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這已經不知道是蘇月七第幾次扎到手指了。
“小姐,都讓你別弄了,你這手都快紮成塞子了。”牧心奪下蘇月七手裡的針線,拖了她的手來查看。
“我果然還是做不好女紅。”蘇月七認命的道,“原本還想着繡那些精細的花樣繡不過你們,起碼還能繡一下這粗獷的線條,罷了。”
“心意到了就好,楚老太爺會理解跟明白的。”牧心拿過蘇月七懷裡的針線活,放進自己的籃子裡。
“小姐同我們講故事吧,好幾日沒同我們講了。上次還是彩雲在的時候,您講了一個轉世成豬妖的離奇故事,還沒聽夠。”漣漪邊繡邊說道。
“好端端的提彩雲幹什麼?”牧心嗔怪一聲,繼續繡自己的。
蘇月七往嘴裡塞了個桂花糕,瞭然一笑。
“老是我講,我乏了,也想聽聽你們講。”蘇月七喝了口茶後說道。
“我們哪裡知道什麼故事,又不像小姐這樣見多識廣。”漣漪笑着說。
“上次你們講那換魂的事,不是講得挺好的嗎?我也想聽聽,誰家裡還有類似的事?”蘇月七拍了拍手。
“小姐。”綠蘿帶頭“啪”的跪了下去,“我們下次不敢了。”
其他的丫頭們見此狀,也紛紛跟着跪下。
“好好的這是做什麼?”蘇月七笑着站起身,走到門口轉頭說道,“天氣冷,都起來吧。”說着蘇月七覺得十分的沒有意思,便出了門。
蘇月七衝跟出來的牧心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走走吧。”
轉着轉着,她看到廚房後院,一衆人正忙活,像是在磨豆腐,於是她轉進去看看。
2
“小姐。”
“這是在磨豆腐?”蘇月七問推磨的媽媽。
“是的小姐。”
“我能否推兩下?”蘇月七兩眼透着期待問着。
“當然可以。”推磨的媽媽和添豆的媽媽都被蘇月七的樣子逗笑了。
蘇月七上手便使勁推,推了沒幾下,這嬌滴滴的小身板,便開始氣喘吁吁,額頭上也出了些細細的汗。
“看着你們推這麼輕巧,自己上手才知難。”蘇月七擦了擦汗如是說道。
“平日裡我們都做慣了,小姐身子嬌貴哪裡幹過這樣的活兒。”兩個媽媽都笑着如是說。
“辛苦你們了。”蘇月七拍拍手在那裡轉了一圈,然後找了人問道,“怎麼不見彩雲?”
“她呀,估計又在後面搗鼓什麼冰窖。”
“冰窖?”蘇月七帶着疑惑往那後頭走。
剛走過拐角,就看到一個與那些媽媽們同樣粗布衣裳在身的丫頭,正蹲在雪地裡拍着什麼東西,“啪啪”直想。
蘇月七慢慢走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胖嘟嘟滿手裂着口子的手。之間那雙手,一隻手鏟着雪,一隻手拿着根棒子正卯着勁敲打着雪,興許是太過用力,傷口裂開了,她時不時吹一下,以減輕痛感。
“彩雲。”蘇月七心一軟,開口喚了一聲。
蹲在地上的人動作一頓,便拿着東西站起了身,喚了聲小姐,兩頰和鼻頭均是紅撲撲的,呆呆的將蘇月七望着。
“你的手?”蘇月七心有不忍的問道。
“嗨,沾冷水,長凍瘡,很平常,不礙事兒的。”彩雲無所謂的道,但還是將手藏進了身後。
“你這是在做什麼?”蘇月七看她藏手的動作,便轉移了注意力,指着那個木盒子問。
“造冰磚,想搭個冰窖,小姐不是說想吃凍豆腐嗎,上次聽小姐這樣說過,想試試。”彩雲笑着說。
“我就那麼一說。”蘇月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小姐對奴婢一家都有恩,彩雲人微又沒本事,不知道要如何報答。”說完彩雲便跪下磕了三個頭,磕一個頭便說一句話,“感謝小姐不趕彩雲走,感謝小姐替家兄賠了那個打傷人的錢,感謝小姐替家母請大夫治病。小姐的大恩大德,彩雲無以爲報,以後小姐之事便是彩雲之事,萬死不辭。”
“好了,起來吧。”蘇月七將彩雲從地上拉起來,不小心碰倒她的手,她便瑟縮了一下。
3
“我來吧。”蘇月七硬拿過彩雲手上的鏟子和棒子,開始做那個冰磚。
“是這樣嗎,要敲多少剷雪才得一個磚?”蘇月七氣喘吁吁的問道。
“大概要十五鏟才能得一個硬邦邦實心的冰磚。”彩雲蹲在蘇月七身邊一起弄。
“這方法是你自己想的麼?”
“嗯,我們家鄰居在磚場做事,我就央他借了個模子給我。”
兩個人蹲在雪地裡敲敲打打做了好一會兒的冰磚,直到又開始下雪,她們決定做完最後一個,就進屋裡躲雪。
誰知道去放冰磚的時候,蘇月七腳下一滑,摔到了地上,倒地的瞬間,她將冰磚儘量高高舉着。
“小姐,沒事兒吧。”
“還好,磚沒事。”蘇月七趴在地上舉着磚給彩雲看,笑得歡樂。
彩雲趕緊奔過去想要扶蘇月七,誰知蘇月七腳下一動,竟將她絆倒了,同樣撲到地上,鼻子嘴巴里都是雪。
蘇月七先還抱歉的將彩雲望着,但當她看到擡起頭來的彩雲,呆了一瞬,隨即大笑起來。
蘇月七放下手裡粘手的雪磚,仰躺在雪地裡指着彩雲吐雪的樣子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彩雲吐掉嘴裡的雪,又將鼻子上的雪抹乾淨,看到蘇月七的笑,被她一感染了,索性學着蘇月七仰躺着,與她一起笑。
牧心許久未見蘇月七回去,於是出來尋,纔剛繞過廚房走到拐角的地方,就看到這一幕。
已經很久未曾見到過了,蘇月七如此眉眼俱笑的樣子。自打那次醒來,日日瞧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牧心自是明白她心裡裝着何事。
雖然如今的蘇月七並非她真正的小姐,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蘇月七待衆人的好她都看在眼裡。
4
“瞧瞧這手,都凍成什麼樣子了。”牧心心疼的道。
“不礙事兒,倒是彩雲,讓她回來吧,叫大夫替她看看手上的凍瘡。”蘇月七邊解衣服的帶子邊說。
“知道小姐心軟,我剛剛已經同她講了,她說明天再回來,今天先把凍豆腐弄完。”
“隨她吧。”蘇月七說着覺得身上有些乏,泡進熱水裡,便閉上了眼。
“小姐可別睡着了。”牧心出去之前不放心的對蘇月七囑咐道。
“嗯。”蘇月七閉着眼睛輕輕應了聲。
應雖是應了,但蘇月七靠在木桶邊靠着靠着還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體還慢慢的滑入了水裡。
那種窒息感,使她猛地睜開了眼睛。但她卻驚恐的發現自己並不在桶裡,而是在昏暗的水裡。
她拼命的掙扎,想要游上岸,但突然,她看到就在她的眼前,有一個長髮長衣的小女孩兒,也落入了水裡,同她一樣開始拼命掙扎,那小女孩兒很快也發現了她,眼睛瞬間睜大,像是驚了一跳,嘴裡咕嚕嚕冒出氣泡,便暈了過去。
這時她聽到“噗通”一聲,頭頂有個人影向她游來,將她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兒拖出了水面,而她也同樣被一股力量拉出了水面。她就如此眼睜睜看着那個長髮長衣的小女孩兒在水裡越沉越深。
蘇月七看到被救出來的那個短髮女孩兒咳出兩口水,虛弱的急急說道:“爸,水裡,水裡還有人。”原本背對她的男子便又再次迅速跳入了水裡,她始終沒有看清楚他的臉。
“是我,我害死了自己的爸爸,是我。”蘇月七一下子來到一個黑乎乎的房間,看到那個短頭髮女孩兒蹲在一片漆黑裡,喃喃自語道。
“文文,你別這樣,你還有媽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爸爸有一天會回來的。”說話的人,蘇月七認得,雖然這時的她比那時她醒來在病牀前見到的她,要年輕許多。
蹲坐在這兩母女身邊的蘇月七,也跟着流眼淚。
“起碼讓我看清楚讓我想起來,我爸到底長什麼樣。”蘇月七在心裡喊着被牧心從水裡拖了出來。
5
“小姐怎麼了?”晚飯之時,蘇月七一口未動,連身都沒起,漣漪便小聲的問牧心。
“沒什麼事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該休息的就休息了,小姐這兒我看着就行了。”牧心打發完屋裡的丫頭,轉頭看着一直躺在軟塌上默默流眼淚的蘇月七。
“我竟害死了自己的爸爸。”這是牧心將嗆水猛咳的蘇月七從水裡拉起來後,蘇月七哭着說的唯一一句話,然後便晚飯也不吃躺着到深夜的現在。
這讓她想起了蘇月七小時候的那次溺水,那神情和反應,簡直一模一樣。
牧心搬了凳子,坐在蘇月七的塌前,拿了娟帕不斷替蘇月七擦眼淚。她不敢離開半步,打定主意今夜便一直這樣守着蘇月七。
過了好一陣,蘇月七才睜開一雙紅紅的又水汪汪的眼睛,將牧心望着,鼻翼紅紅的微微動着,一會兒眼裡又落下淚來。
“是我害死了我爸。”蘇月七哽咽着這纔開口跟牧心說。
“小姐這樣子,叫人好生心疼,牧心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家小姐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亦是這般模樣,不吃不喝也不講話,只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開口講的第一句話便是她害死了楚公子的爹爹。”
“發生過何事?”蘇月七忍着眼淚,啞着聲音問道。鼻塞的嚴重,於是她坐起身,使勁的吸了吸鼻子。
“那年小姐六歲,蘇楚兩家世代交好,於是約着一起去水城出遊,坐船夜遊那夜,天上的月亮突然出現了異象,整個被吃掉了,小姐那時正撩了袖子與楚公子一起趴在船上放花燈,聽人說有不好之事發生,於是他們便慌張起身,誰知小姐沒站穩掉入了水裡,楚公子那時也才七歲,只來得及抓斷了小姐的腰帶。”
“後來呢?”蘇月七收了眼淚,認真聽着,腦海裡浮現出剛剛在水裡的那一幕。
“後來老爺跳入水裡將小姐救了起來,小姐咳了幾口水,虛弱的着急說道,水裡還有人,楚老爺念及我家老爺剛入過水,於是自己脫了外衫跳入水裡,誰知,哎......”牧心嘆完氣,現出很是難過的樣子。
“楚老爺後來怎麼樣了?”驚人的相似,蘇月七急急追問道。
“失蹤了,不知是死是活,撈了幾天幾夜,也沒撈着屍體,但這人從此是再也沒出來過。”牧心難過的說道。
“你家小姐那天穿的可是淺綠色的衣裙?”蘇月七回想着在水裡的畫面問道。
“小姐怎知?”牧心疑惑道。
蘇月七將自己溺水的經歷說與牧心聽,牧心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蘇月七。
“我想,我那時在水裡定是見到你家小姐沒錯。而我爸和楚老爺到底死沒死,死掉的話屍體在哪兒,沒死的話人到底去了哪裡?”蘇月七疑惑的說着後半句,就聽房上傳來好幾顆小石子掉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