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覺得她現在就是這樣,就像是已經搭上了弦的箭,不發出去,就失去了最根本的存在意義。
唐楚當然不理解她那兩世的靈魂,只是覺得被擁在臂彎的女子整個兒人一直都處於一種緊張的狀態下。
他很想要藉着自己的快樂讓她放鬆下來,偶爾成功,但至始至終卻都還是失敗。
“走啦!”不想再這樣傷神下去,無論如何,今天的雪,是屬於他的。
放下手臂,再扯住她的衣袖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道:
“你個白癡!看不出來我是逗你的麼!這麼容易就感動!剛剛我看到了什麼?哎喲,你的眼睛裡好像有眼淚了!雪雪這可不像你,你的風采哪兒去了!”
她再忍不住,擡起一腳就往他身後踹去,唐楚笑着跳開,散了適才的一團yin雲。
慕容雪也又展了笑來,無雙美顏,仿若天仙。
忽就想起以前在國安局時,衛萊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女人這一輩子,其實就是想要找到一個能讓咱哭,又能讓咱笑的人。可惜,我們都沒有那個權利。
那時候她們都明白,特工,根本沒有權利爲自己支配任何一件事情。
包括愛。
她們根本就不可以有愛,人一動了情,很多麻煩就會接踵而來,直到自己應接不暇。
她曾經對衛萊的話深信不疑,可是現在,這樣一個能讓自己哭又能讓自己笑的人就擺在眼前,爲什麼她就躊躇了呢?
其實仔細想想,原因很簡單。
環境在變,人也在變。人變了,希望就也變了……
說起來,唐楚跟衛萊真是絕配!
相比起隱遙,最適合唐楚的,其實是衛萊。
“喂!”走在前面的人不幹了,“雪雪!明明是你來找我玩的,爲什麼總是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板起臉的?你這叫喜怒無常!知不知道?很嚇人的!”
她翻翻白眼,對他這副習慣性的不正經雖說有些無奈,可唐楚也適時地將她心底那一絲感傷趕走,又不失爲一件功德。
如此大順,一座皇宮才逛一小半不到,就已用去了半日。
慕容雪感慨,炎赤的皇宮雖然也大,卻不像大順這般,步步是景。
炎赤宮相比起這裡更多了一些威嚴,也多了一些人情冷漠。
地介兒雖不小,可是空曠,快走起來,半日的時間已經夠逛宮一週了。
“喜歡就留下,好不好?”唐楚衝着她眨眼,似能窺透她的心思。“我早說過大順是一個美麗的國家,山美水美——”再拍拍自己的胸口,“人更美!雪雪,留在這裡你會快樂,真的。”
說話間,兩人穿進一片桃園。
園子正中一片湖泊展露出來,有微風吹起,水面蕩了波紋,很是好看。
這湖並不是人工圍成的,她看得出來。水面有流動的出口,應該當初皇宮選址的時候就存在於此的。
不得不再次感慨,這大順的大國皇帝還真是會享受,而且也定是尋了風水先生來看過。
宮裡有一處自然流動的活水很通運勢,不管是財運國運還是家運,都會被這一汪碧水帶動起來,除陳納新,永遠不失靈動。
而很多人都願意在自己的宅院裡圍出個人工湖或是大片的水塘來,卻不知,不流動的死水繞在身邊,只能讓家中不潔之氣鬱結在那裡,永遠也帶不出去。
“划船去好不好?”唐楚笑眯眯地指向湖邊停靠着的一隻小木船,而後順着湖面往遠處指——“湖的那一頭有一片荷花,很漂亮。”
“不去。”她乾脆地答,而後轉過身就往林子外頭走。
唐楚被她弄糊塗了,趕緊去將人攔住,緊着問道:
“怎麼啦?雪雪你爲什麼突然就不高興了?是我說錯了什麼?”
她停住腳,回過身來指着那一片湖泊對唐楚道——
“明知故問是不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天晚上這裡發生了什麼。”
早在進了這片桃園的時候她就看出,這正是那一晚西遙和隱逸匡東方凌下水救人的地方。
她雖不介意,雖知那根本就是一場chiluo裸的陷害。
可是並不代表她還願意在那湖面上跟唐楚一起泛舟。
聽她此如說,唐楚卻只是聳肩一笑,並沒往心裡去。
他答:
“知道!我當然知道。”
然後再拉着面前的女子又往那湖邊而去,一直到了那小木船跟前,幾乎是強行的把人推了上去。
而後自己也上來,自顧地撐船掌舵,任那木船在湖面上蕩了起來。
她無意與唐楚推搡,反正船已經划起,便也不再吵着要下去。
想想實在是奇怪,對於唐楚,很多時候她都不太會去拒絕,哪怕是現在她的真的很不喜歡很不喜歡在這個湖面上划船。
“做出不往心裡去的樣子,可是看看你現在!明明就很在意!裝什麼裝!”划船的人好笑地看着她,說出來的話着實不客氣。
“沒裝。”慕容雪往下坐了坐,給身子找了個靠處,再道:“只是觸了這景,就自然而然的想到那晚之事。如果一定說心裡有什麼,可能是對東盛人的恨吧!”
“恨東盛的人?”唐楚偏着頭,“可是我看你跟隱遙還挺好的。”
“她例外。”淡淡地一句出口,而後馬上換了副表情,衝着唐楚眨眨眼,道:“隱遙不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唐楚先是一愣,而後便反映過來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卻像聽笑話一樣的看着慕容雪,再發出一陣大笑。
“雪雪你說什麼呢!”
“我說你跟隱遙很相配,你看你們那麼像,性子像,說話也像,就連笑起來的模樣也是一樣的。”
“所以就更沒有可能呀!”船已蕩至湖中,離那片荷花還有一段的距離,但是很明顯,兩個人都沒有再往那處去的興致。
於是乾脆扔下漿,就任由小船自己飄着。
“雪雪。”唐楚往前坐了坐,兩個人面對面,很近。“就是因爲我跟她太像,所以根本沒有半點可能。你想想,我自己已經這樣兒了,再找一個跟我一樣的女子,兩個人生活一輩子,天天跟照鏡子一樣,那有什麼意思?雪雪,生活裡不可能總是嘻嘻哈哈,也有需要沉寂的時候。你不覺得其實剛好相反的兩種性格的人,纔是最好的相伴嗎?就像我父皇跟母后,如果母后也跟父皇的性子一樣,那這一座宮廷裡一定是爭鬥不斷慘劇不斷。如果父皇跟母后的性子一樣,那大順的天下也不會有今日的繁榮昌盛。”
伸手戳戳面前人的臉,再看着慕容雪瞪眼而怒的樣子,唐楚覺得好玩極了。
“雪雪,兩個人之間總是要有一個人去給另一個人調劑,還要有一個人去給另一個人制約,這樣纔是最好的組合。”
“是麼?”她自語。
再想想,似乎……好像是這樣的。
記得以前在國安局裡,有一次她們四個姐妹聚在一個小島上喝酒。
那時候鳳素兒就說過這樣一句話,她說,人總是在找另一個自己,因爲會覺得那樣纔是最相吸的。但是甚少有人明白,其實最適合相伴的,往往是與自己最不同的那一個。就像磁鐵的正負兩極,同極會排斥。
那麼她與東方凌呢?
好像正應了唐楚的話,就像是照鏡子一樣,看到他,其實就是在看她自己。
這就是東方凌讓她來找唐楚的原因嗎?
是讓她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究竟是要做何選擇?
她失笑。
照鏡子又能怎麼樣呢?照習慣了,還不是一生。
“別戳了!”終於看不下去唐楚跟玩玩具一樣的以手指不時地往自己臉上戳來戳去,一下子將他的手拍掉,很是不滿地道:“再戳收錢了。”
兩人同時笑了開,這一瞬,慕容雪突然從心底升出了那種跟親人在一起的感覺。
唐楚這麼親切,像是家人。
輕揉揉眼,掩去了眼底涌起的一股溼潤。
要將他視爲親人,其實很痛很痛呢!
“雪雪。”止了笑,唐楚的聲音又起。“既然在一起,就要互相信任。別去管東盛的人使出什麼樣的壞法子,只要你們自己堅持,就沒有什麼可以成爲絆腳。”
他吸吸鼻子,再道:
“哎!這樣的話由我說出口,真的很難過呢!呵呵!”
慕容雪低下頭,她何嘗不知那種難過。不只是難過,還會痛。
那種痛在心裡,就像是生生地在剜除自己的骨頭和血肉,疼得難忍,痛到難耐。
但是唐楚的話還未停,就像是明知道很痛,卻還是不斷地去揮舞着那把割着血肉的刀子,那麼的殘忍——
“雪雪,我母后曾經說過,其實這個世界上相愛的兩個人分開,除了生離死別,剩下的全都是不夠信任和不夠堅持。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真的愛到不離不棄,大可以攜手而去共赴天涯。沒有那份魄力的,就還是愛得不夠深。既然不深,分開也就分開了,沒有什麼可以遺憾。”
大順皇后的話再一次震撼了慕容雪,那一番關於愛情的理念,就算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也不見得能夠真正想得明白。
在那個時代婚姻自由,再沒有父母相逼,甚至如果找不到,大可以一個人數日等白頭,並不算什麼。
可還是有許多戀人分手,還是有許多愛人相離。
她曾聽人說愛情是有保鮮期的,十八個月相愛,其它的時間,如果能做到,就只剩下相守。
如今她明白,那不只是相守,而是不離不棄。
就算沒有愛情,還是會有感情。
當愛情變成了感情時,那其實是一種最最美好的昇華。
再沒有所謂的保鮮期作祟,互此間信守承諾,一生就是一生,永不背棄。
“傻子!”唐楚伸出手,在她走神的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是不是很感動?”
站起身,竟是調整了方向坐到她身邊,再伸開手臂將其攬住,若無聲息的一下長嘆,將這一片景緻襯得愈加淒涼。
她亦將頭輕輕靠去,就倚在他的肩,輕閉了眼,讓自己難得寧靜的心就這樣放空下來。
其實她真的很累,前世累,今生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