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王周斌說是十天後不降即屠,但不意味着十天內就什麼不幹。
李文博返回之時,伏蛟軍的戰艦就遮天蔽日,往臨風港北面六十餘里外的焦山駛去。
焦山南麓有城,裡許方圓,城主許晉,在沐雷山修爲五十年,踏入明竅境得以在焦山南麓築城立族,雖然僅僅是依附於李氏的小族,卻也是衣冠之族,手下有六七百精銳,看九郡國兵馬如虎狼登岸,他不敢戰,也不敢降,不見援兵出臨風港,站在城頭只想着城破被俘,也算是有交待。
然而,劈面而來是一道金蛟般的雷柱,將城池轟塌半片,將許晉及十數扈從劈成焦糊,焦山城就這麼破了。
殛天玄雷艦在四鹿島曾經是萬民景仰的聖舟,這時候卻成爲敵軍施虐的暴兵,虎狼將卒殺入城中,搜捕許晉親族一百二十六人,無論老幼男女,皆斬,將頭顱送往臨風港。
之後數日,九郡國八十萬王城禁營軍都從焦山登岸,四十萬精銳直逼臨風港城,於三十里布大陣、挖溝渠、築城壘,與伏蛟軍水師精銳,夾岸而立,兵鋒直接臨風港……
臨風港位於齊川河中下游,作爲四鹿島最爲肥沃的區域,雖然佔地面積不過四鹿島的十分之一,卻棲息繁雜四鹿島近四分之一的凡民,這也使得齊川河兩岸城池林立,並非只有臨風港一城。
要是沒能將雷陽子生擒,四鹿島內還鐵板一塊,陳海也不敢慫恿武靈王周斌如此大膽用兵,但此時四鹿島內亂作一團,臨風港雖然難啃,但武靈王周斌也是毫不猶豫將另外四十萬王城禁營軍分成數股,去掃蕩外圍的城池。
對這些城池,守將但凡有所猶豫,破城者必斬其族,然後將大大小小的頭顱,送到臨風港去。
十日限期將至之時,臨風港雖然還固若金湯,但外圍大大小城寨計有一百一十一座被九郡國兵無情摧毀;其中八十座選擇無條件投降等候處置,九座城寨選閉城而守,但沒有一座城寨能在九郡國兵鋒之下堅守住一個時辰,就被無情的破開,二十一座城寨守軍棄城而逃,但都在中途被無情的擊潰,守將及親族同樣是被砍下頭顱,送往臨風港……
這時候困守臨風港的將領們,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武靈王所說的拖延一天屠一萬人,說的是他們這些都尉級將領以上的親族。
是啊,齊川河中下游平民,有四千多萬凡民,九郡國兵就算殺不膩,刀不破刃,也要殺戮十數年,才能將四千多萬凡民屠殺乾淨,再說他們屠殺凡民幹什麼?他們將四鹿島舊有的宗閥勢力屠戮一淨,纔有利於他們統治四鹿島啊。
爲防止九郡國發動突襲,所有的防禦守護大陣旁邊,都有陣法師在隨時恭候;而城牆之上也是密簇簇的甲卒。
雷陽子被擒一事,對普通將卒還嚴格封鎖着消息,他們絕大多數也沒有經歷過蕭氏叛亂又被消滅的戰事,不知道九郡國兵馬,戰力跟以往有着飛躍般的提升,不知道重膛弩、天機戰車對中下低將卒而言,是比那些玄修手中靈劍、法寶更致命的存在,所以他們的士氣還算好,還期待着被億萬民衆視爲四鹿島聖祖的雷陽子,有朝一日能親自沐雷山裡的玄法高修,過來將侵犯疆域的賊兵一掃而光。
然而此時有資格坐在風臨港鎮守府裡的人,臉色灰敗,眼瞳裡充滿着怨恨、不甘、掙扎、畏懼等諸多不一而足的神色。
議事殿內,橫樑上鑲嵌的幾顆寶珠,將整個大殿照耀的如同白晝。
雷陽宗在雷陽子之下,真正掌握兵權的六大鎮守將之一的李選山高坐在長案之後,即便他此時眼瞳裡隱爍有雷芒,但也掩飾不住內心的疲跟倦。
過了好半天,李選山才聲音沙啞的開口說道:“再過三個時辰,就是賊兵給出的最後期限了,是戰是降,相信諸位心裡也都該有決定了吧?”
之前派李文博去赤山島見漱玉仙子周晚晴、武靈王周斌,就是在當前的惡劣勢態下,不想讓族中子弟無謂喪生,有意歸附,但誰能想到九郡國竟然要求所有的歸附宗閥將一半闢靈境、明竅境的精銳子弟割捨出去,送入魔獐嶺御魔戰場?
以人族足夠悠遠的歷史來看,王朝更替、宗門興衰都是常有之事,雷陽子被擒,無論是生是死,雷陽宗都難以挽回分崩離析的慘淡結局,這樣的歷史在雷陽宗崛起之前,四鹿島就不知道重演了多少回了,故而漱玉宮及周氏,取替雷陽宗代爲四鹿島新的統治者,並非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關鍵,還是所有人都想盡可能保住己有的利益,即便知道在九郡國凌厲的兵鋒之下,他們必然要割捨一部分利益,但也絕沒有想到要割捨這麼多。
這還僅僅是第一步,誰也不敢肯定周族後續就沒有更多、更苛刻的索求。
甚至這纔是衆人最大的顧慮所在。
周族復國之後,先滅了蕭氏一族,對其他附從的宗族說是網開一面,但隨後數年照舊進行了清洗,大批精銳子弟被編入北陵鎮兵,送入御魔戰場。
新雁城一戰,北陵鎮明竅境以上的高端戰力,戰死近二百人,九成都是來自九郡國那些附從蕭氏叛變、事後受周族嚴懲的宗族。
雖然魔獐嶺距離扶桑海相隔十一二里的風暴海,但這麼重要的消息,雷陽宗的高層不可能沒有關注。
只是十天期限即將過去,南江、潛龍等軍鎮以及沐雷山的援兵,絲毫沒有出動的跡象,而九郡國這時候已經有二十萬精銳,從陸路繞到齊川河的上游,佔領金嶂嶺,封住援兵沿江而下的通道,他們不降,又有幾成把握最終能將九郡國兵馬擊退?
李選山話音落了之後,許久都沒有人接茬,甚至有人擔心這時候說了不該說的話,城破之後,會是自家的親族第一個被屠。
“不戰而降,絕不會得到敵人半點尊重,難道我們現在投降了,有朝一日,周族就不會對我們舉起屠刀?周族的承諾,到底值幾文錢,你們心裡沒數?”一個髯須漢子甕聲說道,他的態度最堅決,對周族也完全不抱有什麼幻想。
此人的話,並非能得到的贊同,但也沒有人去駁斥他。
大家心裡也都很清楚,即便接受條件選擇投降,所有四鹿島的宗族還得團結起來,不叫周氏分化的機會,令周氏心在忌憚,他們後續受到清洗的可能性纔會降低。
大殿氣氛陰沉,許久都再沒有一人吭聲,李選山坐在長案之後,心緒焦躁,但他心裡也亂成一團麻,不知該如何取捨,又能逼其他人表什麼態?
這時候衆人都感知有一道明晦如月的氣息,從赤山島方向渡海飛來,皆面面相覷,不知道周氏又要搞什麼妖蛾子,又猜想或許是時限將至,周氏忍不住派使者過來催促,李選山便想將李文博派出去應付。
是戰是降,沒有定議之前,他也不想讓周氏派出來的使者,窺探他們這邊的虛實,也不想讓在座的有人,有機會與周氏暗通曲款。
“選山賢侄,可容我劉正華進城一敘?”這時候劉正華宏亮的聲音,直接從上百里外傳至。
空海城劉正華親至臨風港?
李選山走出大殿,此時皓月當空,雖然相隔百餘里,但對他們這一級數的強者,也能看清楚正是劉正華孤身一人,踏劍橫空齊川河入海的河口之上,等候這邊開啓防禦大陣放行。
不管劉正華是何居心,有何意圖,但他敢孤身入城,李選山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下令打開防禦大陣,放劉正華進來。
劉正華乃天位真君,李選山不敢大意請他進入大殿說話,就在鎮守將軍府防守最嚴密的前院迎見劉正華。
“……”看李選山等人如臨大敵,劉正華心裡也是苦澀,沒想到一個多月前纔去勸周氏罷兵不成,這時竟然又要跑過勸雷陽宗的殘部投降。
當然,劉正華是周晚晴派人請過來的。
陳海也不想殺得四鹿島血流成河,憑白無故的消耗扶桑海的御魔力量,但他需要立時將從四鹿島抽調大量的人力、物力,到魔獐嶺參戰,而周氏與雷陽宗長期以來的敵對關係,也沒有辦法能讓四鹿島的宗族真正放下戒備之心,陳海遂讓周晚晴派人去見劉正華。
他們會給四鹿島所有投降的宗族一個選擇,就是在交出半數闢靈境、明竅境弟子以及相應的兵甲裝備之後,要是擔心會受到清洗,可以選擇遷往野陀島,投靠空海城。
空海城弟子自然擔心這是周氏的陷阱,堅決勸阻劉正華渡海過來,劉正華也是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親自過來跑這一趟。
劉正華心裡也清楚自己僅有不到兩百年的壽元,而空海城的諸多弟子裡,道胎境強者雖然有三十多人,卻沒有一人有踏入天位境的希望,而他的子嗣更是連一個修成道胎的都沒有——周氏在扶桑海的崛起已經不可遏制,倘若周氏對空海城的野心,連最後兩百年的耐心都沒有,寧可揹負背信棄義的罵名,也要將他劉正華扣留下來,他也就只能認了。
而將來倘若魔劫勢不可擋,勢將波及扶桑海,一個統一的扶桑海,也不會見得就壞到哪裡去。
因此,劉正華決意渡海前來,孤身進臨風港勸李選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