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晴面上的焦慮又多了幾分,趕緊小跑到他們近前,一邊跟着馬往前走着,一邊道:
“王爺,雪姑娘,剛纔馬都驚了,一下子跑散。奴婢馬上着人去追霜兒姑娘,可是……沒找到。”
“霜兒丟了?”她驚,下意識地嘞了馬。“一直都沒有找到嗎?”
碧晴點頭,隨即又道:
“下人們還在找,府里人也去幫忙了。姑娘先別急,國都就這麼大,只要人不消失,總是會找到的。”
她低頭沉思,心下有些慌亂。
實在是不希望慕容霜再出什麼事了,如果說之前的事她沒有辦法改變,但是現如今,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失蹤,她總是難逃良心的譴責。
“我去找找吧!”她看向東方凌,“那孩子膽小,別再給嚇着了。”
東方凌沒答應,神色中有些擔憂。
半晌,道:
“讓谷安去吧!”經了方纔的事,他再不覺得這大年夜的國都是安全的。
特別是那些已經飛到這邊來的老鷹,如果目標之地真的是皇宮,那麼誰又能保證這一夜可以風平浪靜呢?
慕容雪明白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多求,只是囑咐谷安找得仔細些,不只城裡,城外也要多尋尋。特別是懸崖峭壁,更要多派人去看看。
谷安應下差事返身而去,一行人這才又繼續前行。
回了府中時,外頭的熱鬧還在。
東方凌卻命人將府門關好,今晚概不見客。
“咣啷”一聲,隔住了門外的幾許繁華。
她漠然擡頭,想從懸着明月的當空看出些明堂來,卻終還是無所獲。
東方凌親自將那馬背上暈迷的人拎至書房,她跟着,其它人自在兩人進了書房之後停住腳步,並幫着關好了房門。
直將人提到那處暗室,慕容雪想了想,欲上前去接替。
上一次審人就是她做的,她是東方凌的近侍,便習慣性地以爲這種事情就該由自己來完成。
東方凌卻一擡手把她攔住,再指了指旁邊的一把椅子,道:
“去坐着歇歇,這事兒我來就好。”
她只怔了怔,便朝那椅子處走去。
這時候的慕容雪滿腦子都在爲丟了的慕容霜着急,反正這暗室裡面就他們二人,便也沒有什麼可顧及。
他讓她歇,她便歇吧!
一邊祈禱着慕容霜千萬不要出事,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東方凌審人。
斷斷續續地,倒也聽了個大概。
原來那些老鷹是隱逸自小就養着的,也不知道是什麼高人在隱逸小的時候教了他一種特殊的本事——與禽鳥溝通。
他不但自己可以跟鷹對語,還將這技法教給了自己身邊的近侍。
於是,東盛國除了隱逸之外,就還有那八個人也懂得與老鷹交流。
炎赤國這邊的事就是隱逸通過老鷹傳回東盛的,與消息同往的,還有一顆夜明珠。
而今夜他們之所以再來炎赤,則是依了東盛皇帝的吩咐,前來搭救隱逸。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苦笑,只道:
“不過現在救不成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少了一個人,我是不會自己失蹤的,不見了,就一定是行蹤被人發現了。八兄弟很謹慎,絕對不會在這時候再冒險救人,所以其實你們抓了我也沒有什麼用,老鷹走了,另外七兄弟也走了。我就算說了這些,也無所謂。反正東盛皇家人人皆知,說不說的,也沒什麼大礙。”
他這話說完便不再開口,慕容雪微擡了頭向他打量去,剛好瞧見他脣齒微動,兩腮處忽然起伏,像是在用力咬着什麼。
她心念一動,一個竄步掠至那人身前,單手一伸,猛地捏住他的下巴。
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一股暗得發黑的血跡自他脣角涌出,人已然沒了氣息。
“……他死了。”捏住下巴的手沒有放下,邊說着邊再加了把力,直將那人的嘴巴生生扳開,這纔看到那血源果然來自最裡面的牙齒處。
慕容雪眨眨眼,前生的記憶忽地一下又涌了上來。
很多特工人員都會在牙齒裡藏毒,那毒不是爲了傷害別人,而是爲了在最後關頭迅速地結束自己的性命。
四大王者不是人人都有,牙齒動過手腳的,就只有衛萊。
她曾收到過一封很隱秘的郵件,發件人署名“特依格”,郵件很簡單,只是告訴她衛萊死於齒內的毒藥,沒遭太多的痛苦。
她知道特依格這個人,衛萊曾說過,如果有可能,她寧願把特依格這個任務執行一輩子。
她不見得愛他,但卻知道他心裡有她。
如果這輩子註定了要爲國安局賣命,那還不如將一個任務一直做到老死。
“雪。”東方凌的聲音將她的思緒迅速拉回,那個叫住衛萊的同伴又被深深地藏在心底,連帶着前世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她突然出言,對東方凌道:“那晚……你剛抓到我的那天晚上,我是先看到了隱逸,當時他正在宮裡偷東西。會不會就是那顆珠子?”再側頭思量,半晌,指着已經死了的人疑問道:“這人剛纔說那是一顆夜明珠,夜明珠這東西在你們這裡是很珍貴的嗎?”
東方凌搖頭:
“大顆的是很稀少,但還不至於珍貴到如此地步。”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出聲,皆在心裡各自思量。
待再擡起頭時,竟是不約而同地道:
“提前動身吧!”
她笑笑,“天亮我就走吧。”
他卻搖頭:
“好好睡一覺,晚一天也不遲。”再頓了頓,卻又擺擺手,“其實可以讓谷安去,你……”
“還是我去吧!”她知他是擔心,便又道:“給我準備幾身男裝,路上也方便些。”
東方凌這時候真有些後悔自己的這個主意,不過,這樣纔是他東方凌,是不嗎?
冷麪凌王,爲達目地不擇手段,不認親避故。
如果憐憫心起,那還算什麼東方凌。
只是他不得不承認,慕容雪的出現,讓他有了太多的改變。
當然這種改變只是在對着她的時候才表現得出來,對於旁人來說,他還是他。
“罷了。”輕揚了揚手,“路上小心些,東西到了手馬上就回來。如果得不到,也沒必要在那地方繼續糾纏。”
“王爺放心。”她平靜對答:“東西會拿回來,我也會回來。”
終於無話,兩人先後離去。
推開房門的時候,只見得月華如練,清輝寒照着長夜,有一種難言的情緒就覆上了心底,帶着無盡的幽涼和深黯。
……
因爲要準備衣物,她便多等了一日。
第三日天色未明,府中起得最早的下人都還在睡着的時候,慕容雪利落起身,自牽了東方凌早準備好的馬匹,悄然上路。
奔了幾步,下意識地回過頭來,向那座剛剛纔離開的府邸轉望過去。
這一望,竟像是在做最後的話別。
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涌上心來,竟讓她覺得此去無期,一別經年。
隱隱見得屋檐上有人影依瓦而坐。
這一瞬,有晨光初露,她伸手,彷彿想握住流動的光線,然,陽光還是落入眸心,有一點點刺痛。
東方凌……
她衝着那身影眨了眨眼,讓馬停住,於這清冷的街道站了許久。
終還是輕嘆一聲,揮手揚鞭子,打馬而去。
那屋檐上的身影微動了動,直到那一抹身影已經再看不見時,這纔將手中一直襬弄着的半截兒木枝猛地向前拋去。
木枝入了一棵樹幹,釘進去一半。
東方凌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這擔憂是從何而來,明明知道憑着慕容雪的本事行這一趟該是無事的。
可是那種由心而來的恐懼卻一直都未曾散去過。
他知道,那恐懼是因爲害怕失去。
這女孩讓他生出了一種保護的yuwang,一次一次的改變着他的種種習慣,慢慢地,竟是讓他開始習慣了她。
……
東盛在炎赤的東邊,地理位置對於慕容雪來說是陌生的,但是東方凌告訴過她,一路向東,經14座城,便是兩國邊界。
她打馬而行,出城時跟守衛編了個瞎話再使了些銀子,便也並沒遇到太多阻攔。
炎赤國的寒冷實在不容小覷,特別是在疾速而行的馬上,刮骨的寒風陣陣打在臉上,那感覺就像是被利刃而刮,疼得厲害。
她將身後斗篷的帽子儘量地往下扣,勉強地遮住了半張臉。
這一跑,就是三天三夜。
中間停了幾次,吃些乾糧,再喂喂馬。
漸漸地,慕容雪開始有了一種錯覺。
她開始覺得自己還是在那個熟悉的二十一世紀,還是在執行着國安局的特殊任務。
只不過這任務的目標之地實在是荒涼,以至於沒有任何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可供其使用,因而只能騎馬。
終於又奔進了兩城之交處的密林裡。
她不是很願意走叢林,一來這裡樹多,自然會影響了馬的跑動速度。
二來,自己騎的這匹馬並不是什麼良駒,最多也就是比一般的馬好上一點。
因此在走這樣的路時,經常就因爲辨路差而多走了許多願望路。
東方凌本是想將自己的那匹純白雪馬送給她騎,但她覺得那樣太乍眼了,走到哪裡都像是有一個明顯的標記一樣引人注意,便搖頭拒絕。
古時沒有辦法,這裡沒有現代那麼多的交通要道。
一般來說出了主城沒多遠就要進林了。
好在跑了幾天,她也漸漸習慣,再對上這樣的樹林時,雖然無奈,卻也能憑着自己方向感成功辨路。
一路小心地策馬前行,當空明月越爬越高,是上夜了。
本該在入林前的那個小鎮上過夜的,只是她算了算時間,總覺得路程有些趕。
怎麼着也得在三皇子將隱逸押送到邊境之前將東西偷出來,這樣也可以給東盛一些準備的時間,而不至於在換隱逸的事上出了差錯。
不管怎麼說,她總是希望隱逸平安。
存了這樣的心思,便加趕了腳程,以至於本該是在客棧休息的時間都被其用來趕路了。
漸漸地放慢了馬,翻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