較,芻容、趙誠、華哲棟、杜鏞、冉虎諸子,就變成皎月之旁的暗星,太黯然失色了。池山城一戰,此子看似搏險,而池山城一戰的細節我們也無法知悉更多,但從此子在黃龍淵組建弟子營、經營藥師園諸事的表現,我們應該想到此子於池山城一役中更準確應該說是善斷……我們想做的事,我與玄真你,甚至子驥都不便直接出面,那陳海此子就是最佳的人選,其他人都有些眼高手底了!而我想做的事,修爲高低還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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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風頭被陳海、董寧完全蓋過,再想到數日前所受到的羞辱,華哲棟、芻容、趙誠等人自然無心再留在奎狼宮前閒聊,考覈結束後就與同宗門的其他弟子匆匆離去,諾大的廣場頓時就空曠將近一半。
瘦小的駱駝比馬大,鶴翔軍雖然遭逢大敗,但賀蘭宗此次派遣入燕京參加闈選的弟子,已經有兩百多名,再加上更加強大的問秦宗及幕後的武威軍,這兩宗確是佔了西北域諸郡闈選弟子的近四成。
陳海則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找個地方一試新的箭術。
陳海這時候也怕脫單被賀蘭宗的弟子盯上圍殺,不敢孤身進入荒無人煙的野地,但又怕神陵山裡潛伏的老怪物修爲深不可測,心神意念也不敢輕易借蛇鐲潛入血雲荒地,借傀儡分身一試新的箭術。
從奎狼宮返回館舍的途中,陳海想到他今後可能有數年之久都要留在燕京修行,也是暗暗頭痛。
除了桃花塢、西城鐵橋巷以及學宮之外,就沒有可以說是安全的地方,但西城鐵橋巷、桃花塢,天地靈氣都稀薄,每天能修煉真元的時間很短,但學宮神陵山這邊,誰知道有多少道丹境以上的老怪物隱藏在暗處偷窺。
陳海與周鈞、厲玉麟、陳青他們並肩走到岔道前,心裡想着事情,走錯了岔道,還虧得厲玉麟提醒,他纔看清楚腳下的岔道實是通往當日羞辱華哲棟、芻容等人的那座溪源石谷。
陳海想到石谷裡那座飛瀑從百丈高崖衝落,在深潭裡攪起諾大的聲勢,說話聲音小些都要被水聲完全蓋住,靈機一動,心想他要是站在飛瀑下或潛入深潭裡修煉,外界這麼大的動靜干擾,只要他能靜得下心來潛修,即便是道胎境的老怪物,也不可能窺視他的神魂異狀!
“你在想什麼事情?”周鈞見陳海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好奇的問道。
“我苦修戟術,近來卻陷入瓶頸,就想着是不是換一處修煉之地,或能有所突破!”陳海說道。
“你將玄陰六脈修成,大概瓶頸就不成瓶頸了吧。”厲玉麟略帶惆悵的說道。
陳海已然掌真意雛形,只要按部就班修煉玄陰六脈,數年之內就能踏入明竅境,而其他內門弟子要是在五十歲之前沒有突破,這輩子就基本上沒有指望了。
“你有什麼想法了?”周鈞笑問道,他到底是瞭解陳海更多一些,知道陳海要沒有什麼觸動跟想法,不會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卻是想到一個地方,還不知道可不可行。”陳海先賣了一個關子,笑着說道。
陳青、蘇紫菱安靜的跟着陳海他們身後,聽着他們說話。
今天應該說陳青內心受到最大的衝擊。
陳青是最早接觸到意志消沉、形如廢物的姚興。在濺雲崖相處大半年,她將姚興所作所爲都看在眼底,這才心生厭惡,留下刻板的印象,乃至蘇紫菱那件事發生後,她對這個嫡親表兄也是厭惡到極點。
之後發生諸多事,陳海雖然成功逆轉了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印象,但陳青則認定陳海本性難移,只是學聰明瞭些,將他的本性掩飾起來而已。
陳青此時依舊不信陳海會洗心革面,徹底改變他的秉性,但很顯然,“廢物”已經不能用在陳海的身上了。
要是二十歲剛出頭就掌握真意雛形是廢物,天下宗門又有多少弟子不是廢物?
蘇紫菱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但猶會禁不住岔開心神,她一直擔心陳海是否察覺出些什麼,這一刻心裡的擔憂更加強烈。
陳海不是什麼廢物,相反還是有意隱藏得極深,心機極其深沉,怎麼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出來?
蘇紫菱瞥眼瞅陳海連正眼都不朝她看過來,看似一切如常,但越是如此,她心裡越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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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館舍,陳海就取出寒霜淬金戟及寒紋赤髓弓,沿着山溪往石谷裡走去。
飛瀑從百丈高崖懸垂下來,水勢如怒馬狂奔,狠狠的砸落潭心,在百畝大小的深潭邊緣就掀起四五米高的水浪拍打石岸。
陳海站在石岸邊,看着眼前勢如怒馬的飛瀑、涌動的潭水,暗感真要站到飛瀑下,或潛入水流急湍的潭底,修煉、參悟逆流真意必有極大的幫助,自己以前怎麼沒有想到還可以如此修煉呢?
道生萬相、變幻莫測,除了道之真意是諸多宗門玄修畢生最核心的機密外,也因爲諸道真意極難用言語準確描述出來,太微宗藏經閣內專門論述諸道真意的卷宗極少,還沒有形成完善的體系,很多真意都是蘊藏在種種絕學玄法之中等着弟子自行去參悟……
也因此,即便是同一種道之真意,因爲參悟者的不同,對真意的命名也不盡相同。
陳海將他此時所明確掌握的三種真意及真意雛形命名爲碎裂真意、逆流真意及雲流真意,但也未必準確,只是方便進一步的參悟而已。
除了突然感到眼前飛瀑極適合逆流真意的修煉外,陳海今日觀董寧射箭,觸動最大的還是發現雲流真意能融入箭術之中。
他這時不禁去想,他所掌握的雲流真意雛形、逆流真意雛形,是否能與碎裂真意一樣,也融入戰戟之中,從而使他修煉的武道戰戟進入一個更高的層次?
光想也沒有用,真意不經磨礪則不見鋒芒,即便他的想法可行,需要年深日久的苦修,才能修煉真正強大的戰戟來!
陳海將寒紋赤髓弓套在胸前,揮戟前斬,分開一道水浪,踏足踩入潭裡走去,逆着狂涌的水浪,一步步往潭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