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親率中軍七萬將卒主力,最終在西園西北三十里鋪紮下營寨,和伏蛟嶺俞宗虎的中軍相對三十里而望;同時姚文瑾和姚啓泰分別率四萬人爲左右兩翼向前推進,各自尋了一處幾乎逃空的城寨駐紮了下來,三方之間的距離相差都不過十里左右的距離,互爲犄角。
俞宗虎看着龍驤軍第三鎮師的行軍路線,眉頭皺的猶如山巒一般。
縱觀陳海歷次用兵,無不暗合其疾如風之道,像現在這樣穩紮穩打的還是第一次,但在名將的對決之中,奢望靠對方犯錯來贏得勝利無疑是愚蠢的想法。
牢牢固守住伏蛟嶺和梅塢堡一線,對虎嘯大營根本不是問題,只是陳海能耗得起,他卻耗不起。
眼下第三鎮師和歸寧軍的兵馬剛剛鋪陳到陣地之上,防禦工事還沒有全面展開,虎嘯大營憑藉着自己野戰的優勢,還是能有一戰之力的,若等到龍驤軍將防禦展開之後,怕是這二十多萬人想退回燕京都很困難。
想及此,俞宗虎開始從梅塢堡的守軍調集一半向伏蛟嶺而來,銳意加強北線的攻擊力,畢竟對面的歸寧軍第一鎮師無論是從兵力還是從裝備上,和陳海所率的第三鎮師都是有所差異的,而梅塢堡、桃花塢一線,最早還是在陳海手裡成形,又經董氏經營了這麼多年,防禦設施相當完善,留五萬精銳,足以抵擋住歸寧軍地突襲。
俞宗虎所部的異動,隨時都在陳海的掌握之中,八百御禽銳卒迅速兩兩駕御巨鷲、龍鱗鷹等兇猛戰禽升空,在鶴真人的帶領下,向梅塢堡與伏蛟嶺之間的渡橋方向掩殺而去。
虎嘯大營在燕州局勢中幾經反覆,除了三十萬悍不畏死的銳卒之外,說不上有什麼底蘊,而內廷成氣候也不過十數年,像御禽營這樣需要數百年積累纔能有的奢侈兵種,根本就不敢奢望。
而陳海也是在收編黑燕軍殘部,更是利用與妖神殿的暗中交易,才勉強將御禽營建成今日之規模。
雖然尚未開春,但是天氣已然回暖,薄薄的冰層上面,奉命調動的虎嘯大營銳卒飛快的沿着數丈寬渡橋的向對岸奔去。
隨着一聲聲厲鳴,就見空中的數百頭戰禽呼嘯而來。
能充當戰禽者,靈智未必要高、速度也未必要最快,非體健力猛,能負千斤重物橫行蒼空中,才能載劍修甲卒乃至重膛弩橫衝敵營戰陣。
數百鐵鱗鷹盤旋一圈,數十架重膛弩轟然開動,淬金重鋒彈所形成的金屬風暴,就往下方的浮橋傾瀉而去。
虎嘯營甲卒紛紛尋找庇護,行軍陣列亂作一團,數十兵卒都沒有什麼反應,就被重膛弩撕成粉碎,而用鐵鏈絞連舟船所成的渡橋,連同尺許厚的冰層,更是直接被打爛一大截,露出波濤洶涌的河水,被鮮水洇紅。
俞宗虎集結於伏蛟之間的劍侍營悍然出動,上百靈劍如羣蛟出水,在秋野河的上空化作束束虹光,往戰禽集羣覆蓋過來。
戰禽雖然兇猛,但難着重甲,而依賴御禽銳士所攜帶的防禦道符,也難持久,鶴真人看到敵方劍氣縱橫斬來,即率戰禽後撤。
俞宗虎一揮手,一道血色匹練從伏蛟嶺之巔奔出,速度快得難以想象,戰禽集羣后翼雖然將十數枚六甲秘盾符祭出,但還是見一絲妖異的猩紅色,接連破開十數面靈盾,纏住最後面兩頭戰禽,都不見那兩頭鐵鱗鷹悲鳴一聲,連帶着背上的四名玄修甲卒,毫無徵兆地爆裂開來,血雨散得漫天都是。
“好強的殺戮真意!”鶴真人驚呼道,看到俞宗虎身後百餘劍侍也已經將上百隻靈劍祭御殺來,真身在半空翻騰旋飛,漫射出道道金色劍芒,封擋住來勢最疾、最兇的十數靈劍,繼續率領戰禽後撤,不與強敵糾纏。
隨戰禽營出動的赫蘿,此時伸出青蔥玉指,一點凜冽的寒意在指端凝聚,瞬時化作一杆玄冰戰戟,往渡橋方向擲去。
俞宗虎原以爲憑空凝聚的一杆玄冰戰戟不會有多強的破壞力,反正渡橋需要修繕才能再次使用,就沒有出手阻攔。
比起強者的數量,陳海收附姚閥、黃氏,加上黑燕軍殘部,龍驤軍在這方面實要強過虎嘯大營一截,而魏子牙又趕回燕京城坐鎮,此時倘若處處都要俞宗虎親自出手補救,那他還不如早早認輸好了。
俞宗虎心想着赫蘿此時出手,頂天多毀十數米的渡橋,而他帳前輜重兵也只需多花一盞茶的工夫修繕而已,然而結果卻大出他意料之外,那杆玄冰戰戟,並沒有直接而暴烈的將十數米渡橋轟碎,卻在射中渡橋後,迅速化爲極寒冰晶沿着渡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兩端延伸,俞宗虎意識到不妙出手干預時,差不多有三四百米長的渡橋被冰裂、承受不住水流的衝擊而垮塌。
雖說這樣的干擾,不可能徹底打斷俞宗虎的調兵計劃,然而俞宗虎此時將更多的兵力集結於北岸,無疑代表俞宗虎想要積極出馬,在野外予龍驤軍以重創。
陳海倒是更樂意看到俞宗虎積極求戰。
伏蛟嶺及梅塢堡,除了有地勢之利外,防禦體系也相對完善,陳海要利用二十五萬兵馬,將二十五萬虎嘯大營精銳都牽制在京西,難度很大,更何況,俞浩德率領五萬虎嘯大營精銳,正從鐵城嶺往這邊增援過來,到時候在兵力上,龍驤軍還要處於劣勢。
看到龍驤軍修築工事的速度極快,而且時間拖長,陳海也可能將天罡雷獄陣以及姚閥的八極鎖龍陣部署於前軍營寨之中。
俞宗虎沒有辦法等俞浩德率部用兵多年,只能趁他還能察覺天地元氣沒有大的變動、確認天罡雷獄陣及八極鎖龍陣沒有前移之際,提前出手。
在歸寧元年正月二十七,待二十萬虎嘯軍精銳,集結到秋野河北岸伏蛟嶺一線,俞宗虎便悍然出兵,以排山倒海的陣勢向伏蛟嶺北面的戰場掩殺過去。
陳海乘坐玄龍戰攆,停於中軍營寨所圍的石嶺之巔,將方圓三十里的戰場盡皆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俞宗虎所部兵分三路而來,中軍爲主力,兵馬多達十二萬之巨,左右翼各分兵四萬,擺出堂堂之陣,要與龍驤軍第三鎮師在北岸一決生死。
而待俞宗虎所部三路大軍前鋒距離龍驤軍左右翼營寨最近距離不過五六裡時,陳海看俞宗虎本人所親領的中軍,突然間除了分出一路的兵馬補彌到北線,有意加強對他們這邊左翼的攻勢,而中軍前陣更是集結大量的盾車、天機戰車,以及大量的重甲戟士,在兩隊重甲騎的簇擁下,往左右翼間的空隙間進逼過來。
“俞宗虎竟然想要依仗着優勢兵力,將我軍左翼先吃掉。”陳海看清楚俞宗虎的謀算,跟蒼遺、姚出雲以及隨軍前出、此時也站到玄龍戰輦上觀戰的楊巧兒說道。
龍驤軍第三鎮師,十五萬將卒,陳海率領中軍在三十里鋪紮寨,而左右翼稍稍居前,形成品字形互爲犄角,而爲了控制更大的縱深以便轉寰,左右翼所築營寨,相距離有十三四里,以重膛弩的有效殺傷範圍爲四里計,使得左右翼營寨間會出來六七裡的空間,可能讓俞宗虎所部最精銳的戰力,強硬的楔入進來,使左路左右翼大營之間難以相互援應,以便俞宗虎能集中兵力,將左翼吃掉。
看到俞宗虎一上來,就擺出如此強硬的進攻勢態,陳海心想俞宗虎還真是習慣暴攻流用兵啊,也難怪這些年,罕有人能在他強悍的兵勢守住陣腳。
“俞宗虎是沒有蒐集聚泉嶺的情報,還是說確認我們沒有將超級重膛弩暗中部署下去,就敢如此兵行險着?”姚出雲疑惑的問道。
雖然俞宗虎所部往左右翼大營之間進逼來的兵馬,防禦極其強悍,但沒有時間給他們部署防禦法陣,是很難抵擋暴炎重鋒箭反覆撕扯的。
“我覺得俞宗虎並非沒有考慮到這些,只是留給他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另外,他對鳳雛大營能守住神陵山,也估計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所以只能以快攻快,賭我們這邊的戰械物資補充,也沒有那麼迅猛、及時,”楊巧兒說道,“換作本宮是俞宗虎,也會如此行險用兵。要不然神陵山一旦失守,而龍驤軍又已經徹底掌握瀝泉、掌握九藩在瀝泉的戰車、重膛弩工場,時間拖得越久,他們在野戰中的劣勢才越明顯,到時仿宿衛軍四五十萬精銳,被徹底的壓制在武勝關、伏蛟嶺和燕京三個點上,只能依託防禦大陣守住幾十裡方圓的城池,還有什麼大勢可言?”
“……”姚出雲沒想到帝妃一介女流,竟然也有如此深刻的認識,心想也是,當天機學宮層出不窮推出天機戰械,並普及於天下之後,燕州的戰爭態勢就慢慢開始發生了改變。
在之前,說到底戰爭還是要拼精銳,拼高端戰力,只要是能將敵方一部擊潰掉,那麼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就會爆發開來,以少敵多完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而如今,當重膛弩、天機戰車大規模的加入戰場,戰爭就開始往比拼資源消耗傾斜了。
驅逐九藩勢力後,龍驤軍獨佔聚泉湖砂礦以及九藩勢力在瀝泉經營數年的工場羣,目前已經陸續恢復生產,意味着每拖過一天,龍驤軍後續補充過來的戰械物資,都將遠遠超級宿衛軍搜刮燕京城所得。
俞宗虎兵行險着,也是看透形勢之後的無奈之舉。
第三鎮師這四萬左翼佔據的乃是一個不知名的小營寨,位於中軍大營左前側十里外,虎嘯大營的六萬精銳只用了兩炷香的時間,就和自己右翼的四萬人匯合在一起,對第三鎮師發起了不計傷亡的進攻。
陳海下令將超級重膛弩調整到能覆蓋左翼營寨前壘陣地的方位上開始咆哮了起來,一枚枚暴炎重鋒箭呼嘯而出,在左翼營寨的上空劃出一道道耀眼的焰芒,狠狠的射往虎嘯大營北線兵馬的進攻路線上。
虎嘯大營的進攻將卒,也早就有準備,看着暴炎重鋒箭落地,除了用防禦道符壓制衝擊外,附近的將卒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四散伏地,以此減輕傷亡。
陳海看得出內廷和九藩之間的勾連極深,這應對暴炎重鋒箭散彈濺射打擊的辦法,應該是董疇或者其他親歷瀝泉戰場的將領,才能夠想得出來。
即便是如此,俞宗虎所部對左翼的進攻節奏也被壓制下去,姚文瑾在左翼就能更從容的調兵遣將,將防禦上出現的漏洞補足。
陳海此時閒着也是閒着,緩緩閉上雙目,天地之間彷彿震動了一下,就見他們所站立的玄龍戰輦,四頭十數丈長的血色戰龍凝聚殺伐兵氣而成,從戰輦四角的盤龍銅柱脫形而出,在半空張牙舞牙,就猛然往左前翼的戰場撲過去。
這一刻,陳海神識一分爲四,四頭血色戰龍此時皆是他的分身,百餘里方圓內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時候俞宗虎身後四名紫衣劍待,也悍然出手,各自祭出一枚道符,瞬間化作四道十數丈巨大的金紋雷篆,朝四頭血色戰龍罩來。
九都玄雷符!
陳海暗感魏子牙與諸閹把持內廷後還真是闊綽,俞宗虎這邊出手就是四張天階道符。
雖說益天帝西征,大量消耗內府資源,但贏氏皇族數千年的底蘊,也不是白說了,此時都落在宿衛軍的手裡,他們憑藉天機戰械還真未必能有多少優勢。
當然,這時候陳海也不能讓下面的普通將卒去承受這九都玄雷符的轟殺,摧動四頭血色戰龍往金紋雷篆迎去。
也虧得蒼遺這時候及時出手,以自身強悍的真元,在半空間形成一道黑壓壓的風眼,硬生生將兩道成形的九都玄雷吞噬進去、化解掉。
兩頭血色戰龍在另兩道九都玄雷的攻擊下被撕裂,陳海神魂遭受反噬,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這時候便老老實實將剩下的兩頭血色戰龍融爲一體,以一頭更猙獰、更巨大的血龍戰龍,監視着整個戰場。
俞宗虎集中優勢兵力,猛攻左翼,姚文瑾面臨着艱鉅的考驗。
即便姚文瑾在正面集中二十具重膛弩封鎖進攻路線,但虎嘯甲卒悍不畏死,即便每時每刻都有同僚倒下,但更多的虎嘯甲卒則在淬金重盾的掩護下,衝上龍驤軍的左翼陣地,與龍驤軍混戰到一起,令重膛弩、超級膛弩難以發揮作用。
也虧得超級膛弩壓制住虎嘯大營的兵力輸送速度,讓姚文瑾所面臨的壓力稍稍要輕一些,但戰事揭開序幕沒有多久,姚文瑾也被迫啓用血魔傀儡。
血魔傀儡在近身搏殺中,雖然強悍之極,但血魔傀儡的驅使,會快速消耗傀儡師的精神念力,所以不到戰線有崩潰危險或強烈衝擊敵軍防陣之時,並不適合驅御血魔傀儡上戰場。
這時候左翼營寨正中的十餘個巨大銅箱打開來,傀儡師驅動每樽都有十米高的血魔傀儡,加入到正面防陣之中。
數丈高的血魔傀儡沒有明竅境玄修祭御,動作還不夠靈活,但堅硬金石的魔骸之外,又披上一層淬金巨甲,更加刀劍難傷,在擁擠的戰陣之中,根本不需要有多靈活,只要堅不可摧,只要橫衝直撞有萬鈞難擋之勢,所過之處,就是一片殘屍斷肢。
而龍驤軍更多的重甲卒,則能依託於這些血魔傀儡,或者說將血魔傀儡之間的空間封住,將敵軍壓制下去,重新奪回陣地,重整陣線。
而左翼龍驤軍,有一員身材高大、毛髮旺盛的巨漢戰將,表現尤其惹人注目,殺到酣暢處,直接殺入敵軍之中橫衝直撞,手裡一杆玄鐵戰戟,每一記重斬,都八道幽黑氣勁裂殺而出,血腥無比的肢解擋在他面前的敵卒。
就一會兒時間,就上百名敵卒被他的戰戟撕成粉碎。
妖將袁天嶽如此強悍,竟然將陳海所傳的武道絕學戟裂八荒,修煉到這一程序,姚文瑾是遠嘆不如,但妖將袁天嶽殺到性起,竟然完全不聽使喚,甚至都不如有二三十名劍待從陣前如游龍般掠來,姚文瑾就焦急了,傳音大叫:“袁兄,蒼遺前輩可正盯着你看呢。”
魔猿陡然一愣,吃了幾記金鋒劍芒,向陣後退去,在姚文瑾身旁裝模作樣的擺着一副盡心侍衛姚文瑾的樣子。
虎嘯營用數百條人命建立起來的幾個臨時陣地迅速被擊潰,龍驤軍左翼又重新穩住陣腳,拉踞戰繼續延續下去,誰都難佔到更多的便宜。
看到龍驤軍的左翼在崩潰的邊緣又穩定了下來,俞宗虎臉色鐵青地看着在戰陣中縱橫來去的血魔傀儡。
當初陳海將血魔傀儡販賣給諸閥,宿衛軍也是有提出過需求的,但是陳海堅持聲稱乃是受人所託,平白送人不好交差,那時受宗閥鉗制、只能勉強維持宿衛軍補給的內廷,也只好就此作罷。
自始至終,內廷都沒有得到這些夢寐以求的血魔傀儡加強戰力。
一番鏖戰足足持續了兩三個時辰,俞宗虎以兩倍的優勢兵力,都不能將龍驤軍左翼營寨攻陷,又要防備兵力使用太疲憊後,陳海乘機打反攻,只能在夜幕降臨之前無奈下令後撤。
龍驤軍第三鎮師,還難以凝聚更強的攻擊力,陳海並沒有反擊制勝的把握,也就讓諸營守住陣腳,不急於反攻;而其時,樂毅、韓謇率領龍驤軍第四鎮師十萬精銳,已經從秦潼東關傾巢而出,挺進京南地區三百里縱深,兵鋒往神陵山直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