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楊睿聳聳肩,收起臉上的笑意,“我沒有要羞辱你的意思……”
他指指樓上,“你們趙廠長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無能爲力,爲了不讓你落埋怨,我才請你們喝茶的,一戶碧螺春,要三十多呢,你以爲我不心疼?”
宋璇聞言有些愕然,有些跟不上楊睿的思路。
楊睿笑笑,看着她,問:“你小侄女的病好了?”
宋璇聞言挑眉看着他,眼神中剛纔的那絲迷茫頓時消失不見,有的只是濃濃的警惕之意。
“謝謝你的關心,輸了兩瓶水,早就已經沒事了……”她說,說完了卻是忍不住要問:“你怎麼知道我侄女得病了?”
楊睿笑笑,擡起手腕來,拍拍手背,道:“你忘了,那天咱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涼皮的,那時候,陽陽的手背上還帶着衛生棉和醫用膠布呢。”
雖然心裡也能隱隱約約猜到是這個緣故,但是這時候聽楊睿主動提起來,她就忍不住要問:“你認識杜斌?打過他?你怎麼知道他會半夜去我們家敲門?”
楊睿聞言聳聳肩,微微蹙眉,似乎是對她的話有些迷惑,就問:“杜斌是誰?”然後才一拍額頭,“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留着大背頭的傢伙吧?就他那模樣,還想學發哥,他也配,你看人家發哥那張大臉,再看他那張小臉,留個大背頭,難看死了!”
又道:“那天我從那條街上過,正好跟他走個對過,聽見他在那裡跟人家吹噓,說是經常晚上去敲別人家的門,但是卻根本就沒人敢給他開門,就這,他居然自鳴得意的很!真是瞧不起他,你知道,我是官二代嘛,紈絝公子就是用來說我的,我最看不慣有人比我還混賬,所以就揍了他一頓……”
說完了,他笑笑,也不管宋璇臉上什麼表情,擡腿就上了樓。
上了樓才發現,趙大有和茶館的老闆就站在包間的門口呢,趙大有一臉尷尬,那位茶館的老闆臉上卻有一抹曖昧的笑意。
楊睿他們在樓梯裡站着說了好大一會子話,茶館老闆都沒說下去提壺沖茶,估計就是被趙大有給拉住了?
看見這一幕,楊睿就忍不住心想:要是能創造出一個好的環境,讓趙大有把他那一腦袋的主意都用在開拓市場和管理生產上,而不是讓他整天絞盡腦汁的考慮怎麼跟官老爺們周旋、既能少挨刀子同時又不得罪人,也不讓他爲了給紅星服裝廠求一條生路而被迫的連勸帶嚇的帶着宋璇來行他這拙劣的美人計……該有多好啊!
宋璇跟在楊睿腳後上來,眸子裡仍有着濃到化不開的疑惑與不解。
但是楊睿不搭理她,直接昂首挺胸進了小包間。
旁邊的小櫃子裡就有現成的棋盤,木製的,楊睿就看看趙大有,問:“閒着也是閒着,趙廠長,要不要殺一盤?”
趙大有聞言搓搓手,看看宋璇,笑笑,“我棋臭的狠,讓小宋陪你下,她象棋下的好!”
他話還沒說完,驚弓之鳥一般的宋璇已經下意識的開口道:“我不會!”旋即才驚覺說錯了話,臉上微微有點紅,支支吾吾地說:“我沒趙廠長下的好,你們下吧,我看着就行。”
趙大有臉上更顯尷尬,楊睿挑眉看了宋璇一眼,緩緩地道:“待會兒一喝茶身子會發熱的,宋會計,這衣服雖然好看,不過……”扭頭看看趙大有,他問:“趙廠長,你看,要麼就別讓宋會計這麼捂着了?”
趙大有倒是忍不住想要先擦汗,趕緊點頭,“那個……小宋,脫下來吧,脫下來,太熱了……”
楊睿親自起身拿棋盤棋子,趙大有就陪他站着,棋盤剛擺上,老闆正好送茶上來,這時候宋璇倒是很懂事的接過了茶壺去,爲趙大有和楊睿洗杯傾茶。
下着棋,品一口碧螺春,只覺沁香撲鼻,比之青尖茶的淡淡幽香,這個要濃烈了許多。
於是楊睿手裡拿着兩個木質棋子敲着,就信口道:“據記載,碧螺春原名‘嚇煞人香’,在康熙皇帝第五次下江南的時候,曹雪芹他爺爺把這種茶作爲土特產進獻給康熙皇帝,康熙皇帝品嚐之後,很喜歡,遂定爲常例貢品,他嫌‘嚇煞人香’這個名字有些不雅,就親口給它改名爲碧螺春,幾百年來,天下詡爲名茶,只不過在我看來,這碧螺春的香氣未免太濃烈了些,非君子之茶……”
說到這裡,他突然就擡頭看着趙大有,問:“趙廠長,你喜歡這碧螺春的口感?”
趙大有高中畢業,畢了業就下廠子幹活,哪裡知道這些典故?光是楊睿這一番文縐縐的引經據典
,就已經聽得他相當頭大了,這時候突然聽到楊睿發問,也不假思考,下意識的就點頭,“喜歡,喜歡……”
說着,卻又省起楊睿話裡似乎是在貶斥碧螺春的,就又趕緊改口,“也不是太喜歡……是啊,太香了,太香了……”說話之間,臉上免不了尷尬之極。
楊睿笑笑,不準備再爲難他了,就放下手裡的棋子,端起茶杯喝一口,道:“趙廠長,說說看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趙大有聽到這句話,這才終於鬆了口氣,扭頭看看宋璇,宋璇立刻就站起來,道:“那趙廠長你們聊,我出去轉轉。”說着,她抱上衣服出去了。
楊睿扭頭看看,心想:這屁股小嗎?不小吧?難道非得兩盆醒好了的發麪碩大的造型那種才叫好看?
這時候趙大有也沒心思下棋了,見宋璇出去之後順手關上了門,他就問:“楊少,聽說有兩個港商從香港過來,想收購咱們青州的幾家服裝廠?”
楊睿聞言看看他,倒是不耽誤下棋,一邊走了子,一邊道:“這種問題,趙廠長似乎應該去市政府問問?好像市裡有一個專門管這種事情的單位,叫招商引資辦公室?怎麼跑來問我?”心裡卻是忍不住想,看來消息都已經傳到各個服裝廠去了,趙大有估計也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就聯想到自己曾經說過的,那四張設計圖是從香港來的,所以就想到了自己身上,這纔去四處打探自己的來歷,最終到家屬院門口堵自己的?
這時候趙大有果然道:“這也就是我的一點胡思亂想,楊少您別見笑。您來廠子裡訂做衣服的時候好像說過,您那幾張設計圖,是香港那邊人做出來的?所以我就想過來試着問問,跟您打聽打聽……”
楊睿點點頭,不置可否,卻是拿下巴衝棋盤點點,“下棋,下棋,該你走了!”
這時候趙大有哪裡有什麼心思下棋,就胡亂摸起一個棋子,都沒怎麼看清楚,就走了一步,不過還不等他說話,楊睿就叫起來,“還有這樣下棋的?你這馬還能走田?步子邁得太大了吧?”
趙大有低頭一看,趕緊收回去,挪了一步卒子,然後就擡起頭來,急切地問:“這件事兒到底……”
楊睿點點頭,“是真的。”擡頭看看趙大有,楊睿也乾脆放下棋子,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摸摸下巴,問:“趙廠長,這麼說,你不太同意賣掉紅星服裝廠?”
趙大有撓撓頭,身子不知不覺就佝僂下來,好半天都不說話,然後,他擡頭看看楊睿,道:“楊少,您是個聰明人,雖然只打過兩次交道,可是我趙大有眼睛不瞎,我瞧得出來,雖然你年輕,但真是聰明,您給我說說,這……這好好的廠子,爲什麼非得賣出去不可呢?”
楊睿想了想,摸着下巴,問他:“你們紅星服裝廠固定資產多少?流動資產多少?負債多少?淨資產多少?年生產額多少?銷售收入多少?純利潤多少?資產盈利率多少?”
趙大有被楊睿這連珠炮一般的問題給問的有些愣神,但是旋即,他就明白了楊睿的意思,無奈地低下頭去。
楊睿笑笑,問他:“你趙大有自己拍着良心說,那麼多工人已經連續半年多都只能拿一半的工資了,廠子裡幾乎拿不到什麼活兒,自己生產的衣服又都壓在倉庫裡賣不出去,就這,也能叫‘好好的廠子’?”
趙大有聞言默然,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擡起頭來,慷慨激昂地道:“你別看廠子現在狀況不太好,但是我趙大有敢跟任何人打包票,只要上頭別他娘動不動就伸手要錢,別動不動就把吃喝拉撒都記在我們廠子的賬上,也別動不動就要安排人進來,還進來就要求落實正式職工的編制,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工資獎金一分錢不能少……給我權力,三年之內,我一定能把紅星服裝廠幹起來!”
楊睿聞言點點頭,很深地點頭,道:“我信!”
但是他很快就又搖頭,“但是,可能嗎?”
趙大有端起茶碗來,一仰脖,喝酒一般一飲而盡。
放下茶碗,他擦擦嘴角的水漬,語帶悲慼地看着楊睿,“這麼說,這廠子……賣定了?”
楊睿點點頭,“看市裡的意思,是不介意把廠子白送出去的——只要能把銀行貸款還上,就可以白送!”
趙大有點點頭,“也罷,反正也少不了有我的飯碗,指不定這破廠子到了人家港商的手上,立馬就能掙大錢呢!”話是這麼說,他卻不免要語帶三分憤慨。
這個時候,楊睿卻突然道:“雖然市裡是執意要賣廠子的,不過,我倒是有個提議,或許趙廠長你,會感興趣?”
趙大有聞言看看楊睿,“提議?什麼提議?”