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烈不難猜出厲向海、蘇原如此建議的用意所在,但他身爲東翼兵馬的統帥,不能僅僅是貪婪戰功,要考慮的事情極多,此事也不能倉促決定,看向長史孫幹。
在謀斷上,陳烈更傾向聽從孫乾的建議。
孫幹沉吟片晌,點頭說道:“厲將軍所言甚是,爲捕捉稍縱即逝的戰機,確實是需要一部機動騎營可用……”
在陳幹看來,能不能在鹽川府城以前捕捉到戰機、收穫戰功還是其次。
通常說來諸將不會輕易將麾下的私兵交出,這通常又是軍中最精銳的戰力所在,如今諸將都不甘願擔當主力的陪襯,想着、渴望以特殊的方式收穫戰功,甚至情願將手下一部分私兵交出來,整編出一支獨立的精銳騎營,這實是陳烈加強對東線兵馬統御、擴大權力與影響力的難得機會。
這同時也利於增強東翼兵馬的戰力。
總之這部騎營有條件就應該整編出來,至於整編出來之後,要怎麼用,決策權還不是在侯爺陳烈手裡?
孫幹、蘇原等人都是幫着出主意的,最終拿主意的還是陳烈他自己,他也習慣孫幹、蘇原他們的性子,知道他們會站在什麼角度去考慮這些問題。
他知道這時候藉機整編出一支精銳騎營是容易,但騎營整編出來,寄託着諸將爭奪戰功的強烈意願,到時候就不是他這個主將說不用就可以不用的。
不過,先整編騎營,也確實能更加主動。
既然諸將都有這個意願,而且整編騎營對後續的軍事部署影響極大,陳烈就決定先討論騎營的編制問題。
討論的結果,就是諸將把帳前巡哨營、扈衛營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兵馬抽調出來,編三營各六百騎精銳,由張懷玉、陳昱、陳權三將,歸入陳烈中軍序列……
陳烈的根基畢竟還淺了一些,此時哪怕是東翼兵馬,柴氏的影響力,也都不在再陳烈之下。
張懷玉並沒有編到柴騰的帳前任職,卻是柴氏在東翼的代表人馬。
與柴氏關係密切的將領,也只願將私兵交到張懷玉手裡集中使用,而厲向海等其他人,卻是願意將手下的私兵交給陳烈麾下的嫡系部將集中統率……
東翼騎營又以張懷玉爲主將,陳昱、陳權兩人爲副將,還將黃龍淵道院紫衣弟子、執事、主事級別的精銳道兵弟子及玄修等六十人,都主要編入騎營,以加強騎營的戰力。
諸將私兵都是精銳,又至少是以小隊的規模編入騎營,都具備一定的騎戰基礎,稍加整編就能成軍,也將由張懷玉、陳昱、陳權三人率領先出玉龍山,到南麓以外的二三百範圍內警戒、待命……
戰事一經發動,任何一點軍事潛都要充分的發動出來,藥師園那邊也只留最基本的防禦力量,葛同、錢文義等人都要隨陳青編入騎營。
陳烈身邊能獨擋一面的人還是太少了,陳青作爲獨女,修爲卡在闢靈境中期難以再突破,這時候也理所當然要承擔起她應盡的責任來,要隨同騎營作戰。
這支騎營看上去還不到兩千人,卻是東翼兵馬最精銳的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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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靈鵠午前就找到陳海他們的行蹤。
陳海他們六七十人藏在一座深谷的密林裡,但有着熟悉的氣味散發出去,也沒有瞞過這頭靈鵠的敏銳感知。
避免被敵軍強者攔截,靈鵠所攜帶的信函即便摻雜暗語,也不能寫得太具體,趙山拆開金屬管裡絹紙所寫的軍令,見上面就寫了寥寥數語,帶着疑惑的說道:“大營只是要我們將這頭靈鵠帶在身邊,隨時保持聯絡……”
陳海與周鈞相視一笑。
他們在敵軍防線後,真要是遇險,根本就不能指望東翼兵馬派援來救,大營讓他們將靈鵠帶在身邊,必然是要他們遇到大的戰機後就立即傳訊回去。
看來他們此前猜測的沒錯,東翼兵馬在前期戰事安排裡,應該沒有多少收穫戰功的機會,但諸將又渴望建立戰功。
他們這次沒有回去,任性往敵後潛去,確實是搶到先機了,而東翼兵馬想搶戰功,還要依賴他們在前方及時傳訊;不然的話,方圓七八百里範圍內,小規模騎營是很難準確搜索到戰機的。
而武威軍一旦撕開鶴翔軍北部防線,大量的潰兵往南潰逃,也只需要兩三天就能退到鶴川嶺,主力兵馬始終會追趕在潰兵後面,或大肆穿插,但邊翼兵馬所能參與作戰的機會,可謂是稍縱即逝。
周鈞、趙山、沈坤他們率諸多寇奴潛伏在山谷裡,陳海、吳蒙帶着齊寒江等少數腳力甚健的精銳,徒步摸出山,察看附近府縣的情況。
武威神侯董良潛入玉龍山,夜劈鐵壁山,這一異相就算是在千里之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玉龍山以南稍有見識的人物,昨夜就都能意識到兩鎮的戰事不會拖延到年後,隨時都會暴發;而且從玉龍山殺出的武威軍,規模將遠遠超過他們此往的想象,將像鐵流般,無情的席捲玉龍山南面的大地。
鶴翔軍北部兵馬大概不想不戰而逃,這時候從鹽川府城已經放出大量的騎兵斥侯,每隔三五百步就有三五騎,分散開來警戒玉龍山南麓山嶺的動靜。
陳海他們也是時機剛剛好,趁夜潛出,趕在鶴翔軍的這道警戒線完成之前就越了過去。
不然的話,陳海他們就算借夜色掩護,也很難在戰前就悄無聲息的穿過鶴翔軍如此密集的警戒線。
而在這條警戒線的後面,鹽川府境內的宗閥世族不多,但府縣的鄉豪士紳們,都徹底恐慌起來,或舉家往近乎的鹽川府城逃去,他們總以爲鶴翔軍重點守衛、又有大型防禦法陣的鹽川府城,不會輕易被攻陷;也有一些鄉野豪族意識到情況要遠比想象中嚴峻,就直接棄鹽川府城,舉家往南逃竄;當然還有相當多的鄉豪除非死到臨頭,都在觀望形勢,沒有果斷處變的能力。
對於果斷選擇出逃的人來說,有太多的東西要收拾帶上去,短時間內又從哪裡找來那麼多的車馬?
而逃難的人多了,平時看起來頗爲寬敞的馳道,頓時間就變擁擠不堪,騾馬牛羊、大車小車、拖兒帶女、肩挑背扛都一起上路,前方要有一輛騾馬車輪子散了架,整條馳道就被堵得死死的,兩邊的雪地也被踩得泥濘不堪,車馬難以通行。
除了精銳騎營以及玄修弟子能從荒野繞道外,鶴翔軍北部防線以步卒爲主的兵馬調動,頓時就被拖延下來,難以動彈……
陳海他們趁夜,翻過低嶺區,繞到鹽川府城的東南,這時候發現鹽川府城以南的府縣更加混亂,馳道擠滿逃難的民衆,交通是徹底癱瘓了。
看到這些情形,陳海都懷疑大都護將軍府早就繞過玉龍大營,直接往蘭川郡內派出大量的暗哨、密間,這才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民心攪亂,讓大量南逃的難民將幾條馳道都堵得死死的,鶴翔軍以步卒爲主的北線兵馬根本就調動不了了。
這時候,無論是鶴川嶺的駐軍想北援,抑或鹽川等城的駐兵想南撤,都會變得寸步難行,只有訓練有素的精銳騎兵能越過積雪覆蓋的山嶺、荒野。
次日,陳海繞到鹽川郡最南面的池山縣,換上鶴翔軍的衣甲,假扮成兵出鶴川嶺的一部援兵,就公開在馳道、雪地裡遊蕩。
第一天,陳海率部就攔截了兩名北上的鶴翔軍信使,將他們拖到荒僻處殺了,拆遷來自鶴川嶺的兩封信函,能看到鶴翔軍手忙慌亂,徹底亂了方寸,兩封信函相距不過兩個時辰,所發佈的命令就前後矛盾。
不過鶴翔軍已有多名道丹境強者趕到鶴川嶺坐鎮,但大軍難以調動,這幾名道丹境怕被武威軍甕中捉鱉,也不敢貿然進入鹽川府城。
從兩封信函相互矛盾的命令裡,陳海大體還是能看出鶴翔軍這時候還期待大燕帝國及天樞府的威望能震懾武威軍不敢亂來,竟然還指望鹽川府城一線的守軍頂住壓力,不得輕易棄城南逃。
當然也不會忘記沿路狠狠盤剝那些看起來身家頗豐的南逃鄉豪,除了製造更大的混亂外,陳海他們也絕不介意順帶填補一下自己的腰包。
“你在想什麼?”看到陳海看着兩封發自鶴川嶺的鶴翔軍令函出神,周鈞、吳蒙驅馬過來問道。
“我們持此令函,進入池山縣,會否露出破綻?”陳海揚了揚手裡的信函問道。
陳海他們原計劃是假扮援兵在附近渾水摸魚,攪亂形勢,等着鶴翔軍的防線崩潰後,再攔截潰兵。
他們不是假扮得沒有一點破綻,但大亂初起,這時候四處渾水摸魚的,也絕不僅陳海他們這一部人馬。
鶴川嶺、玉龍山之間的府縣豪族,還夠不上宗閥世族這一層次,更多是宗閥世族的附庸,就多多少少擁有一定規模的私人武裝,這時候即便已經處於南逃的路上,也有不少冒出來趁火打劫。
好像一夜之間,就有好幾十路流寇,從各個角落裡冒了出來,陳海他們就像被拆穿僞裝,也更像是趁火打劫的一支流寇而已。
此時劫下這兩封信函,陳海就改變了主意。
見陳海有意直接假扮成援兵,拿着信函混進池山縣城,周鈞、吳蒙都是一驚,陳海這個想法也實在是太膽大妄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