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知府府裡和衆位公子哥兒替秋若靖的死悲傷的淮清洛,連續打了一長串的噴嚏……
武狀元兼大將軍主帥孟思、右統領張瑾,六品知府左統領淮清洛帶着衆人的期待出征。玉少爺不用說了,幾乎時時刻刻地跟着她,那些公子哥兒們竟然也請纓上戰場,淮清洛可不敢真的讓他們去打仗,萬一死傷一個,那她估計將整個端陽城的大人物都得罪了。
她掃視了四周一圈,突然闔上了眼睫,這羣傢伙,竟然還是跟過來了。
這麼多人,實在不能全部一起跟着,淮清洛便點了幾個武功稍微高強的人,被點了名的人歡喜得恨不能跪下來給淮清洛抹靴子。
人羣裡淮清洛看見一張熟悉的臉,瑞之華在衆人個頭最高,仗着身高的優勢,一蹦一跳地擠在那裡,誰衝上來都被他一手拔回去,誰往旁邊擠也都被他一手拔出去。
他將所有蜂蛹而上的公子哥兒們都推到了後面,自己閃到了淮清洛的面前,寶石閃閃的眼睛在陽光下泛出了熠熠光輝。
“明大人,上次你讓我寫的東西我寫好了!”他伸手遞來一樣東西,淮清洛狐疑地展開一看,上面赫赫幾個大字:“特工者,特殊工者,僱傭兵?額,不甚懂矣……”
“字寫得不錯!”淮清洛看完,良久後悠悠吐出了一口氣。
瑞之華得到了誇獎,一副喜極欲泣的表情,淮清洛眯眼:“再寫三千字我便讓你跟着我!”
瑞之華直着脖子跟斗雞一樣,旁邊的被點名的公子哥兒已經穿戴好了兵士服跟在後面,想着這些二世祖們,平日裡在端陽城裡幾乎是人人貢奉的份兒,想不到現在竟然甘願跟着她做一個小兵。
淮清洛明白,他們之所以那麼鐵釘錚錚地要跟過來,大多數是因爲秋若靖,那個爲了淮清洛出去準備好玩禮物的憨厚小夥子。
其實在外人眼裡,這些二世祖們來也不過是走走過場,只怕看到殺戮便腳軟了,張瑾睨了一眼雄糾糾氣昂昂走在前面的淮清洛,鼻子哼出了一道風。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那其中的輕視淮清洛卻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的孟思比上一次武場上要鎮定得多,淮清洛印象中的他還是那個被大哥趕回去的要娶她的男人,但現在看起來,他似乎要比當時沉穩多了。
一衆人一路繞山而行,眼看着穿過這條通道便能走到平原地帶,到時候紮營便方便許多,淮清洛擡頭望了望天,想了想道:“孟將軍,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便在此處紮營休息吧!”
孟思愣了愣,在此處休息,這裡空間不大,三十萬兵士如何紮營休息,只要通過了這條山谷通道,前面便方便了許多。他心裡雖然糊塗,但是也知道這個淮清洛向來機智,應該有她自己的想法。
他在那裡沒有說話,前方的張統領已經怒不可遏:“什麼玩意兒!這裡密密麻麻全是石頭,你讓我們如何紮營,三十萬大軍難不成要在這裡抱着石頭睡覺?我說明統領,你從未出兵打過戰,我不怪你,但你下次可別出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大笑話了可好?”
“大笑話?”淮清洛輕笑:“既然這樣,張統領,前面是狹谷,你能保證前面沒有埋伏,一旦我們大軍進入狹谷裡,巨石滑下,只怕死傷會無數!”
“怕死?怕死就用你孃的內褲將你的頭裹起來,”張統領眯眼罵:“跟我走,過了這峽谷我們到前面去休息去!”
“哦?”
淮清洛脾氣很好的樣子:“那請問張統領想要帶走多少兵士?”
“你留着你的二世祖們在這裡紮營休息吧,餘下的人都跟本統領到前面去!”
淮清洛笑眯眯,探頭望向孟思,“那大將軍的意思呢?”
孟思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這確實不易紮營的地方,“留下十萬兵士,餘下的繼續前行!”
淮清洛高踞馬上,手指勒着繮繩,望着面前人的背影,突然笑了,脣角輕揚,帶着一份獨有的美麗。
那張統領畢竟也是久經戰場的,他讓一千人上前試路,確定沒有問題的時候這才帶着二十萬大兵繼續往前駛進,邊走心裡邊想,還以爲他當真是什麼厲害的角色,沒有想到也不過是個膽小鬼,他在走之前便聽多少大官說起過這個淮清洛,像他這樣剛愎自用的人,原本就是無法接受別人比自己厲害的。
勒着繮繩的手突然一僵,他聽到了隆隆的聲響,隨即使聽到有人喊:“山頂巨石壓下,有埋伏!”喊話的是孟思。
衆人開始自救,可是這巨石滾動的速度極快,很快便聽到士兵們哎喲哎喲的大叫聲。瞬間,狹谷裡屍首遍野,鮮血滿地,那些沒被巨石傷着的士兵們連滾帶爬,連坐騎都顧不得了,只得縮在下面用馬兒擋着自己的身軀。
張瑾氣得直咬牙,鐵青着臉色,喝道:“不許藏,不許藏,大丈夫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給我滾出來!”他伸手去拽一個藏在馬腹下面的士兵,那士兵也不管他是誰了,張嘴就咬,張瑾一怒之下,拔刀就砍。
眼看着刀就要砍向那士兵的脖子,山頂上某處有人低聲喝道:“都起來!”
那一聲音調雖然不高,但是利落乾脆,尾音在山谷間迴盪,頗有一種氣拔山兮的曠世之感。張瑾也忘記了砍人,士兵也忘記了咬人,衆人擡頭看時,只見山崖上立着一個身穿着端陽軍服的男子,高挑身材,眼底帶着她慣常帶着的濛濛之色。
“當統領的剛愎自用,當士兵的貪生怕死,當將軍的不知進退!就你們這種情況,如何能夠敵得了屠克爾族人的三十萬大軍?”
張瑾原本還想看看淮清洛的笑話的,哪裡想到被淮清洛看了笑話,直着脖子不服氣,淮清洛眯眼盯着他,冷冷笑着:“所有蹲在馬腹下面的士兵都給我出來!”
那些士兵都慢吞吞地從馬腹上出來,顫顫威威地低頭排成了一排:“從現在開始,你們每個人都要揹着一個死亡的兄弟,背到戰勝回家爲止!”
衆人驀然擡頭,他們原本以爲淮清洛會以軍法處治,沒有想到竟然只是讓他們背那些死亡的人。他們也是見慣生死的人,原本以爲自己看到這些屍體時不會有多大的感觸,但是他們錯了,看一眼,覺得沒事,看兩眼,也覺得沒事,但是當他們將死去的人駝到戰場上時,他們便有事了!
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發出了惡臭味。
一些士兵已經忍不住開始嘔吐,有的人連膽汁都嘔出來了。
淮清洛冷冷地望着他們,在這滿是屍臭的營帳裡,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噁心。“我要你們記得,這些兄弟其實可以不用死那麼多的,是因爲你們的貪生怕死,害死了他們!你們身爲士兵,原本就應該保家衛國,但是你們卻在戰場上選擇了臨陣退縮,當原本鮮活的生命在你們的面前慢慢腐爛的時候,你們難道一點感觸都沒有?”
衆人愣愣望着,突然間對這位看似瘦小
的統領有了新的認識。
孟思自從那事之後也一直在反思,此時聽到淮清洛的話,擡起了眼眸,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睛裡泛出了別樣的光澤。
這一夜,左統領總算同意給那些腐爛的兄弟們一個家,但是當那些士兵從自己的帳蓬裡將他們抱出來的時候,個個眼中都含着晶瑩的淚花。
“劉哥,上一次打仗的時候,你替我擋了一刀,這一回,我竟沒有幫你!”哭聲……
“張叔,你之前答應過我媳婦說要將我安全帶回家的,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也答應了嬸子,一定要護着你的!”
衆人哭聲遍野,就連淮清洛這般冷情的人眼中都噙着一絲淚花。
她微微側頭,不想讓旁邊的玉少爺看到她此時的哀色。兩個人慢慢地往一旁走去。玉少爺向來將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別人幾乎猜測不出來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確實也沒有多想。
兩個人一路無話,走到懸崖盡頭時,他突然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輕輕地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淮清洛頭靠着他的肩膀,聞着他身人特有的清爽氣息,側頭望着一個一個小土丘,望着在山下面哭得眼淚縱橫的那些士兵們,心裡突然間升起了一絲迷茫。
死亡,原本就是一種放棄,其實人都有自我選擇的餘地,很多人活得很辛苦,就是因爲揹負了太多的信念,揹負了太多的責任,一旦將這些責任和信念都扯開,他們都應該活得快樂。
但,能拋開嗎?
她望着前方,突然道:“玉兄,聽說死一千個人老天人就會哭一次,爲什麼今日沒有哭呢?”
玉少爺怔在那裡,看着側身靠着她肩膀的奇怪女子,他向來寡言,即使有心事,也從來不會跟任何人說起,然而此時,他卻突然有了一絲想要跟她說話的慾望,他用手輕輕地將她扶正,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想要凝入她的眼瞳一般。
淮清洛睜大眼,她原本以爲玉少爺會做那個千篇一律的動作,原本以爲即使回答也只是很簡便的一個字‘哦’,然而此時,他卻看着她,四目凝望。
他說話慢,一字一句:“天哭,你,不能哭。”
淮清洛突然脣角抹出一絲笑,不哭,即使老天爺哭了,我也不會哭。
大軍繼續向前,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張瑾的脾氣倒還是收斂了一些,只是在一些重要的決策上還是喜歡跟淮清洛對着幹,淮清洛也秉着一個原則,要麼說服,說不服,玉少上!
後來淮清洛也懶得跟他動嘴皮,玉少也懶得再等她的提示,直接半句話不投機,玉少上吧!
近三十萬的兵士被淮清洛分拔一部份讓孟思帶領去救了韋城,再拔了一部份由淮清洛親自去救了滿城,剩下的一拔則由張瑾繼續帶着兵去挑釁屠克爾的天狐王子。
之所以救下韋城,只因韋城是糧草之城,若失了韋城,端陽只怕久戰不得,孟思是支持救下韋城的,但對於救滿城,他倒有些意見,滿城四面臨山,與端陽關係不大,只怕屠克爾族的人未必會對滿城對手,而且花大部分精力動滿城也沒有多少實際意義。
淮清洛也不跟她爭,只是給張瑾留了幾個錦囊,再三叮囑他用錦囊之中的計引屠克爾天狐到滿城來。張瑾這幾日被玉少爺打得不輕,原本想要鼻子哼哼表示不滿,一看到玉少那不見動而微風起的身姿,怏怏地縮回,一吹哨子,召集了人馬便直逼向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