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皮子,小姐想拿它做什麼用?”牧心在蘇月七喝粥的時候,拿起那皮子問道。
蘇月七搖搖頭,看了一眼那皮子,復又說道:“先收着吧。”
蘇月七喝完粥,淨了手,頭髮也差不多幹透了,她便拿了梳子在鏡子前梳了梳。
牧心也淨了手擦了擦,從門外進屋,正準備替蘇月七梳頭髮,卻看到蘇月七已然編好辮子拿了髮帶綁好。
“小姐。”牧心一臉驚喜的看着蘇月七。
“可好看?”蘇月七綁完最後一下,兩手拉了拉臉頰兩邊的兩個辮子問牧心。
“好看,很是俏皮。”牧心走到近處,看蘇月七的編髮。
只見發線中分後,各向耳朵的方向編了兩條逐漸增加頭髮的小辮兒,然後再將腦後的全部頭髮一分爲二,將之前編的頭髮也一併納入編成兩個大的魚骨辮,垂在胸前。辮子的末端捲成一個小圈用髮帶綁好。
“好看是好看,就是像個丫頭似的。太素了,加點頭飾吧。”牧心在蘇月七的頭飾箱子裡找了好幾個頭飾比劃給蘇月七看,蘇月七最後挑了一條簡單的鏈子,讓牧心幫忙替她別在兩個耳朵上方的編髮裡,鏈子的長度剛好垂在蘇月七的額頭上。
“怎樣?”蘇月七挑了一對很小的耳環戴上,簡單,看着也舒服多了。
“這樣好看一些了,但牧心還是覺得太素了。”
“素些好,頭上輕巧些,不累。”蘇月七弄好就從鏡子前起身,“女子每日花在擺弄頭髮上的時間太多了,應該去做些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
“自來女子都是如此的,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牧心不解的道。
“沒有什麼是固定不變的,牧心,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就看誰來起這個頭。”蘇月七說了一席在蘇文文的那個時代,很稀鬆平常的一句話。
“可是,老祖宗的東西,怎能說改就改呢?”牧心皺着眉疑惑道。
“說不定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一切,對最開始的那個時候的人來說,也是變了許多的,只是我們正在河裡,很難有站在岸上明顯看到河起變化的直觀衝擊。”
“小姐說的牧心不懂。”牧心撓着腦袋說。
“無妨。”蘇月七坐於書桌前,拿起自己做的那種木頭筆在紙上畫了一套衣服出來,以後若是她想要幹活方便一些,這裙子可不是最佳選項。
她低頭復又看了看自己的辮子,如今這樣也是方便,再也不用擔心頭髮掉下來弄上墨汁了。
2
正畫着衣服上的花樣,突然聽見外頭彩衣叫了一聲。
“怎麼了?去瞧瞧。”蘇月七站起身,擱下筆,跟牧心一道往外走。
“這是怎麼了?”蘇月七看到綵衣用娟帕捂了額頭。
“突然外頭飛了顆石子進來,正好打我額頭上,竟打出血了。”綵衣鬱悶的道。
“去外頭看看誰在那兒?”蘇月七隨便遣了個人去牆外查看。
“小姐這頭髮梳的可真是俏皮。”漣漪替綵衣抹藥之時,綵衣擡眼看蘇月七的頭髮誇到。
蘇月七正想說話,剛打發去外頭查看的丫頭回來了。
“可有看到是誰?”
“幾個小孩子,隔壁孫家的小公子,在巷子裡玩彈弓,綠蘿已經跟那小公子說了,他說下次斷不會再往我們這院兒裡射。”叫綠蘿的丫頭回道。
“彈弓?”蘇月七突然笑了,“是個好方法。”
“什麼好方法?”
“打夜貓的好方法。”蘇月七說着便往屋外走,牧心也跟了出去,丟下屋裡的一衆丫頭,面面相覷。
“小姐自打上次醒來,就完全變了個人。”綵衣帶頭說道。
“我也發現了,從前小姐走路都是小碎步,如今走路都帶風,大步大步的往前跨。”
門外走路正帶風的蘇月七,聽了這話,趕緊慢下腳步,控制着速度。
牧心正要回去訓一通這幫越發沒規矩的丫頭,被蘇月七拉住了。蘇月七停在院子裡繼續聽她們都講什麼。
“小姐從前可很是文靜的,如今這樣子古靈精怪得很。”
“我也曾聽我們家的老人說很久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突然暈倒什麼都不記得,醒來也是完全變了個人,也跟我們家小姐似的,懂得很多新鮮東西,聽說我們現在用的這個時間,從前都是按照時辰算的,現在卻用小時,都是因着那人才改變的。”
“你們家老人可有說,這變化的原因是什麼?”
“說是被換走了魂。”
聽到這句,衆人皆是倒抽一口氣。
“你們這羣丫頭,我看是平日裡小姐太縱容你們了,越來越不像話了,還不去幹活,都杵在這裡做什麼?”牧心聽不下去了,看了沉默的蘇月七一眼,趕緊邊往回走邊大聲罵道。
3
“小姐別往心裡去,這些丫頭太不知事了。”牧心罵散了屋子裡的一幫丫頭,才又追着出去找蘇月七。
“牧心,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給她們說中了,你......會怕我嗎?”蘇月七試探的問道。
“不......不會。”牧心攥緊拳頭回道,但聲音卻免不了的抖上了。
“她們的疑惑,想必也是你心裡的疑惑。”蘇月七想起牧心說的那句夢話說道,“你不必急着否定來安慰我。”
“牧心自小跟我家小姐一起長大,小姐的變化,我當然知道,但我就是想問小姐,您可會害蘇家?”牧心看着蘇月七想了好一會兒,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說。
“不會。”蘇月七看着牧心臉上那前所未有的嚴肅和認真表情,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您可會做任何傷害我家小姐身子的事?”
“也不會。”
“那您可會傷害這裡的什麼人?”
“從來沒想過。”
“那麼,牧心沒什麼好怕的,再說您待牧心這樣好,不管您來自哪裡,您都是牧心的小姐,您就是牧心的月七小姐。”牧心說着就紅了眼眶,“只是,有一點,您在我們家小姐的身子裡,是不是說明我家可憐的小姐已經不在了?”
“這個我也回答不了你,我連自己是怎麼來的,都弄不明白。”蘇月七嘆口氣。
“若有一日發現我家小姐尚且還活着,她回來了,您會將身子歸還與她嗎?”
“若能還,我定會還她。”
“即使那時候您可能沒有機會活下去,您也會還嗎?”牧心說出這話,眼淚越發流的兇了,她心下兩難,她同樣也心疼着現在的蘇月七。
“若天意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蘇月七笑笑,不甚在意的說道。
“那牧心,先替我家小姐謝過您,多謝小姐。”牧心說着便流着眼淚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起來吧。”
“對不起,您待牧心這樣好,牧心還......”牧心幾近抽泣。
“沒關係。”蘇月七溫柔的用手替她拭掉眼淚,搖頭道。
“我不會同任何人講的,我會始終待您如同我家小姐一樣,否則......”牧心舉着手發誓道。
“噓,我都知道。”蘇月七拉下牧心的手,要她禁聲,“有件事我想拜託你,剛剛她們提到的那個,也曾遇到過換魂之人的老人,你幫我打聽打聽,那個老人住所在哪兒,我想去問問這事兒。”
“好。”牧心擦乾眼淚回道,心裡燃起了些希望,但一會兒她看着蘇月七時,眼睛裡的光又暗了下去。
“走吧,跟我去買個好東西。”蘇月七繼續帶風的往前走,與牧心不同的是,她心裡倒是真的輕鬆了許多。
4
“小姐說的好東西就是這個?”
“對呀!”蘇月七拍拍手,看了看布包裡的彈弓,樂了。
“彈弓?”牧心拿起彈弓在手裡翻看,很是不解的問。
蘇月七繼續笑,將那個攤位上的所有彈弓通通買下了,用布包包了一大袋子,然後往回走。
蘇月七將所有夜裡負責巡邏的人召集起來,人手發一個彈弓。
“近段時間房頂上出了夜貓子,攪得我睡不好,你們巡邏之時,就往房頂上打石頭,隨便射,四面八方哪兒都可以射,聽到響聲就說明沒事兒,沒聽到響就再多補幾顆。”
蘇月七心想,她就不信了,瞎貓還能碰着死耗子呢,讓這些人整天貓在她家房頂和牆頭,該吃點苦頭了。
“這倒是好玩。”有人這樣說。
“好玩什麼,這不是瞎胡鬧嗎?”也有人小聲如是抗議說。
“月七能否睡個好覺,就仰仗各位了,覺得有用也罷,無用也好,各位巡邏之時權當伸展伸展腰骨,動他一動,三五不時往那房頂飛一飛石頭,月七在此先謝過各位。”蘇月七說着拱了手豪氣的行個禮。
“這些茶是小姐請大家喝的,等下各位拿去分一分。”牧心面色有些不悅,在蘇月七示意後說道,說着她將手裡端着的一盤子茶磚,放在身旁的石桌上。
“小姐放心吧,我們會照辦的。”
“如此,月七多謝大家。”蘇月七說完,便與牧心一道回了她自個兒的院子。
“小姐,牧心不明白,那些人原本就是拿了工錢幹活的,爲何小姐還要如此?”
“不過是想大家幹活的時候心裡痛快些,也上心些罷了。也不過就幾句話的事兒,且那茶也不值幾個錢。”
“我是擔心小姐總這樣好說話,叫人騎到頭上來。你看剛那些人,當着您的面都如此,若不是小姐攔着我,我定時要罵上幾句的,還有那些丫頭......”
“好啦,都是些小事。”蘇月七說着,自個兒在前頭快步走了。
蘇月七邊走邊想起那天在牛師傅那裡的情形,牛師傅對她與楚廉的態度之差,就因爲她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而已。
爹孃剛走,她家就流失的那些茶客,不也是如此態度嗎?
這些她又怎會不懂?可她能做的比跟他們計較更重要的事,難道不是振作起來,做出一番事情來證明,她蘇家還不至於到後繼無人就此沒落的地步嗎?
這一天,不會太遠。她在心裡暗暗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